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穆珩就是穆指揮嗎?他已經離開吳州了?時瀾洳疑惑之餘,有些驚訝。

晏翎越見她不知所以的樣子,又解釋道:“哦,就是穆指揮使,怎麽?時姑娘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嗎?”

是啊,她如今才知道。木讷的搖搖頭,以作回應。

他走了,一言未留。時瀾洳心裏有些失落,可人家明明救了自己,應該心存感激才對,她失落什麽呢?又在期待什麽?

一頓早膳吃到這裏,已經索然無味了。

晏翎越見她興致缺缺,便調轉了話題道:“既然要出門體察鄉俗民情,那麽趕早不趕晚,時姑娘,咱們現在就出發吧?”

時瀾洳沒什麽意見,說一切聽從他的安排。包括後來,晏翎越以她身為響導有解說的職責,邀她同乘一輛馬車,她也應下了。她有什麽拒絕的權力。

或許這人還沒放棄抓穆珩的把柄,但在逃離之前,她除了小心應對,也沒有別的辦法。

馬車不比花廳,空間驟然縮小,兩個陌生的人拉近了距離,感官也變得異常靈敏,陌生的氣息不能很快相融,彼此都需要一點時間來适應。所以,氣氛有些尴尬。

好在車裏點了熏香,伽南安神,一縷一縷,幽幽的闖入鼻息,溫潤清涼,于不知不覺處,沁人心脾。她看了眼旁邊的人,心想,與他的氣質倒也相宜。

只是身為響導,她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撩起車簾看向窗外,河堤兩旁的大樹,新葉嫩綠,行人三三兩兩,走在婆娑的樹影下,小風習習,吹起了婦人和姑娘的衣裙,說笑聲時不時傳進車裏,驚蟄剛過,吳州城迎來了仲春。

“前面就要駛進小巷了,侯爺,咱們在轉角處下車吧。”放下簾子,她恭敬的對晏翎越說。

晏翎越手搖折扇,溫聲說好,轉而吩咐駕車的者離。

下了馬車,兩人繞過轉角,果然,眼前一亮,這是個別樣的煙火人間。

市井的巷道裏,盡是買賣的商戶和百姓。不遠處,一家包子鋪對着茶水鋪,兩家熱騰騰的霧氣,不斷的對沖在一起,彌彌漫漫升起來,散在晨光裏。

“那家李記包子很好吃嗎?怎麽排了那麽長的隊?”晏翎越望着那飄逸的幌子問。

這是個能讓人忘憂的好話題,時瀾洳一掃先前的陰霾,點頭說:“吳州城最好吃的包子就屬他家,侯爺要嘗嘗嗎?”

其實方才在行轅裏,兩人都沒吃多少,晏翎越對這吳州第一的包子産生了興趣,于是看了眼身邊的者離,他就很自覺地排隊去了。

時瀾洳卻覺得,這樣反而失了樂趣,自己排隊等來的才更有滋味,悻悻地拍了拍手,餘光撇見了剛出鍋的醬煎肘子,那是她平素最愛吃的東西,采蘿常常早起為她買回去,不自覺的往肘子鋪走去,頭也不回的說:“小侯爺,咱們去那邊瞧瞧。”

晏翎越訝然,沒想到,她還有放下端莊和孤傲,融進塵世煙火的時候。也是,到底才十六七,正是貪吃的年紀。

搖了搖頭,跟上去。正逢上李記的包子出籠,騰出一團霧氣,擋住了前路的視線,緊接着,三五個孩子,手上舉着糖葫蘆,嘴裏喊着沖啊沖啊的,從霧氣中跑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時瀾洳,來不及反應,被這群橫沖直撞的孩子,絆了個趔趄。

晏翎越卻反應極快,在她摔跤之前,抓住了她的手,往回一拉,又将人抱進了懷裏。

短短兩天裏,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時瀾洳懊惱的想。

于是,兩人将昨日的致歉無礙,重新上演了一遍,才又尴尬的走在一起。

九曲八繞的蜿蜒小河,是吳州城的特色,其間坐落着數不盡的拱橋,兩人走上橋頭,看河面來回穿梭的烏篷船,有外來的旅人,坐在其間暢談。也有漁夫吆喝着叫賣魚蝦,被蹲在河邊浣洗衣衫的婦人,一嗓子叫住,彼此讨價還價一番,便做成了一樁生意。

這時,從橋的另一端,迎面走來個賣貨郎,正挑着擔子叫賣:“賣傘啰,賣漂亮的油紙傘,雨來擋雨,無雨遮陽,賣傘啰......”

時瀾洳和晏翎越尋聲回望,卻見那賣貨郎忽然停住了吆喝,似乎看見了商機一樣,加快腳步來到他倆面前,燦笑着說:“公子,給你家娘子買把油紙傘吧。”邊說着邊指了指天上的暖陽,違心的推售:“眼瞧這日頭漸盛,曬傷了花容可不好。”

這話一入耳,時瀾洳的臉瞬間紅到了耳後根,“我不是......”她着急着解釋。

可身邊的晏翎越卻會心一笑,搶過了她的話頭說:“好。”又極其認真的往那竹筐裏挑了兩把傘,拿在手上問她:“你喜歡哪一把?”

