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危機(修)
危機(修)
白彭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無比嚴肅的。他無比嚴肅地背着手繞了一圈,好像在審查屋中陳設,然後帶着三分不滿的意思說:“怎麽搬這麽個地方來。”然後白董事長掃了一眼桌上的燭光晚餐。
“你約人了?”
白航宇一腦門子冷汗:“沒沒沒,我這是...慶功,就我自己一個,票房好,就獎勵獎勵自己呗。”一邊說着一邊把椅子拉開,讓這白彭坐在了本來為遇卓準備的位子上:“爸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又玩突然襲擊,身體怎麽樣了?醫生讓你坐飛機了?還有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問題太多了,白彭吸了吸鼻子沒答他:“什麽味兒啊,你是不還做菜呢?”
白航宇一拍腦袋:“對對對,差點給忘了!”他一溜煙跑回廚房,把抽油煙機打開,雞蛋倒進滾燙的熱油裏,借着茲拉作響的油鍋聲,他趕緊背過身給遇卓撥了個電話。
老師!別回來!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回來啊!
他心裏默念着撥通了,然後打什麽地方聽見了屬于遇卓的手機的響鈴聲。
腦袋裏面咚了一聲,客廳的方向有鑰匙開門的聲音伴着遇卓已經變得特別粗暴并極其不耐煩的說話聲傳進來:“別打了!煩死了!我回來了!”
快步沖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白彭和遇卓已經面面相觑地站在客廳裏,遇卓的手裏還拎着顯然是剛給他買回來的盒飯。三個人一齊愣在屋裏,誰都沒說話。
白航宇咽了一口吐沫,硬着頭皮插到了兩個人中間。
“...爸,這是遇遇遇,遇老師...遇遇老師,這是我爸...”
白航宇哆哆嗦嗦地,腦子裏飛快地轉着的都是:為什麽遇卓會有他家鑰匙?為什麽遇卓這個時候會出現在自己家裏?為什麽遇卓出現在自己家裏還拎着盒飯?為什麽遇卓一邊拎着盒飯一邊還特別像個嫌棄老公的小媳婦似的數落着自己
想到最後他發現,是真的沒法好好解釋這一切。
下意識地,他抽身擋在了遇卓的身前,“爸爸爸...遇老師是我...我的老師,他他...”白航宇一邊說着話一邊打着哆嗦。
白彭就站在旁邊冷眼看着他,就像看三歲時候的他一樣,神情一點都沒變,一直到白航宇再一次把自己噎住,白彭走過來跟遇卓握了個手。“遇老師,您好。”
遇卓将手裏的盒飯袋子換了個手,臉上已經尴尬地不行:“您好。”
白彭轉過來問白航宇:“是不是什麽糊了?”
糊了??白航宇一腦袋漿糊,然後他猛的沖回到廚房,一邊關火,一邊擦了擦腦門上的虛汗。等他把炒糊了的臭雞蛋端出來,遇卓和白彭已經在餐桌上對着坐好,以一種公事公辦的架勢聊起了電影藝術和市場票房。白航宇戰戰兢兢地把盤子擺在在了他們兩人中間,然後給自己搬了個小凳,在一邊坐好。
三個人各懷心腹地開始吃飯,好在白彭見慣各種場合,只要他不想刻意冷場就不會讓桌上的什麽人感到尴尬,白航宇耳朵一直在嗡嗡響,食不知味間偶爾能聽進去幾句白彭的客套。他爸對遇卓說說:“謝謝遇老師,航宇這一年長大了很多。”
遇卓還得一邊尴尬陪笑一邊假裝答應着。
一頓飯吃完,還沒等遇卓起身告辭,白彭起來就主動說要走,白航宇把圍裙扒了跟着出去送他爸,背過身對遇卓使着慘不忍睹的眼色。他們父子二人一起坐到等在樓下的車上時,白航宇知道,攤牌的時候到了。白彭一路沉默着,一直回到了中盛。
秦斌離職後很少有人還會加班入夜,大樓裏靜的似乎能聽見回聲。他開始提心吊膽地試探白彭:“爸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咱們幹嘛不直接回家啊?”
白彭像沒聽見。
“你這幾天心髒還難受不?藥一直都在吃吧?”
