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明明是深冬,少年的額頭卻滲出細密的汗珠,熱氣蒸騰,甚是鮮活。他先是看向路漫漫,乖巧一笑,喊了聲漫漫姐,然後視線才落在曾巧兮身上。

“你怎麽在這?”曾巧兮問。

不待賀之洲回答,身後一聲清脆的“小哥”解釋了她所有的困惑。

只見一團白色的身影從她身邊掠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賀之洲懷裏,将他撞得身子一斜,趔趄着後退一步。

賀之洲看着曾巧兮微睜的眸子,指着懷裏的人兒,笑道:“我來接這家夥兒。”

“小兮,你竟然認識賀之洲?”路漫漫同樣驚得合不攏嘴。

“同事。”兼舍友。

不過馬上就不是舍友了,為了避免冗長的追問,曾巧兮自動省略了後邊三個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賀之洲擡眼望過來,扶着賀蘭澈的手一滞,眸光暗了暗,只是同事啊......

賀蘭澈轉過身,盯着曾巧兮又看了會兒,突然一拍腦門,望向他哥:

“啊!我終于想起在哪裏見過這位姐姐了!小哥,你還記得嗎?高三那年,你生病住院,是這位姐姐和杜伯伯把你治好的......”

賀蘭澈拱了拱他哥的胳膊:“出院的時候,你還特地搞了面錦旗送給他們,寫了句老生常談的什麽,具體的我忘了,總之,這位姐姐你還記得吧?”

賀之洲看向曾巧兮,目光似沾滿了露水的棉絮,沉甸甸的。

“哦。”

少年拖長了尾音,像是經過提點才剛剛認出自己的救命恩人,衆人本以為他要開口致謝,卻聽他漫不經心道:“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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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澈秀眉一擰,覺得某人今天有點不對勁。

平時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人今天怎麽渾身帶刺,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當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而且私下裏他明明對治好他病的醫生很感激,也是受到了他們的影響,才立志學醫,怎麽突然這麽冷漠?

小姑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用餘光時不時瞥他哥幾眼,暗中觀察。

曾巧兮望着少年微微斂起的眼眸,沉默着沒說話。路漫漫見氣氛有點尴尬,趕忙拉着姐弟倆揮手作別。

臨走前,顧碩颀扭頭看了眼賀之洲,以及他身邊的賀蘭澈,眸光流轉,晦暗不明。

本想三人一起去吃飯,顧碩颀卻不肯賞臉,走到岔路口就揮一揮手回家去了。

路漫漫拉着曾巧兮進了一家烤肉店,兩人挑靠窗的地方坐下,點好菜。

服務員剛走,路漫漫便湊過來,以手托腮,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曾巧兮:“原來賀之洲和你竟然是同事,這麽勁爆的消息你竟然不告訴我?!”

曾巧兮一邊洗碗筷一邊接話,頭也不擡,語氣恹恹:“哪裏勁爆?”

況且她哪裏知道她口中小奶狗與小狼狗的完美結合體就是賀之洲。

“有關帥哥的消息還不勁爆?放眼我們偌大的附中,就找不出這麽好看的男人,害,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和你一起去接受醫學的拷打。”

曾巧兮細細琢磨片刻,而後誠懇點頭:“他确實比普通人好看一點。”

什麽叫一點!是很多!超級多!非常多好不好!

而且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還用得着思考嗎?

路漫漫深呼一口氣,白眼差點翻上天際,長嘆息以掩涕兮,哀帥哥之多艱:“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過也是,你從小到大對帥哥都不感冒。”

曾巧兮擺好碗筷,滿意地欣賞了一番自己的傑作。在她看來別人的美醜都與她無關,她懶得置喙,而且人不可貌相,是她從小接受的教育。

她一直相信人和菌類本質上沒什麽不同,顏色越是好看的,毒素含量就愈高,所以她向來敬而遠之。

“我覺得那個賀蘭闕也挺好看的啊,你怎麽對他不感冒?”

路漫漫猛地瞪大眼睛,像是聽見了什麽驚天震地的駭聞,伸手在曾巧兮眼前晃了晃:“小兮啊,你這眼神什麽時候這麽差了?”

曾巧兮挑眉,在腦中反複比對兄弟倆的模樣,覺得自己的判斷非常公允,沒有因為自己與賀之洲比較熟就徇私。

“我是說真的,他們兩個雖然不是一個類型,但都挺好看的,在容貌這塊應當不分伯仲。”

路漫漫杵着下巴,無力地趴倒在桌沿上,要死不活道:“單論顏值,二人确實不相上下......可惜......”

“可惜什麽?”

路漫漫猛地坐直身子,憤然捶桌:“可惜長了張嘴。”

曾巧兮:......

吃完飯,路漫漫又拉着曾巧兮去看了場電影,電影七點半開始,看完已經快十點。兩人在地鐵站分道揚镳。曾巧兮剛掃碼進入閘內,微信消息便彈了出來。

[還不回來?]

[剛進地鐵站,你先睡。]

曾巧兮低頭回完消息,正想把手機揣回口袋,身後忽然冒出個一身肌肉的大漢,将她撞得一個趔趄,手指一松,手機重重砸在地上。

人頭攢動。

那人似乎也覺察到撞了人,回頭潦草地掃了眼,見是個柔弱的小姑娘,反而加快了步子,不等曾巧兮反應,便淹沒在人潮之中。

曾巧兮撿起手機,看着摔得稀碎的屏幕,默默嘆了口氣,自認倒黴。

好在還能開機,內部應該沒有受損,換個屏就行。她順着人流上車,下車,直到到了出閘口,才恍然自己過不去。

她四下看了眼,逆着人群往服務站擠,和工作人員解釋完情況,他們倒是也沒為難她,讓她先走,随後這邊會給她發送付費短信,三天之內一般都會收到。

曾巧兮點頭,在心裏琢磨着什麽時候有空去趟電子城。

她剛走出地鐵站,便見賀之洲裹着條大紅色的圍巾正瑟縮着脖頸朝她跑來。

“你怎麽不回消息?”

