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就在陶丘不知所措的關頭,聽到一個聲音,“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沒想到你們也在後園轉悠。”

顧言這才離開他的嘴唇,但依然摟着他不放。

陶丘扭頭就看到梅春生拎着大鳥籠。

他又瘦又高,彎着腰拎着碩大的鳥籠,像蘆葦蕩裏的一只蘆葦,被身上挂得物件壓得東倒西歪。

顧言悠然一笑:“沒事。就是情不自禁的時候,讓你笑話了。”

梅春生連說:“我懂我懂。愛這東西,說來就來,排山倒海,被壓死了,淹死了都在所不惜。”

“你這是帶嫂夫人出來散步?”顧言問。

梅春生雞打鳴似的笑了幾聲,徑直走到月桂樹下,把鳥籠挂在枝杈上。

“是呀。你說巧不巧,這就是我與月月相縫的地方,我在這裏看到了她,一個那麽小的小人,可憐巴巴地站在這個樹杈上,當時有只大灰喜雀在她附近走來晃去,我就過去,把鳥給趕走了。我趴在樹上,征求她意見,想帶她回去,她就用那雙可憐的,小雀兒似的眼睛看着我。我就把她領回家了。我又怕她天天宅在屋裏,宅出病來,每天帶她出來。”

顧言心裏暗想,會不會是因為梅春生每天晚上把花魄放回到這樹上,吸收足夠的陰濕之氣,所以本早該消失的花魄,直到現在還能和他共存。

他看了陶丘一眼,陶丘從臉到脖子通紅一片。

這個人一向神經比人粗幾倍,現在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雖然是打着演戲給梅春生的幌子,但此舉也是有些過了。

顧言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心裏表示歉意,卻并不後悔。

雖然有冰虎這個障礙,但陶丘他是意在必得。

“你呢?”梅春生笑嘻嘻地望向顧言,“你怎麽遇上你的精靈的。”

黑長風衣裏的陶丘,如同一道淡淡的影子。

灰白的發頭,灰白的眼睫,甚至連唇色都是淡淡的淺色,沒有了一點生人的新鮮旺盛之氣,真如同一只幻化成人形的精怪。

“我們沒有梅兄那麽奇幻的經歷,就是日常工作中認識的。”顧言攬住陶丘的手又緊了緊。

陶丘配合身體一動不動,并點點頭。

梅春生一副看透你是在忽悠我,卻不說破的表情,扭頭去擺弄他的鳥籠。

等梅春生走遠了,顧言擡起手,把陶丘衣服上的風帽拉到了他的頭上。

“剛才沒讓你覺得不舒服吧。”顧言說。

陶丘頓了頓,“沒有。”

晚上又下起雨來,伴着電閃雷鳴。

顧言有些憂心忡忡,照這個下雨法,道路一定會積水很深,明天想走也不走不成了。

手機中的微信不停地彈跳,王豔麗把一些請示、文件一一上傳到郵箱給他發了過來,他也不太有心思去看。

吃長壽面的時候,周婷婷與崔鈴已打成了一片。崔鈴姐是北方人,做了幾道北方的特色菜也是像模像樣。

幾個人圍着餐桌,伴着外面的雷雨天氣,又緊張而熱鬧吃了壽面,崔鈴便上樓去收拾房間準備幾個人的睡衣與梳洗用品。

周婷婷心裏膈應,穿自己不熟悉的衣服,睡不熟悉的床,心裏心心念念地放不下她晚上的栖身之所,便跟着崔鈴上樓。

顧言借用了梅春生的書房,打開了随身帶着的筆記本,處理一些事務。當然,臨走的時候,把陶丘也一并帶了進去。

梅春生吃了晚飯,依然一聲不吭地上了樓。

但沒一會兒,他忽然出現在書房,把門開了一縫,腦袋像是從縫裏擠了起來一樣,孤伶伶的一顆挂在門縫上。

“那個,精靈。你能來我房裏一下嗎,對于明天的儀式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婷婷她是個粗漢子,還是個凡夫俗子。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他熱切的目光依然包含着高度的亮光,像兩顆高光的亮光,打在陶丘身上。

在他的心裏,他真心誠意地認為陶丘與他的月月一樣,被顧言機緣巧合地撿了,禁锢在自己身邊。

陶丘正愁無所事事,聞言立即點頭。只是顧言心裏直犯嘀咕,梅春生的邪魅狂狷已超出了他能接受的範圍。

“顧言,只一會兒,你別介意啊。”梅春生又一臉讨好地轉向他。

顧言的嗓子眼憋了一口氣,只是“嗯”了一聲。

陶丘跟着梅春生推門進入他的卧室。

陶丘一眼看到那只原色的竹條紅子鳥籠,安放在窗前的一張大桌子上。可能為了營造氣氛,桌子上還擺放了幾盆花草。

外面的金絲絨被取了下來,花魄坐在架子上,交疊着雙腿,脖子伸出老長,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四下地轉動着,頗有點悠閑從容的風流姿态。

