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裏(一)
故裏(一)
我嫁進涼卿王府已經有一年了。
在這裏我認識的人只有蕭訣,皇上的第六個兒子,我聽慕慕說他是宣城裏有名的良君子,是百姓們稱頌尊敬的王爺,我才發現原來蕭訣裝得真真的好。
我不了解那些百姓的眼力見如何,我只是很清楚其實蕭訣他背地裏很壞,明明曉得我在府裏呆得煩悶,他就是不許我出門,我和他冷戰,他也不管我生不生氣,晚上回來照舊鑽我的被窩,我讨厭他身上的酒氣和脂粉氣,便一腳将他踢下床,自個兒卷被窩睡覺,我也不管他。
第二日,我故意起得早早的,這樣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睡了一夜,也不會想着要來質問我,每次我都跳到屋頂上躲他,讓慕慕不要告訴他我在哪裏,我才不願伺候一個大酒鬼更衣洗漱,更別說與他同桌吃早飯。
而蕭訣大變性情是成親後的事,在我嫁給蕭訣之前,蕭訣還是個能文能武的翩翩公子,加上他稍微有些俊的面容,看上去就像纖塵不染的白雪,并不像現在這般喜歡鬼混,他總跟我吹噓他那張皮相也不知迷倒了多少良家少女,讓我好好珍惜他,不要總想着出府去,我還從未見過如此自戀之人,慕慕也說皮相只是表面,心裏頭得裝着我才行,可我看蕭訣那樣子,深深覺得自己被他騙了。
于是我也騙他。
蕭訣平日裏都很忙,他雖然口頭上明令禁止0我0的0自0由,但他卻不能時刻分神關心我在何處,他派來監視我的人比廚房裏燒火的胖達還要愚笨,每次我換上男子的衣衫帶着慕慕偷偷出府去玩時,随便使個障眼法就蒙混過去了,蕭訣壓根兒就不會曉得。
我并不是很喜歡穿男子的衣衫,可慕慕說以男子的模樣行走江湖要方便得多,我本來不信,開始出府那幾次都是女子面貌示人,确實不太方便,有一次有個地頭蛇想輕薄我,我将他狠狠揍了一頓,可惜當時沒把二哥給我的星無劍帶出來,不然那地頭蛇的身上非得多幾個窟窿。
後來我便乖乖遵循了慕慕的建議,果然再沒人來尋我的不痛快,我不禁感嘆慕慕的機智,其實我之前的婢女不是慕慕,慕慕是我母妃派來照顧我的,她比我要大上七八歲,從我母妃進宮她便跟在我母妃的身側,很多道理她比我還要懂,母妃也讓我要多聽慕慕的話。
“老板,這個多少銀子?”
我拿起一支白玉梨花簪在眼前端量,那老婦人說:“公子好眼力,這可是用實打實的白玉手工雕制而成,見公子如此識貨,便收您四兩銀子!”
我并不在乎這是不是實打實的白玉,我單單是喜歡它的簡潔樣式,蕭訣老愛送我一些又浮誇又金光閃閃的首飾,我覺得特別老氣就從沒戴過,記得有一次蕭訣要帶我去參加九皇叔的生辰宴會,他不知着了什麽魔,将那些金燦燦的首飾翻了出來,拿着一支步搖硬是插在我的發髻上,我不喜歡,掙紮之間腦袋被那支步搖戳破了,頭發也盡數散亂像個瘋婆子,蕭訣忙将步搖扔了,抱着我的腦袋猛親,他的唇一空閑就嚷着叫大夫,然後又開始親,我很生氣,用手使勁去擰他的腰,他連句“疼啊”都沒喊出來。
那時我特佩服蕭訣這種止血的方法,更佩服蕭訣的忍耐力,血止了之後他才張着濕漉漉的桃花眼望我道:“輕輕,你方才掐得我好疼,我的腰都快斷了!”我別眼不理他,誰讓他戳破我腦袋的。
正想掏出銀子付賬,慕慕便急急跑來了,拉着我就往王府趕,我将銀子甩給那婦人說了句“不用找了”,慕慕帶我拐進僻靜的巷子裏抄近道,慕慕說:“奴婢在前頭瞧見王爺的馬車,王爺想必是回府了,公主快些走,得在王爺進府前趕回去!”
