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別受傷
別受傷
因為身上帶傷,洛清銳被迫休息了幾日,而這期間,斯炎出其不意,很是給了趙國一點教訓。
自從太子和紀遠徹底撕破臉皮,紀遠便毫無保留地倒向趙國那方,在多處點起戰火,給大梁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這日,二殿下這位督軍以“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由,無視太子的書信和陛下的聖旨,執意正面同紀遠交戰。
在斯炎的主導下,戰場被拆分成了多個板塊,分別交由不同的人負責。這種新奇又大膽的方式給軍中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當日,戰事以大梁主動出擊,突襲趙國糧草開始。
當滾滾濃煙從趙國軍營後方傳出時,便是大梁軍隊進攻的信號。
洛清銳和手下負責在前鋒之後圍剿趙國士兵,然而行軍至一半時,洛清銳卻突然被早就守在路邊的海伯森攔住:“洛将軍,殿下有口谕命下官代為傳達!”
小路上塵土飛揚,洛清銳遠遠見他便開始停下進軍,略帶懷疑地策馬靠過去:“這是殿下何時的口谕?怎會在行軍半途才傳達?”
海伯森小聲回答:“将軍,殿下說紀遠狡詐,不得不防。趙國這邊多次想要對您下手,這次殿下專門為他設置了局,且等那紀遠自投羅網。洛将軍,您只需和二殿下交換一下原本的職責,換您去掃尾追殺趙國逃兵即可。”
這是将洛清銳從戰場前方調到了戰場後方。
他有些懷疑斯炎這是以公謀私,試圖保全自己;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二殿下不是這種不分大是大非的人,自己不應當自作多情。
于是他僅沉默了片刻,便回答道:“洛清銳領命。”
至于遠在宮中的陛下皇後和太子知道之後會如何雷霆震怒,那便不是現在要考慮的事情了。
海伯森将話帶到後,便掉頭去追趕斯炎。
而洛清銳則令人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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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摸一個時辰之後,果然有趙國逃兵從前線潰散而來,被橫刀立馬、宛如身披霜雪的冷面将軍斬于馬下。
洛清銳遙看前方,卻沒依照計劃看見配合圍剿的其他大梁士兵。
斯炎沒能完整執行計劃。必是因為被困住了。
洛清銳當即領人朝前殺去以支援斯炎,化作一把回向趙國的利劍,從後而前狠狠劈了下去。
這一下劈散了趙國的攻勢,給了險些被困住的斯炎一絲喘息機會。
洛清銳趕到時,見斯炎腹背受敵卻臨危不亂,鎮定地以戰旗為指引,指揮手下變換陣型,從趙國極具威脅和壓迫的攻擊中,争取到了一絲勝利的希望。
當斯炎回頭看見風塵仆仆奔來的洛清銳,突然笑了笑。
沒來由的,洛清銳看懂了那個眼神,意思是——竟然還是讓你冒險了。
洛清銳心頭一跳,忽然就明白了原來官道上自己的猜測不是妄想。
身為大梁嫡次子,斯炎必然有他自己的信息渠道,知道趙國又會設法針對自己,所以才臨時同自己交換了位置。
比起質疑斯炎為何要這樣做,洛清銳更多的是一股從心底裏湧上的厭煩。
就好像……對方不顧他的期望和感受,強行要對他好。
而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一分好。
洛清銳心中不虞,下手便更多一分利落。
待殘兵被二人合力圍剿幹淨之後,洛清銳正要開口問斯炎,卻見馬背上那個本來意氣風發的二殿下,忽然一聲不吭地從馬背上倒了下來。
這一幕剎那被刻進了洛清銳的腦海裏,斯炎從馬背上摔下的動作被無限的放慢。
他褐金色的眸子閉上之前,始終望着洛清銳的方向;他的背景是那樣挺直,肩膀是那樣寬闊,洛清銳依稀記得那天摔倒時被攏在他胸膛裏的感覺——鮮活且熱烈。
