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喊了一聲媽媽以後，蘇念失語，接下來該說些什麽呢？是不是應該先說一聲新年快樂，或者是問候一下對方身體？還是說些別的什麽呢？
她一開始打電話到底是想要說些什麽，為什麽她現在腦子裏面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她為什麽要在今天，此時此刻撥打出這個號碼。
明明都已經斷了聯系，很久，很久了。
本來是準備好，這輩子都不會再聯系……
是新年的氛圍讓人感到寂寞，所以才會令人懷念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着春晚，等待着新年的鐘聲響起的場景。
往年都不會，唯獨今年想念。
人可真奇怪，思維、話語、行動并不是完全匹配，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謊言存在。
“小念……”
“新年快樂……”
耳邊響起的話語，帶着濃郁到化不開的霧氣似的襲來，讓她快要喘不過來氣。
“小念，小念？”
她猛然喘了一口氣，“我在。”
“怎麽了，不舒服嗎？”連電話那頭都聽見了她急促的呼吸聲，關心的問道。
“我沒事。”
來回三兩句話，又陷入了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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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電話那頭倒是打開了話題。
“我聽你爸爸說，你現在去了一座小島上班……”
蘇念點了點頭，卻又想起來對方是看不到了，這才悶着聲答應了一句，“嗯。”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才好。她所有組織語言的能力在這一刻被封印了似的，完全失去了作用。
電話那頭還在說着，“小念，我這邊還有一點工作，大概三個小時才能結束，等結束後我給你打一通視頻通話吧，我好久都沒見過你了，可以嗎？”
蘇念只是一通胡亂的答應了，等電話響起了忙音，她才回過神來，看着随後發來的微信好友申請，她沒有多少猶豫點了通過。
電話都打了，好友申請通過又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只是她陷入了迷茫之中。
這種感覺讓她止不住的在沙子上亂畫，等看清楚了腳下的那一灘亂糟糟的沙子泥濘不堪，連帶着她的鞋，也都沾滿了沙子。
她看了一眼時間，突然想起來她還有個班兒要上呢。
猛地一站，卻沒有站起來，腿麻了。
*
“念姐，其實你今天可以休息的，我這邊自己也能行的。”李靜說着，她知道蘇念這邊從大年三十一直加班到大年初三，大好的年假沒休息，今天原本也可以休息的，但她還是選擇了加班。
“沒事兒，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蘇念低頭擦拭着鏡頭，她擦的很仔細很小心，也很慢。
李靜坐在她對面，一邊檢查機器，一邊随意地說着過年這幾天的經歷，“唉，其實我這個年過的也很不順心，從大年三十那天起，我爸媽還有我家的一大堆親戚，就開始了催婚。”
“讓我和我男朋友最好今年就選個日子結婚。”
李靜憋了好幾天都沒有抱怨的地方，今天終于沒忍住，“我們根本就不想這麽快結婚，至少得多等幾年，工作穩定了，生活也穩定了，再提結婚的事情也不遲。”
“可他們就是不信，說什麽再等幾年，我年紀就大了，我男朋友怎麽可能還會想要娶我……”
“真煩人。”
蘇念笑了笑，言不由衷的關心，“他們也只是關心你嘛。”她總不能大過節的說人家家裏人不好吧。
“我知道念姐你是不願意說我家裏人的不好。”
“不過我自己心裏都清楚他們就是老思想，我是不可能答應他們今年就結婚的。”
蘇念太過心不在焉，李靜看出來了，也不再提自己的糟心事，“念姐，待會兒下班了，我們一起去喝奶茶怎麽樣？”
“我請你。”
“還是說念姐，你還有別的事兒？”
李靜問。
“我……”蘇念想要說自己沒別的事情，“我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看你一直在看手機，我還以為你在等什麽重要電話呢。”李靜笑道。
說着說着，李靜看了一眼時間，“都五點半了啊。”
時間過的可真快，三個小時馬上就要到了吧。
蘇念沉默了一會兒，“小靜，不然你先回去吧，過兩天有空了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她得承認，她真的沒有辦法在別人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和她媽媽視頻。
“那好吧，念姐。”
李靜識趣，看着她心不在焉大半天了，也是心裏面有事情的樣子，收拾好了包，和蘇念道別以後就走了。
蘇念只憑借着本能開始清點器材室的出入庫信息。
等鎖好了辦公室的門，她低着頭看着手機屏幕，一邊走一邊算着時間。
剛剛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她都還沒有準備好，三個小時就快到了。
可現在她又覺得時間過得很慢，為什麽還有二十分鐘，才到三個小時呢？
她和她媽媽已經很多年沒有一起生活過了，生活習慣，性格，彼此都已經疏遠。
她走着走着，也不看路，只是餘光瞥見前方有人迎面而來，就不太在意側身讓了一下，沒想到會撞上另外一個人。
這一撞，終于将她的魂兒給撞回到了身體裏，還把手機給撞飛，她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啊。”一邊說着一邊去撿手機。
被她撞到的人，也沒有和她計較，說了聲，“沒關系。”
蘇念撿到了手機，下意識往前看過去，看見了陸燃……
真是……
毫不意外呢。
每一個狼狽的瞬間，仿佛
她握住手機站起身，拍幹淨手機上的沙粒，繼續往前走。
就快要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陸燃叫住了她，“等一下。”
