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 11
林裳的眼淚流了很多，她側着躺在床上感受着溫熱的眼淚滑過鼻梁，漸漸變得冰涼，然後與另一只眼睛的眼淚相逢，落入軟乎的枕頭裏。就算是身在開了空調的房間裏，林裳也哭得渾身是汗。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停下來，去浴室裏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回到床上蜷縮起來，面對着花白的牆面。她開始細數陳嘉文讨厭的地方。
他嘴太毒，她曾經親眼看到一個出了小錯的女生，被他一句話弄到哭得泣不成聲，想辭職又舍不得這薪水。他太冷漠，她跟他在一起雖然才一個多月，可是吃遍了很多地方，也碰到過很多人，有他的朋友、他曾經的校友，還有生意場上的人，他永遠都是皺着眉看着對方，用一種有壓迫性的眼神跟話語面對別人。他太可怕，連她所在的分公司都在說他是個工作狂，很多方案都是他跟他手下的團隊做出來的，行事的方式讓人不敢有異議。
林裳想了好多他的讨厭，卻發現這都不是她應該讨厭的地方。
他嘴毒，卻只是跟她小打小鬧，從不讓她覺得太過分，而且覺得挺好笑。他冷漠，卻從來不把不開心的事情帶到他們見面的時候，她見過他躲起來訓斥人不止一次兩次了，回來的時候對他還是那樣勾着嘴角笑。他可怕，工作狂，卻一定把剩餘的時間跟她的對上，不遲到不爽約，有事一早便說好，不毀掉他跟她約會大吃一頓的時間，倒是她，因為工作纰漏被叫回去兩次。
林裳又要哭了，為什麽陳嘉文對壞的地方都是對別人，讓自己沒有辦法去讨厭他呢？
不僅不讨厭，還好喜歡。
喜歡他對待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面貌，能夠清楚的對對他好的人好。喜歡他有時候幼稚又搞笑的抱怨，像個少年老成的孩子一樣抽一下右側上嘴角表示不樂意。喜歡他能顧着自己的喜好，不管自己要什麽，他能辦到都一定辦到。
她越來越喜歡他了，他卻退縮了。
林裳那兩天關了手機，誰也沒有聯系。她想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陳嘉文不找她，她就想辦法找到一個好的時機，主動去找他。她開始埋進工作裏，回家也就使勁收拾家務，累到躺下就睡了。
林裳什麽都沒有想的過了三天，她似乎想撇開些什麽，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對跟張若分手時的頹廢和跟陳嘉文分手時想要急于轉移注意力來不及悲傷的狀态相比較。
張若那段八年的感情算什麽她還沒來得及想就沉浸在陳嘉文帶給她的幸福愉悅裏了，好不容易不沉浸在幸福愉悅裏，卻又要去抵制因陳嘉文帶來的心疼。
三天裏，陳嘉言有來找過林裳，大致就是問林裳為何手機關機聯系不到，陸晨雨找人都找不到在家裏直犯踹。林裳說最近家裏有些事情忙，等忙過再說，陳嘉言就回去禀告陸晨雨了。她不是不想見陸晨雨，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想好要在什麽樣的時機下用怎麽樣的方式去找陳嘉文，她不想因為陸晨雨擾亂了自己真實想法。她自己知道，她是個容易被人說着說着就誘導過去的。
陸晨雨倒是不勉強她，可是安小息就不一樣了。出差回來之後聯系不到人，直接殺去她家裏使勁踹門。林裳再多的難過也被她那麽踹踹踹踹到無奈。
剛打開門，安小息就一把将手上的手提包扔了進來，林裳下意識去接，差點兒沒打到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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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安小息才從樓下搬着箱子爬上來，累的直喘氣：“你！電話怎麽回事！想讓你接機呢！老子一個人從機場出來的！”
“我分手了，你還不允許我關會兒機啊？”