話罷,換我扯着慕慕跑,近來蕭訣對我的态度越發冷淡,要是被他發現我偷溜出府,他定又要和我打架,打完了再和我吵,可他打不贏我也吵不贏我,于是他就拿府裏的下人威脅我,如果我再敢多說一個字,那些下人就得挨板子。
雖然我與府裏的下人并不親近,他們見到我也都是敬而遠之,但我和蕭訣吵架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可蕭訣居然厚顏無恥地将他們扯進來,我只好屈服。
我和慕慕終于跑到王府外,本想繞到後門進府,蕭訣的馬車居然就停在那裏,見他緩緩下了馬車,慕慕趕緊将我拉去花園那邊對我說:“公主快些翻牆進去,這裏離清蘅院近,記得回房後趕緊将衣衫換了,奴婢從大門進府!”
我慌忙躍到牆壁上,一路踩着屋頂回到房裏,途中差點被蕭訣發現,我立即解了身上的衣衫,胡亂揉進衣櫃裏,這時蕭訣的腳步聲就在門外,我來不及找外衫披上,便一頭栽進錦被裏佯裝小憩。
門被推開,蕭訣柔柔地喚我:“輕輕。”
我忍着不答應。
過了半歇,我感覺身後的錦被陷下去些許,蕭訣坐在床沿邊自言自語道:“還以為你會在府裏到處轉悠,沒想卻在屋裏睡覺,倒省了我尋你的功夫,睡得這麽香,夢裏會不會夢見我呢?”
我能聽出蕭訣的語氣裏盡是寵溺。
我是第一次聽見蕭訣說這樣的話,自我和他成親之後,他漸漸不像成親前那樣對我溫柔了,哪會對我說情話,猶記得兩個月前我跟他生氣,氣得都哭了,他也不來哄我,我一怒之下沖他吼道:“你要是對我厭倦了就直說,我也不是那死纏爛打之人,你趁早休了我,我要回南璃!”
蕭訣頓時變了臉色,捧起我的臉對我的唇一通猛啃,他啃得我有些疼,我哼了聲,他才慢慢一遍一遍溫柔地摩挲我的唇瓣,見我不哭了,他松開我說道:“我們方耀的男人只要把第一次獻給了一個女人,那這一生就只能守着那個女人,只能對她好,成親那日我把自己給你了,之後也給了許多次,所以我不能将你休了,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能給你。”
我不曉得方耀究竟有沒有這樣的習俗規定,也不曉得蕭訣說的是真是假,我只曉得蕭訣他絕對在胡說!
我和他除了成親當晚,還有成親兩個月內,前前後後加起來只同過三次房,我記得清清楚楚,後面便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心裏一向秉承一個理兒,如果一個男人開始對你冷淡,和你吵架打架,對你一點也不溫柔,那麽這個男人已經不在意你了,很明顯!蕭訣他三個全占了!
我就跟他置氣,不讓他碰我,起初他還有些不悅,但後來他居然比我還要高興,每日很晚才會回來,身上全是酒氣和脂粉氣混雜的味道,我更加覺得蕭訣肯定是真的不在意我了。
可那時候我偏偏信了蕭訣的鬼話,任他将我抱到床榻,期身壓了上來,扯爛我的襦裙,把我給辦了,自此後,我再不敢提回南璃的事。
肩頭傳來一陣涼意,我回過神,蕭訣在揭我的被子,而我身上只穿了抹胸衣,我趕緊抓住錦被一角翻身過來,裝作很驚恐的模樣縮到床角對他道:“你、你想做什麽?”
