第46章 人活着是為了什麽
人活着是為了什麽
“好兒今年就滿十九了吧？”舅媽笑着問。
舅媽為人樸實，做事厚道但是容易吃虧，有什麽苦什麽怨都能全部咽進肚子裏獨自咬牙承受，面對舅舅的家暴也能一忍再忍，這是沈祝好最佩服她也是最看不起她的地方。
“嗯。十九。”沈祝好回答。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沈祝好從來都不願意做個善人，甚至比起善人她更願意做個惡人。不過她向來恩怨分明，舅媽跟她沒有過節，她也就沒有必要對舅媽的話置之不理。
“是時候可以談談戀愛了。”表姐抱着懷裏不滿周歲的兒子說：“談個一兩年就正好可以結婚了。”
沈祝好愣了下，提醒她：“我才十九歲。”
“十九歲又怎麽了？我當年二十一歲就生了你姐姐，你小姨十八歲就生了你表妹，你這都算晚的了。”沈祝好的媽媽說：“等你談個幾年再結婚，那時候也已經滿二十二歲可以領結婚證了。”
“是啊。”表哥也說：“反正你們女孩子生來就是要嫁人的，早嫁晚嫁都是嫁。”
“而且趁着現在年輕，生孩子也恢複得快啊。”表姐說。
沈祝好忽然覺得很惡心。不是想吐的那種惡心，而是心理上的那種惡心。她開始後悔之前為什麽要出來吃飯，就算是餓肚子也比她現在聽到的這些話舒服多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這輩子活着就只是為了生兒育女？”沈祝好放下了碗筷，她已經沒有再吃飯的胃口了。
“誰活着不是為了傳宗接代啊？”表姐笑了。
“那你現在已經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死了？”沈祝好問。
表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沈祝好的媽媽皺眉罵她：“你怎麽回事？說的這叫什麽話，腦子有病啊？”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她自己說的。”無視沈祝語在桌子底下拉住自己的手，沈祝好說：“既然活着只是為了傳宗接代，那麽傳宗接代之後不就可以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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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這麽說我也該死了？”沈祝好媽媽氣得不行，“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像你這種草包，以後誰會要你啊？一輩子孤獨終老吧！”
“不會孤獨終老的。”沈祝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竟然在這種時候攤了牌：“我有對象。上次帶回家的那個女生就是。”
沈祝好的媽媽愣了愣，“……你說什麽？”
“我說，我早就跟蘇曉罂在一起了。”沈祝好又重複了一遍。
因為絕對得不到支持，沈祝好也就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跟她父母攤牌的這一天，更沒有想過攤牌的時候會在這樣一個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甚至是當着舅舅一家人的面。
說是一時沖動也好，說是壓抑已久的突然爆發也好，總之說出口之後沈祝好忽然覺得很輕松，盡管她即将面臨的将會是暴風雨。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你是認真的嗎？”沈祝好的媽媽冷冷地看着她。
“嗯。”沈祝好點頭。
真好。蘇曉罂向家裏人坦白了，現在她也向家裏人坦白了。她們都是公開了也見過對方父母的人了，就算結局将會完全不一樣也已經足夠了。
“就是上次的那個小蘇？”沈祝好的媽媽再次确定。
“是。”沈祝好說。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沈祝好的媽媽終于忍不住把碗筷砸向她，“你這個瘋子！變态！！臭不要臉的東西！！！”
瓷碗砸碎在沈祝好的額頭，鮮血順着流下來打濕了她的睫毛，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擡頭問媽媽：“我只是有了一個喜歡的人而已，我錯在哪裏了，你要這麽對我？”
“你知不知道同性戀都是變态？！你這樣要讓多少人在背後嚼舌根啊！學什麽不好居然學別人玩同性戀！你是不是想惡心死我！”沈祝好媽媽的手指幾乎快要戳到她的眼睛上。
“那就嚼斷他們的舌根去。”沈祝好嘗到了流到嘴裏的血腥味，“整天就只知道八卦別人家長裏短的人活着就跟死了一樣沒有什麽區別。”
“你……你……”沈祝好的媽媽被她這句話給氣到失去理智，揚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你這個怪物！”
“啪。”
蘇曉罂正在畫一副準備當作給沈祝好生日禮物驚喜的畫，手中的筆忽然脆響一聲斷在畫板上，她的心也幾乎在同時猛地咯噔了一下。
沒有任何的預感，蘇曉罂還是下意識地去撥通沈祝好的電話，結果一直等到自動挂斷了也沒有接通。
蘇曉罂看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沒有注意到吧？”
重新換了一支畫筆繼續畫畫，蘇曉罂另一只手緊緊地攥着手機，就怕錯過沈祝好發現未接電話之後給她的回電。