“還關會兒機默默地在角落裏舔舐着傷口？你蛋疼不疼呢？”安小息放下行李箱，把林裳的臉扳過來面對自己：“分手誰沒有過，分了咱就想對策，和好不成就找下家！我那兒資源多呢！”
林裳終于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來，推開安小息的手：“行了行了，您資源多自己先上手一只吧，我那只我還要的呢。”
“你還要怎麽不去找他？”安小息直翻白眼。
“我這不是還沒想好對策嘛。你都說要想好對策再和好。”
“裳裳，你這對策準備想多久？”
“暫時還沒想好。”
“……”安小息一臉無奈的看着林裳，嘆了口氣：“裳裳，別怪我說你，你這一想就不知道得多久。”
“沒有啊……”
“還沒有！”安小息坐下來，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去廚房洗了一洗才重新出來跟林裳講話：“我剛認識你那會兒你正跟張若分手沒多久——這，這個現在能說吧？”
“噗，能，能說。”
“你剛跟他分手那會兒你就頹的，我都看不下去。你說你只是試探一下沒想到成了真，我說這樣的事兒沒必要挽回了那貨壓根沒多愛你，可你要是真的沒辦法放下，畢竟那麽多年，你就去找他，說你還能跟他一起。你那時候也說，想想吧，再想想。”
“那不一樣，我跟他分手不可能了，從來沒說過分手的人，一次就天崩地裂。這次不一樣的……”
“什麽不一樣！”安小息有些煩了，不耐地打斷：“我都知道了，我回來之前給你打電話發現你關機我找過陳嘉文，他就說出了點兒事情，他等你想清楚結果你一直沒反應。那時候我就知道是你的問題，你一直都想着別人找過來，卻沒想想自己主動去找。”
安小息頓了頓：“作為朋友的話說，你這樣一直被動會真的被動到連分手都是被動的，不走一步永遠等着他來找你，這樣真的好嗎？說不好聽了，你付出什麽了能讓他在這樣的時候都主動來找你？他什麽都不缺，只是喜歡你而已。這麽說吧裳裳，張若那八年你已經判斷失誤了，這次你不能，如果你想挽回就趕緊的，趁着他陳嘉文還想着你。他那樣能控制自己的男人恢複什麽都快，別到時候你又像上次似的那樣。”
安小息的話觸到林裳最疼的地方了，她覺得心底那個最堅固又最陰暗的角落被安小息三兩句話給掀開來了。
安小息看她那個樣子，拍了拍她肩膀：“我來就是給你說這個呢，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安小息走出了大門，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又将頭探進來：“別哭啊，這次想你給我快點兒，我給你勸好了還要去找陳嘉文請客吃飯的呢！”
林裳笑不出來，只是點了點頭，安小息便微笑着走了。
她不怪小息，小息是為了她好。
安小息說得都對，字字句句都是正中紅心，這恰好就是林裳不敢去正視的東西。林裳知道，安小息說得對，陳嘉文那樣理智的男人，一定能夠很快恢複的。他能夠不理智第一次來追求她，在她這兒受傷之後，一定不會再不理智第二次來找她了。他知道的，她不想清楚，他們就沒有辦法走下去。
陳嘉文給了她時間，等她想清楚。可是她一味的等他來找自己，忘了陳嘉文的理智，忘了陳嘉文的自我控制，也忘掉了，對方可是陳嘉文。
林裳想了又想，終于拿起手機開了機。
叮叮當當的短信提示音跟震動讓林裳的心都在顫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短信，卻發現每一條都是陸晨雨發的。
是失望還是意料之中？林裳摸不準自己的心。
她看了草草的看了下陸晨雨發來的短信，從剛開始的語氣正常，到稍後的疑惑不解，到最後的勸解卻并不明說。林裳知道，陸晨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包括關于張若。
讓林裳震驚的是，陸晨雨很早知道了。這是那十幾條短信中的其中一條文字傳達給她的訊號。
——我一直想要拉你出深淵，老三也在努力。除了你。
除了她。
除了她？她不想走出張若那個無形的深淵嗎？
不，她想。