“在床上能做什麽,”蕭訣湊近我的臉,對我淺淺一笑,我最讨厭他這樣笑,當初我就是被他的笑迷惑了眼睛,腦子發昏才會答應聯姻。
我緊緊抓住錦被遮擋我的身子,蕭訣的氣息越來越近,我心裏想着若是他想碰我,我就和他拼命,真打起架來,我也沒在怕的,蕭訣的身手比不過我。
半歇,蕭訣很是嫌棄地問我:“你頭上這個醜東西哪裏來的?”
我驚,那是我方才用來束發的梨花簪,蕭訣竟然說它是醜東西!
我伸手一摸,蕭訣先我一步将簪子取下,我的頭發散了,我怒道:“還給我!”
蕭訣拿着簪子一番打量,半歇才道:“這麽醜的簪子你也寶貝?扔了,我的王妃怎能戴這個醜東西!”
“不許扔,我不是你的王妃,戴什麽你都管不着!”我氣鼓鼓地盯着蕭訣,怕他真的将簪子扔了,服軟在他這裏根本沒有用,反正他又不會心疼我。
蕭訣面色冷凝:“你不是我的王妃那你是什麽?”
我一字一頓道:“我、是、南、璃、國、的、五、公、主!”
蕭訣好笑地将我望了望道:“那你為何在我的王府裏住了一年?”
我說:“我是被你騙來的!”
蕭訣伸手在我的頭上一通亂揉,他的唇角依然帶着笑:“你真的很笨,傻乎乎地被我騙了這麽久。”
我才不笨,他騙我這件事我早就門兒清了,要不是為了父皇和母妃,還有二哥,我早就将他好好教訓一頓,然後回我的南璃國去。
“簪子還我!”我沒了耐性,伸手去搶簪子,蕭訣一躲,我撲了空。
蕭訣指着他的唇道:“你親我,我就把這醜東西還給你。”
“我不親!”我扭頭到一邊。
蕭訣挪過來,拿着梨花簪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道:“不親的話,我就砸碎它!”
我忙道:“別砸,我親!”其實這梨花簪我本可以不要,可蕭訣說它是醜東西,我就想要回來,他越不喜歡的東西我越喜歡,時日久了,他便會嫌棄我,然後将我休了,我好回南璃國去,再也不用天天對着個騙子。
蕭訣嘟起嘴唇,我快速親了他一口,他很滿意地将梨花簪還給了我,還特大聲地說:“輕輕辛苦了,你且先休息着,用晚膳時本王再來叫你。”
蕭訣下了床,開門出去時不知對慕慕說了什麽,慕慕的笑容讓我有些看不懂,他走後,慕慕找了衣衫給我換上,我問慕慕:“蕭訣跟你說了什麽?”
慕慕笑了笑道:“回公主,王爺說方才累着公主了,讓奴婢好生照顧公主,多炖些大補的湯品給公主養着身子。”
我臉色一黑,慕慕進來時見我發絲淩亂,定然以為我和蕭訣發生了什麽,他今日特意來讓我不痛快,蕭訣那個混蛋居然還有臉如此說!
我氣勢洶洶地提着星無劍要沖出屋去,慕慕忙将我拉住:“公主要去何處?”
“我要去找那個混蛋打架!慕慕你放開我!”
慕慕攔腰抱着我往後拖,帶着哭腔道:“公主不可!您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跟王爺說,要是您不小心傷到王爺,被皇上責罰,讓奴婢怎麽跟娘娘交代啊!”
我一瞬停了下來,是啊,這裏不比南璃國,沒有誰替我撐腰,責罰什麽的只能受着,蕭訣肯定是想激怒我,然後利用皇上的責罰來折磨我,他又不願意将我休了,在我們南璃,一個女子若是不想跟丈夫生活了,就可以寫休書休了她的丈夫,此前我也寫過休書給蕭訣,可蕭訣說我寫的休書在方耀國根本沒有用,只能是男子休了女子。
我放下星無劍,心裏暗暗發誓,我才不會讓蕭訣的陰謀得逞,他休想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