時瀾洳只覺得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故意解釋起來更讓人臊得慌。于是別過臉去,随便指了指。

很快,一把炸眼的紅傘,就撐在了她的頭頂,仔細一看,上面竟畫着喜鵲啼梅,待反應過來,連忙尋找賣貨郎的身影,打算重換一把,可是人家收了錢,已經吆喝着走遠了。

無奈之下,她想到了一個可以不打傘的辦法:“小侯爺,你要坐船嗎?”

晏翎越将傘柄遞給她,閑适的說:“今日,姑娘是在下的響導,一切都聽姑娘的安排。”

竹篾編的船篷,透着點點天光,随着船身的晃動,無數光斑搖曳在船篷裏,中間的桌幾上,碟碟盤盤,擺滿了他倆買的吃食,時瀾洳卻興味索然的倚靠在船欄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探進水裏,纖白的手指劃出縷縷碧波,揚長遠去。

晏翎越坐在對面,提醒她說:“這兩岸景致不錯,不知響導,能否為在下解說一二?”

正在玩水的時瀾洳回過頭來,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但礙于他的身份,便還是轉過身來坐直,恭敬的回話:“吳州的風光很有古韻,應當靜下心來,慢慢體會,侯爺如今身臨其境,可以多看看,我在邊上絮叨,反而打破了這份沉澱的美好。”語氣不如先前親和,是因為她實在氣不過,方才在賣貨郎那裏,被他占去的便宜。

晏翎越卻不與她計較,每回見她,總是一副淡漠疏離的樣子,如今這樣,反倒有些可愛,是一個有情緒的美人。

透過撐起的木窗,看兩岸的風景,高低錯落的亭臺小築,隐于繁枝盛葉間,爬滿綠藤的山牆上,黛瓦層層疊疊,那便是臨水的人家。穿過波光粼粼的橋洞,迎來兩岸長長的雨廊,高挂的紅燈籠,點綴着春色,不遠處的閣樓上,一群雅士彙聚在一起。

忽聽一人高吟:“閑亭煮酒靜看青桑落雨,小風徐徐水弄石橋疊影。”

另一人站出來與他鬥詩:“不好不好,眼下風和日麗,兄臺扯那什麽閑雨。”說罷他往河上看了一眼,悠然朝晏翎越舉杯示意,一飲而盡後,道:“看我來,水上烏篷一對佳人含情,橋頭青衣俠客孤騎白駒。”

這詩引得閣樓上的人,紛紛将頭探出窗外,見到河面橋頭的景象,衆人哄笑起來,把時瀾洳羞得急忙伸手去關窗,不料,此時一女聲從對岸傳來:“閣下是在敘流水賬嗎?”

這句話又引得衆人齊齊轉移了目光,卻見一女子手抱琵琶,帶着幕籬,坐在雨廊之下,悠悠彈唱起來:“就着灑灑飛花鳥語小酌,魂牽繞繞煙雲樓臺夢境......”

自然,這一幕也引得瀾洳探身相望,忙不疊從荷包裏掏出一粒金豆,待船靠近那女子時,十分精準的投進她身前的木匣裏,然後大聲對她說:“姑娘,你唱得真好。”

回過頭來,才發現晏翎越正盯着她看,不自覺的摸了摸臉頰,疑惑的問:“我臉上有東西?”

晏翎越笑着搖了搖頭,說:“時姑娘真大方,出手這般闊綽。”

她卻正色道:“錢財乃身外之物,一個女子,孤身出來賣藝,想必活得很艱難,我不過是,與她同病相憐罷了。”

晏翎越了然的點點頭,說:“既如此,這一桌美食可不能浪費,咱們這一頓,怕是要吃掉尋常人家,好幾日的口糧。”

這話說得很是,況且樣樣都是她的最愛,拿起勺子,剜了一勺桂花涼糕,正打算放進嘴裏,不料又被晏翎越盯住不放,将勺子放回碗裏,恭敬的端到他面前,自己又拿了心心念念的醬煎肘子來吃,這一口下去,心裏瞬間稱意起來,便顧不上奪食的恩怨了。

還有那吳州第一的包子,晏翎越竟然連吃了兩個,她心中不禁感嘆,看來京師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樣好,連口好吃的包子都沒有。

乘了船,吃了美食,也看遍了美景,如今該去了解人文了。離船上岸的時候,她磨磨蹭蹭留在了後面,将那把惹眼的紅傘塞進桌底,又掩好了桌裙,才匆匆跟上岸去。

接下來,她準備帶他去茶樓,兩人走在龐大的芙榕樹下閑談,“依姑娘看,方才那幾位文人的詩,作得如何?”晏翎越問。

時瀾洳假裝聽不懂:“不如何。”然後匆匆轉移話題:“倒是那位帶着幕籬的女子,我覺得她很有才情,小侯爺,你好奇她的樣貌嗎?”

晏翎越卻不順着她的話引,問出了心中的疑難:“俠客孤身騎駒,這句很好理解,只不過,你說他是如何看出,你我含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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