只是怎麽辦，那個占了她人生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已經溶進了她的血脈。張若的點點滴滴都在林裳的血管裏，無聲地，用她無法察覺的速度流淌着。平時無法察覺，卻能夠致命。就像病毒，癌症病毒。
其實她也在努力的。
林裳在怪自己，卻忽然因為陸晨雨的話有些委屈。
她也在努力的，他們看不見嗎？
林裳想了很久，終于給陸晨雨打了電話。
“晨雨姐……”林裳的聲音，還帶有剛剛哭過的鼻音。
“喲，想起來開機了？想起來打我電話了？”
“對不起……”
“別總說對不起，有什麽事說吧。你想知道的我告訴你，你想做但是不敢的我也幫你，不能幫你告訴你怎麽做也是可以的。”
“你……都知道？”林裳小心翼翼道。
“我當然都知道。”那邊的陸晨雨是滿不在乎的語氣，讓林裳覺得震驚。陸晨雨永遠都是那個模樣，卻聰明到什麽都知道，一眼看穿。林裳第一次覺得陸晨雨跟安小息是那麽相似。精明、犀利、一針見血。
只有她林裳一個人，以為誰也看不清自己，卻沒想到早已經曝露在她們眼裏。
也只有她一個人，戴着一頂懦弱的腦子，一點也不灑脫，只會逃避。
“那……”林裳小心着措辭，卻被陸晨雨搶了先。
“我告訴你吧，我早知道你了，我認識張若。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只是覺得你有些熟悉，但是完全想不起來，我也懶得管那麽多。後來張若忽然打電話來問我最近怎麽樣，我忽然就想起來了。以前我去過你們學校，看到張若了，旁邊就是你。張若打電話來是為什麽？我們家那個跟我說過，上次看到張若了，那時候老三也在。我知道，肯定是張若看到老三跟你在一起，那時候你們還沒在一起，我猜也能猜到你那時候會怎麽辦。是我故意叫他來家裏的，故意給你打電話的，故意說給張若說給老三聽的。老三那時候的事情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到了一定的時候他會告訴你的。我說給老三聽其實也是賭一賭。結果我贏了，老三丢下家裏就跑過去找你了。我也知道你們兩個會來這一出，我又對了。後面我猜不出，因為裳裳，我實在看不出你有多喜歡我家老三。我想猜你們會永遠在一起，那麽裳裳，你給我贏的這個機會嗎？給，我幫你。不給，我也幫你。”
“……”林裳聽着陸晨雨的話久久無法有任何反應，只知道瞪大雙眼努力消化着陸晨雨的話。
原來陸晨雨一早就知道，那豪爽霸氣的一嗓子是故意的。陳嘉文不是從天而降，而是他也很早就知道張若的事情，所以一聽到陸晨雨那樣大喊就知道她也聽到了，那個電話，是他打來要找自己的，專門來找自己的。
林裳根本來不及去想張若為何要打電話給陸晨雨試探她跟陳嘉文的事情，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在想，陳嘉文那時候是真的想要保護她！
林裳頓了一頓，嗓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爆發出來，被她抑制得嗓子眼都發癢。
于是索性啞着嗓子，急切道：“想……”
“那麽裳裳，告訴他你喜歡他。表現出來你喜歡他。就像以前你對張若。裳裳，別因為自己的傷痛，就拿背對着能夠替你抹平傷痛帶來幸福的人。”
林裳泣不成聲。
陳嘉文也說過這樣的話的。
“林裳，別因為怕自己再受傷，就拿你滿是刺的背對着我傷我。”林裳閉着眼睛也能想起那時他凄寂的語氣。
“幫幫我晨雨姐，我難過……”
林裳的電話是站在窗邊打了，她忽然伸手撩開了窗簾。外面大大的陽光瞬間打在她的臉上，讓她忍不住眯了眼。
她遙遙地看着那天他們剛吵架的時候陳嘉文所站的那棵樹下，想起那忽明忽暗一閃一閃的煙頭，顫抖着緩緩吐出了胸膛中的一口氣。
她不會再逃避了，就算沒有那麽勇敢那麽理智，也希望陸晨雨能夠幫助她。
張若，再見。
她剛剛忽然想清楚了，不是因為要忘掉張若而跟陳嘉文在一起的，而是一開始，她就動心了。雖然僅僅只是動心，又怕什麽，兩個人都動心，兩個人在一起，動心也能放大無限倍到愛情。可就是為了跟陳嘉文的愛情，她不能再姑息養着心底關于張若的回憶，就算不能忘記，也不能再是回憶愛情。
陳嘉文。林裳念着他的名字，眼裏似乎放着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