陶丘也只是在化獸圖譜裏看過這東西,現實中遇到還是頭一次,也不禁盯着花魄看。

梅春生徑直過去,把椅子拉了出來,沖陶丘招了招手,指了指位置。

一進入他的房間,梅春生有些微妙的變化,對着陶丘只用肢體語言示意,話是一個字不肯講。

大約是日常一直這樣與花魄交流,便不由習慣了。

縱然是陶丘,也覺得梅春生的詭異,但他見過了更加詭異的,也是習以為常,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梅春生把鳥籠打開,一伸手,握住花魄大半個身子,頗有點金剛抓着女記者的那種感覺。只是女記者是現代文明人,會叫會喊,花魄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梅春生把她從鳥籠裏抓了出來,微笑着看着陶丘,朝他伸過手去。

陶丘看他那意思是把花魄遞給自己,便不客氣地捏着她的上半身接了過來。

花魄的身體看起來十分柔軟,但捏在手裏,才發現她的身體很有硬度,如同軟玉。

陶丘注視着她潔白的胸膛,雙胸隆起,形狀十分美好,但胸脯安安靜靜,絲毫沒有心髒跳動的律動。

他不禁擡起食指,極輕地觸在她的胸脯上,果然沒有心髒鼓動的起伏。

陶丘心裏一邊驚奇,一邊仔細打量這只可憐的小人兒。

而梅春生卻後退幾步,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用一種十分享受的目光看着陶丘與他手掌中的玉人。

花魄全身柔白,光滑滑的沒有一絲毛發,好是好看,更多的是一層說不清的詭異感。

陶丘也是好看的,但他身上散發出的歲月的模糊感,也是異樣的。

這好看疊着好看,異樣疊着異樣,讓花魄與陶丘彼此生出了一個增強效應,十分的光怪陸離,十分的詭異莫測。

梅春生眼睛一會兒看花魄,一會兒看陶丘,眼睛開始不知道放在誰的身上好。

兩個都是他喜歡的類型,非同尋常的,帶着點陰森森的美感。

可陶丘是吃飯的,梅春生親眼看着他,在顧言的侍候下大快朵頤,吃了五只螃蟹,三只鮑魚。吃千層餅的時候,吃得太快,咽着了,還被顧言強行灌了幾口茶。

而且身量也正常,器官大約也是健全而完備的。

這樣一想,梅春生的心不免有些不甘與失落。

上學的時候,顧言處處壓他一籌,好不容易自己得了這月月,以為天上地下,只此一個,沒想到顧言又帶來了一個精靈似的陶丘,有月月的一切,卻比月月更具實際用處。

他霍地站了起來,向陶丘走過去。

忽然門吱啦一聲響。顧言笑吟吟地出在門口,“梅兄,如此良辰如此夜,你拉着我家陶丘幹嘛呢?”

梅春生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牙槽磨了磨,半晌露出一絲笑意:“你怕我吃了他,還是怎麽的?才多大一會兒,就不放心了。”

陶丘把花魄也已看了個仔細,把玉人遞了過去,站了起來。

男朋友來接他,他當然要配合配合。但他還沒站起來,顧言已先一步,進了房屋,攬過他的腰,笑吟吟地沖梅春生點點頭。把陶丘半摟半抱着,帶了出去。

陶丘那雙眼睛轉向顧言。顧言一反平日灑脫的樣子,神情頗多思慮。

陶丘不過在梅春生的屋子裏呆了一刻多鐘,顧言便有些心緒不寧。

梅春生現在屬于非正常人格,雖然不願承認,顧言心裏十分顧慮他。

把陶丘從梅春生那裏帶了出去,他自己接着去了書房。陶丘先一步回屋休息去了。

因為顧言與陶丘的關系,兩人名正言順地被分配在了一起。周婷婷單獨一間。

雖然她還沒有從這種魔幻氛圍中回過神來,但她畢竟是個大姑娘,不好與顧言他們賴在一起。

陶丘的目的就是為了一探究竟,對這是處之坦然。只是有些神思懶怠,蟪蛄的影響越來越重,而且感冒還沒好透,陶丘便自個洗洗睡了。

等顧言進去的時候,陶丘洗澡完畢,全身裹在毯子裏,睡在床上。

他側卧着身體,給顧言騰出一大半的位置。

雖然顧言不承認,但他這麽晚回來,也是有意避免兩個男人同時上床的尴尬。

但陶丘睡得十分安靜,連頭發絲,與睫毛都是又軟又順的。

夾着灰白,更有種稍縱即逝虛無的美感。

顧言只敢在床沿邊輕輕地坐了下去,怕把陶丘給吵醒了。

但難得的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同睡一張床,就這麽平白地給耗過去了,有一種辜負良辰美景的不甘。

但去親他,摸他,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顧言是做不出來的。

他想起白天他情不自禁的舉動。一開始只是想做個樣子給梅春生看。但一觸到陶丘,便失了控。

顧言就這樣,在床沿上看了陶丘一會兒,站了起來,走到露臺玻璃門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外面正對着月桂園,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一覽無餘。

他點了根雪茄抽了起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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