而此刻他正無聲無息的倒下,露出腹部一個血淋淋的血洞。
這一刻,洛清銳的身體似乎快過他的思維。
他從馬上一躍而下,撲過去親自用手堵住了那個汩汩冒血的傷口,冷靜且鎮定的吩咐海伯森封鎖消息範圍、留下善後,自己則點了兩個随從一起護送斯炎回到軍營中進行救治。
已經昏迷的人渾身無力,洛清銳只能親自攬着斯炎坐在馬上,左手牽缰繩,而右手圈住斯炎的腰将其固定,同時按住腰腹間的傷口。
馬蹄疾奔,凜冬的風從臉上刮過,幾乎要将人的血液都凍結。
回到軍營時,洛清銳握住缰繩的左手已經被凍僵。
軍醫看完傷口之後給出一個噩耗:“傷口不深,只是傷了肌理,所以才會血流不止,真正棘手的是二殿下嘴唇發青,流出的血如墨——這是中毒征兆,症狀符合趙國特有劇毒,名叫‘青墨’。”
洛清銳知道這毒。
青墨是一種在趙國獨有的灰黑色草藥,用這草藥提取出來的毒素便也與它同名。
此圖可使人血液流動變緩,最終表現出來的便是渾身血脈變黑,氣竭而亡。中毒一個時辰,人便會覺得呼吸困難;兩個時辰便會不可自知的劇烈喘息,溺水般的痛苦将如影随形;而到了第三個時辰,如果還是沒有解藥,便到了最後的死期。
如果不是斯炎代替了洛清銳,如今中毒的應該是洛清銳。
解毒需要原藥草入藥,而青墨草早就被趙國妥善保管,就等諸如此時派上用場。
洛清銳問軍醫:“軍中私庫裏還有多少?”
大梁攻打趙國時,曾經繳獲過一些。
軍醫面露為難:“青墨曬幹後藥效大打折扣,還得約莫十兩左右的青墨草才可做出解藥。”
洛清銳點點頭:“你留下照顧殿下。”
便掀開簾子出去了。
隆冬的梁國邊境飄起了雪,一抹西風裹着兩片雪花趁機闖入帳中,眨眼被融化成了水汽。
一個時辰後。
夜深了,軍醫撐在桌邊腦袋一點一點地發着呆,忽然一陣冷風從帳外卷了進來,将他凍的一個激靈,頓時醒了過來。
只見洛清銳披着霜雪,連垂下的眼睫上都帶着雪花,越發像是霜雪鑄造的人了。
洛清銳一擡手,将一包東西放在他面前:“你瞧瞧,這些是否夠。”
軍醫眨眨眼,拆開了那一包東西,瞧了兩眼之後問洛清銳:“洛将軍,這是什麽?”
“青墨草。”
軍醫撚起兩根仔細瞧,又湊到鼻子跟前嗅了兩下,确認不是自己眼睛瞎了:“這不是青墨草,這是同青墨草十分相像的另一種藥草。”
洛清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軍醫瞧着他的臉色,頓時不敢說話,視線被他指尖吸引:“洛将軍,您受傷了?”
一滴鮮血順着洛清銳的指尖落在地面,砸開一小朵鮮紅雪花。
接着軍醫就看見洛清銳的腳邊,一柄長劍劍尖點地,刃上布滿已經被霜凍結的血。
軍醫頓時噤聲了。
這一代青墨草,原來是洛将軍剛剛一個時辰裏殺到敵營奪回來的嗎?
塌上一直昏睡的斯炎聽見軍醫的話忽然動了,似是在掙紮着醒過來:“……傷……別受傷……”
軍醫湊過去:“二殿下,您說什麽?”
斯炎的掙紮卓有成效,眼睛強撐開一條縫,看見遠遠站在帳篷口的洛清銳,朝他伸手:“洛……別受傷。”
這次,帳中的兩人都聽見了。
洛清銳卻紋絲沒動,直到那朝着自己伸出來的手力竭垂下,手的主人也再次陷入昏睡。
直到此時,洛清銳才終于松開死死握緊的手,垂頭看了眼傷口已經崩開的小臂。
“哎呀,”軍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你們二位可真是……”
軍醫無可奈何,任勞任怨的拿過藥箱替洛清銳,重新将傷口包紮好。
“殿下還剩多少時間?”洛清銳問。
軍醫看了一眼角落裏的更漏:“約摸…一個半時辰吧。”
洛清銳看了一眼手臂還耷拉在被子外的斯炎,轉身提起了長劍。
軍醫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聽見他的話夾雜着風雪傳來:“若是殿下問起,你便說……我投靠趙國了。”
軍醫:“哦……啊??!”
營帳落下,西風卷落兩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