少年冷着臉質問,呼出的白霧遮住了他大半眉眼。語氣急促而冷硬,卻又摻雜着幾分似有若無的委屈和慌忙。

曾巧兮舉起手機給他看,如實道:“手機摔壞了。”

昏黃的燈光下,少年微微一怔,沒啃聲,面色卻緩和不少。

“不是叫你先睡嗎?你怎麽來了?”

賀之洲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把腿兀自往家走:“我們只是同事關系,你管我睡沒睡!”

果然,他在生氣。

曾巧兮抿了抿唇,有點頭大,剛剛手機壞了她都沒覺得什麽,現在卻有種騎虎難下的無力感,只得耐着性子解釋:“我沒別的意思。”

“......”

“我們确實是同事啊,我也沒撒謊。”

“......”

“再說,你房子馬上就裝修好了,我只是不想節外生枝。”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賀之洲剎住腳步,冷冷斜她一眼:“曾巧兮,你難道不生氣?”

“生氣什麽?”

賀之洲氣極反笑,擡手捂臉,從指尖漏下一抹冷哼。虧他還覺得自己那話會讓她傷心,沒想到完全是自己一廂情願。

“沒什麽!”

曾巧兮咬了咬唇,有點不明白他生氣的點,便也沒再說話。

見她沒反應,賀之洲更氣了,一路上冷着個臉,好像路人都欠他八百塊錢似的。

快到家時,曾巧兮突然接了一個電話,挂斷之後,她看向賀之洲,勉為其難道:“那個,你手機借我一下呗,主任叫我給他發個資料。”

賀之洲抱着胳膊,往沙發上一怼,整個人像個受氣包似的:“不借,我們不熟。”

曾巧兮擰眉,心道這小孩越來越不聽話了,改天得給他立立規矩。

“好歹我也救過你的小命,懂不懂知恩圖報?”

“不懂!”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

曾巧兮無語凝噎,走過去,試圖講道理:“你手機裏的照片我都看到了,為什麽說不記得我?”

這話一脫口,沙發上的某人突然安靜下來,籠罩的戾氣剎那之間煙消雲散,只剩滿身落寞:“那你呢?”

“......”

“你可曾記得我?”

“......”

深夜的孤寂與冷清在以倍速蔓延,爬滿房間的每個角落,每寸肌膚。

意料之中的沉默,賀之洲苦笑,似是在自我安慰,似是在尋找借口:“我明白,對于你而言,我只是你衆多病人中最普通的一個,你記不住我很正常......只是......”

只是有點不甘心罷了。

“你是我第一個病人。”

曾巧兮深呼一口氣,看向賀之洲,“你是我當醫生以來負責的第一個病人,正是因為治好了你的病,我才意識到自己這雙手存在的意義。”

“雖然一開始我确實沒認出你,但我心裏一直記得當初那個故作堅強的男孩,明明怕得要死,卻還強顏歡笑,生怕別人擔心......”

賀之洲怔然,愣了足足三秒,随後低下頭,嗫嚅:“誰故作堅強了?”

曾巧兮抿了抿唇角,哄道:“是,都是我的錯覺,你最堅強了!所以‘堅強的人’可以借我用下你的手機嗎?”

男人撇嘴,從兜裏掏出手機,一副臭顯擺的嘴臉:“現在意識到我這個室友的重要性了?”

曾巧兮顯然不知道他在得意個什麽勁兒,暗罵了句小屁孩,附和:嗯。”

賀之洲這才将手機遞了過去,曾巧兮接過,上面還附帶着男人的體溫,一點不冷。

“密碼?”

奇怪,上次偷摸看他手機還沒密碼,現在怎麽又有了?曾巧兮實在不理解他們這種反反複複搗鼓手機的行為,不嫌麻煩?

“20170618。”

曾巧兮從屏幕中瞥他一眼:“你不怕我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我這一身浩然正氣,還怕你看?”說着,他坐直了身子,從頭到尾掃了自己一遍,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曾巧兮收回視線,歪着頭點進微信,總覺得這話怎麽聽上去怪怪的......

手機突然震動,曾巧兮定睛一看,是何初雪。

[賀醫生,我朋友送了我兩張周董演唱會的門票,聽說你是他的粉絲,剛好我也特別喜歡他的歌,要不要一起去?]

緊接着發來一張演唱會門票的照片。

曾巧兮動了動有些麻木冰涼的指尖,将手機遞給一身“浩然正氣”的某人,垂下眼簾:“有人找你。”

“誰啊?”

賀之洲大咧咧接過,掃了一眼,下意識擡眸去看曾巧兮,她神情依舊淡漠,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

他指尖飛快地敲下幾個字,然後把手機丢回正在發呆的女人:“好了。”

手機屏幕還停在賀之洲與何初雪的聊天界面上,曾巧兮本來還有些猶豫看不看,但現在由不得她不看。

只見賀之洲回到:[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去看周董。]

那邊長久的沒有回應。

這話相當于是婉拒?曾巧兮悄悄瞥了一眼躺在沙發的某人:“你不喜歡何初雪?”

賀之洲雙手墊在腦後,望着天花板:“難道不明顯?她做了那樣的事,我怎麽可能喜歡她?”

那樣的事?

曾巧兮神色一僵,指尖停在“退出登錄”四個大字上,一時間有些不敢确定他知道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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