誰知道這一等，就等了一整個下午，蘇曉罂的畫都畫完了一大半沈祝好還是沒有給她回電。
蘇曉罂實在是沉不住氣了，又給沈祝好再播一個電話過去，結果還是一樣直到自動挂斷了也沒有接通。她盯着沈祝好的號碼看了半天，忽然想起什麽，趕緊撥通了另一個電話號碼。
這個時候蘇曉罂就很慶幸當初去沈祝好家裏的時候留過沈祝語的電話，才不至于會在現在的這種突發情況下束手無策。
第一個電話沒響兩聲就被對方給挂斷，蘇曉罂再打過去，第二個電話就已經提示對方已關機。
已經不用再向任何人求證，蘇曉罂現在敢肯定沈祝好絕對是出事了。
“小櫻，你去哪兒呢？馬上就要吃飯了。”蘇曉罂的媽媽正把飯菜端上桌就看見蘇曉罂抓上衣服往外面跑。
“不用等我了！”蘇曉罂頭也沒回地拉開房門，“我去接我媳婦兒。”
“接祝好？祝好要來家裏過年嗎？”蘇曉罂的媽媽還想再問，蘇曉罂已經跑不見了人影兒。
“這孩子，祝好也不是第一次來我們家玩兒了，至于這麽激動嗎？”蘇曉罂的爸爸都忍不住笑了。
“還好意思笑女兒呢？”蘇曉罂的媽媽給他盛了飯，“當初你剛跟我在一塊兒那會兒，每次我去你家你不是也是激動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嗎？”
“那麽丢臉的事兒你還記得啊？”蘇曉罂的爸爸說：“看樣子小櫻是随我啊。”
“随你也好。就祝好那麽安靜的小女孩兒，也就只有二傻子才可以收服了。”蘇曉罂的媽媽說。
“師傅，麻煩您開快點兒，我的火車就要晚點了，麻煩您再開快點兒。”蘇曉罂催促。
“那我可就要走偏僻的道兒了啊姑娘，這大路上全是監控的不敢超速啊。”司機說。
“行！只要能快一點兒，往哪兒走都行。”蘇曉罂說。
她買了最近的一班火車票，明天淩晨三點就能到陽城，她要趕在最壞的結果出現之前見到沈祝好。
見到，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在司機的一頓騷操作下趕在不再檢票之前抵達火車站，因為時間太緊已經沒有卧鋪再供她選擇，蘇曉罂只能買了張坐票，也顧不上坐一夜會有多難受了。
剛找到位置坐下手機就響起來，出乎意料竟然是沈祝語打來的。
“我爸媽知道你跟我姐的關系了。”沒等蘇曉罂詢問沈祝好現在的情況，沈祝語就直接告訴了她事态的起因。
“那我媳婦兒人呢？”蘇曉罂已經着急到連稱呼都忘記換了。更何況現在的情況也已經沒有再掩飾的必要了。
“我姐她……被打了。”沈祝語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蘇曉罂趕緊說：“麻煩你幫忙勸一勸叔叔阿姨，我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我淩晨就能夠到陽城了，真的，我很快就能——”
“我勸不了。”沈祝語壓低了聲音，“如果可以的話，你想辦法帶她走吧。”
蘇曉罂愣了，“……什麽？”
“她已經成年了，就算離開父母獨自居住也沒有人有權力出來幹涉。”沈祝語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其實也沒關系的，是我說話太突然了，不好意思。”
“我沒有不願意！”蘇曉罂趕緊說，情緒激動引得四周的人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放低聲音，“我……我是怕我媳婦兒不願意。”
這是實話，蘇曉罂敢保證沈祝好喜歡她，卻不敢保證沈祝好會願意跟她走。
“你知道她當初為什麽會轉去北方嗎？”沈祝語問。
“為什麽？”蘇曉罂只記得這是沈祝好最不願意別人問起的事情。
“我家以前有一條狗，叫莽子，養了有十多年了，我姐特別特別喜歡它，每天上下學都要帶着它出去溜圈，甚至親自給它做吃的，但是後來……莽子沒有了。”沈祝語說。
“送人了？”蘇曉罂問。她不記得上次去沈祝好家的時候看見過狗的存在。
“沒有送人。”沈祝語說：“是被我舅舅給砸死了。”
“砸死了？！”蘇曉罂無法想象就連在路邊看到一條狗都要去逗一會兒的沈祝好當時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但肯定比她現在更加的震驚和憤怒。
“對，砸死了。因為我舅舅喝醉酒發酒瘋。”沈祝語說：“當時她悲痛憤怒到痛哭、發狂，操着鐵棒就把舅舅往死裏打，只不過沒打幾下就被拉開了。明明之前打死莽子的時候，就連一個上去拉的人都沒有。更可笑的是，明明先做錯的人是舅舅，但是所有人都在指責我姐讓她向舅舅道歉，她受不了這種打擊就再次離家出走了。”
“再次？”蘇曉罂抓住了重點。
“第一次是在初中的時候。”沈祝語也沒有隐瞞，“我姐陪表姐出門之前因為表姐穿的是裙子不方便放錢，就拿了兩百塊錢請我姐幫忙保管，後來回來的時候正巧被我媽看見我姐拿錢給表姐，在完全沒有先去詢問事情前因後果的情況下，我媽就當着我姐的面跟外婆她們說……只有妓.女才會出門一趟回來身上就有錢。”
蘇曉罂握緊了拳頭，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那件事之後我姐離家出走又被抓回來，也不哭也不鬧，只是漸漸的就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但是我覺得，她是真的喜歡你。”沈祝語說。
“我知道。”蘇曉罂說。
如果沈祝好不喜歡她，就不會在那樣的一個家庭環境下還敢坦白她們之間的關系了。
“其實有時候我還挺羨慕她的。”沈祝語嘆了口氣，“她對很多東西都無所謂，但是她喜歡的東西和人，就算是打死她她也絕對不會放手。明明屬鼠，卻犟得跟頭牛似的。”
絕不會放手嗎？
真巧。
蘇曉罂也絕不會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