“陸總，有事？”蘇念停下腳步，疑惑。
陸燃神情嚴肅看着她，仿佛接下來的話很重要。
現在是私人時間，她可沒心情和陸燃談論工作。
陸燃終于開口，“我想，你得換一條路走。”
蘇念大吃一驚，“我走哪條路你都要管？”
“怎麽，這條路是有寫禁止蘇念通行的标注嗎？”
“”
陸燃才知道自己的話讓人誤會，開口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突然，陸燃不由分說，抓住了她的手，“千萬別回頭，快走。”
蘇念不明所以，想要掙脫，“陸燃，你到底要幹嘛？”
她還沒等到陸燃回答，就聽見身後不遠處有人在喊，“小六……”
她瞬間反應過來，走的比陸燃還快，走出了快有兩百米距離以後，蘇念正要讓陸燃松手，陸燃主動松開。
“奶奶沒跟上來。”陸燃往後退了一步，解釋。
她心有餘悸往後看了一眼，幸好陸老太太沒跟上來。
“幸好沒被發現。”她慶幸，她是真的沒有精力同時應對兩個問題。
“陸爺爺和陸奶奶身體還好吧？”她猶豫着還是問了。
“嗯，還不錯。”
陸燃皺了皺眉頭，帶着一點兒歉意，“只是奶奶的病情，你知道的，我和她解釋過很多次我們并沒有關系，但她每天一覺醒來，就會忘記。”
“所以我和她提了一下，你回家過年了不在島上。”
“我想，只要她看不見你，總有一天，她會不再記得你。”
“這樣也就不用再一次次解釋我們的關系。”
蘇念點頭，“哦，這樣啊。”這樣是很說得通啊，人和人只要減少見面的次數和時間，總有一天會将對方的身影從生活中完全剔除。
更不用說，陸老太太本來就記憶力不夠好，還生病了，連自己孫子都會時不時地忘記，想要忘記她，一個只相處了不到半個月的人，其實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
總有一天，陸老太太不會再想起她的。
她正要道別，手機卻響了，連手也随着手機一抖，她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屏住了呼吸，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想不通，為什麽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設，仍然會感到無所适從，甚至開始後悔，她為什麽要想不開去和一個很多年都不聯系的人重新開始聯系。
燃垂下眼，看見屏幕亮起時，她卻一瞬間黯淡的神情，理智告訴他應該離開，卻又止住了離去的腳步。
“不接電話嗎？”
“你為什麽要管我接不接電話？和你有關系嗎？”本來她就不太高興，偏偏還有人要火上澆油，讓她只會更生氣。
陸燃啞然，他的确不該多嘴的，連朋友都不做了，他沒有任何立場問出口的。
“抱歉。”陸燃就要走，下一刻，他的袖子被人拽住。
“你先別走……”蘇念用了些力氣，所以顫抖的感覺也能夠隔着一層衣料傳遞給另一個人。
她低着頭，“你什麽都不用做，什麽也不用說，你只需要站在這裏就好了。”
陸燃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需要他站在這裏，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難過，但他沒走也沒多問，只答應，“好。”
他站在那裏不動，只是看着蘇念。
蘇念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的手指尖都在發抖，按了好幾下都沒接通。
終于接通，看見屏幕那邊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張臉的這一刻，她努力地沖着鏡頭彎了彎嘴角。
“抱歉，我剛剛有點別的事情耽誤了，現在才給你打過來電話，沒有耽誤你的時間吧？”電話那頭的聲音又急又快。
“不耽誤時間的。”蘇念把手機擡起，平視着自己的臉，“我也正在沙灘上散步呢。”
“嗯。”電話那頭的人，也在走路，鞋跟踩踏着地板的聲音又脆又響，“天氣看着還不錯。”
蘇念帶着幾分不走心的附和着，“嗯，今天天氣挺好的。”
“你那邊呢？天氣應該也挺好的吧？”
“今天在下雨，不過一會兒應該會停了。”對方說。
兩個人聊完了天氣，就沉默了兩三秒，蘇念想起來什麽，“嗯，我今天給你打電話，也是想要同你說一聲新年快樂。”
“你能給我打這通電話，我的新年的确很快樂。”
“謝謝你。”
今天都已經是初四了，這一聲新年快樂遲到了很久。
蘇念努力地組織着得體的語言，“我前兩天太忙了，所以就沒有空給你打電話。”
“我知道的，因為我關注了你們酒店的tt號，這幾天的新視頻都是你拍的吧。”
也是只字不提她打過那麽多通電話，卻從沒有被接通過。
“要注意身體，不要每天熬夜到很晚。”
“我知道的，你也是，要注意身體。”蘇念機械地重複着對方的關心。
陸燃垂下眼，他大概聽出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一個人和你是血肉相連的，無論如何，你都斬不斷和她的關系。通俗意義，
蘇念說着，“還有Karl，也祝他新年快樂，你幫我轉達一下吧。”
“你們都要注意身體，最近是流感季節，挺容易感冒的……”
她頓了頓，有些懊惱，“我都忘了你們那邊現在的天氣應該是夏季。”
視頻那頭和說話聲，有人敲門，蘇念趕忙道：“你是不是在忙？那我先挂電話了，有空了再聊。”
“我會告訴Karl，你今天有打電話，祝他新年快樂。”
“你能給媽媽打電話，媽媽真的很高興。”
“以後我可以經常給你發消息嗎？”
“嗯，可以啊，我會回複信息的。電話有時候确實接不到。”蘇念答應了，“那……再見。”
她朝着視頻揮了揮手，挂掉視頻的速度顯然要比接通視頻的速度更快。
等屏幕熄滅，她活動了一下手腕，有些僵硬，也反應過來，原來這通電話沒有這麽難以結束嘛。
電話打完了，她也不需要陸燃了，“謝謝你，麻煩你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很有一點用完了人，就果斷抛棄的冷酷。
陸燃站着沒動，反倒是蘇念往前走了兩步後，又停下腳步，轉身催促陸燃，“快走，快走，陸奶奶過來了。”
麻煩事解決了一樁，怎麽還有一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