他跟着白彭到了一個私密的休息室,然後看着他轉身把門帶上時,突然就守不住心理防線了。
白航宇撓撓頭:“好多事兒一時半會兒,真不知道怎麽說。”
白彭什麽都沒說,他把桌上的筆記本打開,推了過來。白航宇從屏幕上看見了自己,又看見遇卓,在視頻裏他正拼了命地跑上去追在遇卓身後,然後拉着遇卓高喊:我就是喜歡你啊,怎麽了!
被震地頭皮一陣發麻,白航宇下意識的退了幾步,然後咽了口吐沫:“這是斌哥給你的?”孫奇失蹤後他一直以為這段視頻已經被秦斌銷毀。
白彭似乎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搖頭。“你想見孫奇麽?”
白航宇一驚:“你找見他了?”
“是他找上我了,但我覺得有些話可能你需要直接聽他親口說了,才能做決定。”
“什麽、什麽決定啊?”
白航宇惴惴不安的時候,白彭已經連接了在線視頻,接通的時候,他在屏幕上看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邊光線很暗,孫奇似乎是有意有些半側着臉,白彭轉身出去把門給帶上了。接通了兩邊都沒先開口,孫奇打火點煙的時候,一下照亮了他左額上大片撕扯凹陷的疤痕和針跡。
“你怎麽弄成這德行了?”他知道秦斌不會輕饒了孫奇,但看見了還是有點被吓着。
孫奇笑了笑,然後吐出口煙。“要說秦斌對你,也算是真上了心了。”他傷的地方其實和白航宇一樣,只是面積不同。
白航宇:“為什麽現在來找我?”
“行啊航宇,長大了,會直接問重點了。”他欠欠身把煙頭掐了:“秦斌當時把我手機、電腦、移動硬盤都收了,但我之前留了個心眼,另外還存了一份。開始沒拿出來那是因為我真沒想毀你,三年了航宇,我不知道你,可我是真心把你當兄弟的。”
白航宇沒說話。
孫奇:“現在突然有人找上我了,出錢要買,我不拿出來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我也是沒了辦法。”
白航宇:“誰啊?”
孫奇擺了擺手:“我确實跟迅捷傳媒的崔峰一直有聯系,也不瞞你了,我是給他遞過消息,十句裏面八句瞎編的那種,都是無關緊要的,不會對你有影響的,還能炒炒新聞。有些藝人還貼錢專門讓經紀人去找媒體呢,雙方受益的事兒。”
“但像這種事兒你打死我都不會透給媒體。”孫奇用手指點了點桌子,你真出事對我有什麽好處,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那天我攔住崔峰了,我诓他說就給我看一眼,然後一拿着就把那攝影機搶過來了。我跟說你要是真動小白哥,我孫奇第一個放不過你。但當時車裏還有個司機,我沒留神,估計就是他當時也用手機拍照片了,然後拿那幾張照片去找秦斌了。”
白航宇:“現在到底誰要買啊?”
孫奇仍是避而不答,他吸了口氣:“你知道我現在要幹什麽麽?我就想着我幹脆躲出國算了,移民,再不回來了這些事都就完了。一千萬,夠我辦手續安個家,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你知道我現在真賣給別人的話,可不止這個數。”
白航宇把頭低下來,像是在思索,然後擡起頭來:“再給我兩天時間,後天晚上之前打過去。”
孫奇搖頭,他把身子往後撤撤:“你還是不信我。”
“真的,中盛現在不是之前了,你知道我把房子都賣了嗎。”白航宇說:“至少得給我一天時間吧奇哥,現在要我是真沒有啊。”
孫奇眼神飄忽了一會兒,他搖着頭對白航宇說:“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就等你到明天中午。”
屏幕上的孫奇靠近了,他有些猙獰的臉龐放大,随即視頻斷線,變成了一片漆黑。白航宇靠坐下來看着天花板,直到電腦的屏幕自動關閉,白彭推門走了進來。
白航宇的頭擡不起來,他無法面對這個自己叫了十六年父親的男人,從出櫃到片源洩露,從醜聞到被找上門來要挾勒索。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再叫白彭一聲爸。
他只能盡量地要求自己頭腦清醒保持理智,雖然他現在根本無法理智。白航宇有些艱難地對白彭說:“如果這個視頻曝出來是我先追遇老師的,下一步就會有人說那個匿名貼是中盛找人發的,是中盛在煽動輿論提前幫我洗。這次是卷土重來,而且比上一次更兇險。所以我想,我應該先開記者會。”他最後終于清晰地說了出來:“對不起爸,但我這次得主動出櫃。”
“承認是我先追遇老師的,也承認那帖子也是我個人發的,是我跳過經紀人和公司,私下聯系了孫浩然和劉瑜,他們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答應幫我做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害怕輿論譴責的個人行為,全由我藝人承擔,或許這樣相比起來,還能對公司的影響小一些。”
白彭應該早将前因後果想清,他現在顯得異常鎮靜:“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代價太大,如果想保守處理的話,其實孫奇一千萬的開價也并不算高。”
白航宇搖頭:“不行,孫奇剛才說有人在向他買這份視頻,不知圈內已經有多少人知道。這個醜聞太大了,我們沒法賭的。越先發聲,才越能掌握話語權。流量出櫃,這個爆點太多,只要我咬死是我的個人行為,媒體的關注點很快會被分散掉的。”
白彭沉吟了一下:“你對着媒體這麽一說,自己人設可就就全塌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想好了?”
