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因為顧江的出現，曾巧兮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
她換完衣服，下班，晃晃悠悠下着臺階，快到樓梯口時，忽被一雙大手從身後環住腰肢。她吓得不輕，一顆心差點蹦出來，尖叫聲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熟悉的味道。
聲控燈偷懶，并未亮起，周圍黑漆漆的一片。
“是我。”
灼熱的氣流，噴薄在頸，像只有靈性的蟲子，悄悄鑽入她的耳穴，啃齧着她的神經。
賀之洲俯首，眼角含笑，一雙眸子在黑暗中靜靜流轉，邀功似的，“看你男朋友自覺吧，特意來接你下班。”
曾巧兮轉身，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腰，像是沒了骨頭一般倚在他身上，輕輕點頭，嗯了一聲。那聲音像是從鼻子裏發出的，甕甕的，奶奶的，讓人心生憐惜。
覺察到她的低氣壓，賀之洲直起身，垂眸，撫上她光滑的臉頰，“怎麽了？”
曾巧兮搖頭，不願多說，不想提那個人。
似乎只要和他沾上邊，生活就會再次陷入混亂，貧窮，絕望......
賀之洲這樣明媚美好的人，不該被蒙上陰影。
她會好好守護他。
見她不想說，賀之洲不再追問，只是拍着她的背，低聲安撫：“我會一直陪着你。”
兩人手牽手回到家，曾巧兮去洗漱，賀之洲朝浴室掠了眼，撥通小喇叭的電話，聽完，也沒說什麽，只是抿了抿唇，說：“知道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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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巧兮的童年必然過得不幸，這從她非凡的忍耐力中可窺見一二。
學醫本就辛苦，可她一個女孩子，卻偏偏選擇了外科，而且，不到三十歲就做到了副主任醫師的位置，足見其毅力。
她外表看上去很冷，總叫人誤會她不通人情、淡漠刻薄，這是典型的沒有被愛過所以也不知如何表達愛的小孩，自我保護的方式。
如果他早點認識她就好了......
她是不是就不必這麽辛苦？
曾巧兮洗完澡出來，看見賀之洲呆坐在沙發，走過去，捏了捏他的掌心，“想什麽呢？”
賀之洲回過神，回握住她的手，“想你啊！”
曾巧兮面皮一熱，嗔怪地看他一眼，抽回手，心道現在小男生都這麽會談情說愛了。
賀之洲委屈，“我說真的，你瞪我幹嘛？”
曾巧兮沒理他。
“對了，給你看個東西。”他站起身，拉着曾巧兮往房間走，到了房間，讓曾巧兮蒙住眼睛，神秘兮兮的。
曾巧兮配合地閉上眼，非常守信，全程沒有睜眼偷看，一陣窸窸窣窣後，賀之洲說：“可以睜開了。”
“給你的生日禮物。”
男人雙手捧着一只精致的水藍色禮盒，手掌差不多大小，方方正正，上面綴着純白色絲帶，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
曾巧兮：“不是已經送過了嗎？”
賀之洲：“這只是小爺我的贈品。”
曾巧兮接過，笑了，心底淌過一陣暖流，“我可以拆嗎？”
“這種小事，怎麽能勞煩您親自動手，小的來。”
他殷勤地掀開蓋子，從裏面取出一管乳白色、印着茶花花苞的膏體，“這可是你男朋友我，問遍七大姑，八大姨，甄選出來的——王牌護手霜！”
曾巧兮細細打量一番，上面全是英文，确是她沒見過的牌子。
賀之洲拉着她，坐在床邊，擰開蓋子，擠出一截軟膏，輕輕抹在她略顯粗糙的手背上，邊揉邊道：“這雙手這麽好看，都被你糟蹋了，以後每天睡覺前，記得塗一遍。”
暖黃的燈光下，他眉眼低垂，額前的碎發遮住眉梢，面容度上一層極薄的光，柔化了棱角，溫柔融入骨血，從內向外滲出，向她侵襲。
曾巧兮靜靜看着，面目沉靜，感受雙手在他掌心之下，被溫柔以待，他的神情極為專注，仿佛眼下是在做一件頂頂重要的事兒，不敢有絲毫懈怠。
滿室的光似乎都彙聚到他身上，然後順着指尖，浸入她的肌膚。
見她久不出聲，男人忽的擡眸，看向她，輕輕撓了撓她的手心，“記住了嗎？”
力度不重，卻像是撥在心弦上，惹得她一陣戰栗。
她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順從得不像話，目光一轉，看到了他床頭的全家福，“你們家人還挺多，看着很溫馨。”
賀之洲塗完護手霜，拿過她的手在鼻尖聞了聞，心滿意得地翹起嘴角，然後抓過相框，遞到她眼下，揉了揉她的發頂，“這麽迫不及待想嫁進來？”
“才沒有。”
曾巧兮瞪他，盯着照片細細打量，“不過，你們家基因蠻好，都很好看，小姑娘好看，賀蘭闕也很帥。”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似乎有團陰氣正在靠近。
曾巧兮扭頭看過去，只見賀之洲哐當一下沉下臉，幽幽道：“搞了半天，你在看他們兄妹倆......”