“大不了就是退出娛樂圈呗。”白航宇笑起來,他故作輕松地:“反正我臉上這疤大概是恢複不好了。您老說自己是個商人,爸,及時止損的道理,是您教我的。”
心裏其實是躊躇的,白彭此是過分的冷靜讓他愈加不安,積攢着太多疑問,卻都沒問出口,只突然說了一句:“你別怪斌哥,他當時也是為我好吧。”
下意識地,白航宇覺得跟秦斌的徹底翻臉注定會演變成無法收拾的結局。中盛娛樂的三十年與秦斌血肉相連,榮損與共,更多見得光見不得光的一切都沒辦法曝光在現代傳媒的放大鏡下,特別是現在。也理應自己去頂的。
白彭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松口:“你這身西裝還不錯。”
“什麽?”
白彭:“我說,你記者招待會正好可以穿。”
白航宇低頭,看見筆挺的西裝下襯出自己年輕身體健康的輪廓,他爸似乎已經默許了自己剛才的提議。
白彭拍了拍白航宇的肩膀:“兒子,你別害怕。”
莫名底氣順着身體的接觸穿了過來,白航宇搖搖頭:“我不怕。”目送着白彭乘車離去的時候,兩個人像是達成了什麽默契似的理解。
白航宇站起來,拉開窗簾,看樓下萬千輝光川流不息,心裏靜下來了,他開始撥遇卓的電話號碼。
“喂老師,你還沒走吧?我今天不回去了,陪陪我爸。”
他在電話那頭聽見了水聲,遇老師正家裏洗碗麽?他腦子裏構想着那個畫面,就對着電話忍不住地抿嘴。
“對不起啊老師,今天不是故意的,不過也好,反正早晚的事吧。”
按以往的規律,又說了輕佻話,他好像在等着遇卓挂電話。然而遇老師這次卻沒挂,但也沒說話。
心裏突然就惆悵了,再說話聲音也發虛:“我是真的,對不起你啊,我……”
水聲停了,遇卓突然打斷了他,語氣顯得特別煩躁:“那你放我這兒的東西怎麽辦?”
“嗯?”
遇卓語速很快:“是我給你寄過去,還是你派人來取?”
“老師…”突然就心疼起來了,他是又誤會了。自己話都沒開始呢,原來防禦心理一直還都這麽強,原來一直都的準備着自己早晚會離開麽。
“什麽都別說了。”遇卓的語氣刻意冷漠着:“你不欠我什麽,也用不着這樣,沒什麽對不起的。”
“可我不想要搬走啊!”白航宇豁然站起來他深呼吸着,讓自己再開口的聲音變得更堅定一點:“我過幾天就會回去了,你也別走了,等我回去找你啊!”
遇卓沉默了。
手心裏冒着漢,白航宇鼓起勇氣終于對遇卓大聲說了出來:“老師,我們在一起吧,再也不分開的那種!”
電話被挂斷了。
遇卓聽到身後有敲門聲突然響起來,他過去開門,手上沒擦幹的水跡滴了一路。去而複返的白彭又出現在了他們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