曾巧兮摸摸鼻尖，“......都是一家人啊。”
賀之洲抱着胳膊，以一副你給我謹慎發言的姿态，睥睨着她，“那我和賀蘭闕誰帥？”
曾巧兮想了想，公正點評：“不一樣的風格，就像蘿蔔和白菜，各有所愛，不能比較。”
“那你喜歡蘿蔔還是白菜？”
“......都喜歡。”
“......”賀之洲咬牙，氣得胃隐隐作疼，冷聲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回答。”
覺察到了他暗戳戳的威脅，曾巧兮垂眸，琢磨半響，緩緩吐出兩個字，“......白菜。”
“為什麽？”
“蘿蔔容易花心。”
賀之洲着實沒想到，她一本正經胡謅的本事倒是爐火純青，憋住笑，捏了捏她的臉頰，惡霸調戲良家婦女似的，勾起她的下颌，“豬，給爺笑一個。”
曾巧兮迷惑地看他，沒反抗，賀之洲慢慢悠悠地解釋，“白菜只能被豬拱啊！”
曾巧兮：......
竟把自己繞進去了，囧。
曾巧兮看着照片中賀蘭澈的笑顏，扭頭看向賀之洲，一臉認真，“你表妹喜歡什麽樣的啊？”
賀之洲微微揚起下巴，意味深長地掃她一眼，語氣欠欠的：“拱了我還不夠，還想男女通吃？”
“......不是，是因為小碩。”
賀之洲震驚，“怎麽？你要推銷你弟？”
“......”曾巧兮徹底無語，剜他一眼。
兩人正溫存，忽然響起清脆的叩門聲，在深夜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開。兩人對視一眼，賀之洲起身，準備去開門，卻被曾巧兮拉住，“我去。”
多半是來找她的。
曾巧兮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望。身着藍白條校服的少年，背着書包，低着頭，頭上扣一頂厚厚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曾巧兮趕忙打開門，放他進來，“這個點，你怎麽來我這了？”
少年背着書包，進門，面色陰沉，目光瞥及門口的男士球鞋，一滞，卻沒有多問，“......他回來了。”
他是誰，不言而喻。
曾巧兮只覺心頭剛剛驅散的烏雲，再次籠罩下來，以鋪天蓋地之勢，悶得她窒息。
少年心思敏感，通過她的反應，猜到了大概，“他已經找過你了？”
曾巧兮在沙發上坐下，久久沒有開口。顧碩颀拽着書包帶子，像一根電線杆牢牢杵在原地，沉默不語。
“......我能在你這兒，待幾個月嗎？”
曾巧兮下意識往裏面掠了眼，一時有些難為情，賀之洲才剛剛搬回來......而且還是自己讓他搬回來的，現在又讓他搬走，他該怎麽想。
她還在猶豫，卻聽見耳畔傳來男人低沉動聽的嗓音。“當然可以。”
見到他，顧碩颀只是掀了掀眼眸，看了曾巧兮一眼，半點訝異的神情都沒顯露。賀之洲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就在這裏住着，沒幾天就高考了，好好加油。”
顧碩颀輕點了一下頭。
“來吧，我帶你去房間。”賀之洲伸手欲攬少年的肩，卻被其輕輕避開，少年墨黑分明、沉靜如水的眼眸中，滿是戒備。
賀之洲一怔，無所謂地笑笑，率先邁開步子，顧碩颀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沒一會兒，賀之洲拎着個旅行包出來，笑容依舊。
曾巧兮看着他，“......對不起。”
男人将包放在沙發上，握住她的手，将她扯入懷中，“沒事兒，反正樓下的房子還沒退，就幾步路，你要是嫌這個小鬼礙事，可以去樓下找我。”
曾巧兮看着那對溫暖、清澈的眸子，感受着彼此有力的心跳，只想時間停在此刻......
明明一切都很奇怪，可他什麽都沒問，只是靜靜抱着她。
“你不問問，小碩為什麽會突然來這兒嗎？”
“青春期的男孩子，誰還沒鬧過離家出走啊！”他的語氣輕松，似乎并不把這兒，當成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曾巧兮心底軟得一塌糊塗，他這麽陽光明媚的人，怎麽會想得到，小碩和他不一樣呢？
“你也別太擔心，別給他壓力，先把高考考完再說。”
“嗯。”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曾巧兮送他下樓，賀之洲知她明天還要上班，催她回去休息。曾巧兮站在門邊，望着他挺闊的脊背，說了句晚安，輕輕關上門。
她沒看見，門關的剎那，男人陰沉下來的臉。
回到樓上，顧碩颀還在收拾東西，曾巧兮取來一次性牙刷，毛巾遞給他，問他還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明天下班回來買。
顧碩颀攤開書本，手捏着臺燈的開關，一下一下地按，燈光随着他的動作，或明或暗，“你和他在一起了？”
“嗯。”
少年沒說什麽，起身，拿了毛巾，往浴室走，背影孤瘦、倔強，曾巧兮想，如果不是無處可去，他必不會來麻煩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