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在和白天認識的這幾個月來，雖然并不是有熟到可以随便聊什麽的地步，但是至少彼此性格還是有所了解的。
比如：這麽久了，白天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他之前在宣傳組的那些經歷。
蘇念也一直是個有邊界感的人，別人不提的事情，她都可以假裝不知道。
電視臺的新項目，毋庸置疑是很有吸引力的，蘇念自己沒去，但又覺得這個好機會，所以才想問問白天有沒有意願去試一試。
當然她是不可能直接給出入職的機會，她還沒那麽大的臉，就是推薦一下去面試。
沒有有意願去，能不能順利留下，那都是白天自己要解決的事情了。
結果她被問住，好一會兒才開口，“那個節目不太适合我。”
“而且現在的工作，我覺得還行。”
雖然職場隐隐約約有那麽一點兒風雨欲來的架勢，但至少現在她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白天卻給了她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其實我想過能不能和你一起拍紀錄片。”
蘇念愣神，“拍什麽題材？”
“關于那些快要消失的人、事。”白天笑了下，“不過估計你現在也沒什麽空，所以我一直沒提過。”
蘇念連軸轉，深更半夜回民宿的日子，還有酒店那些相關賬號的圖文、視頻數量上，也能看出來她每天到底有多忙。
白天反問了一句，“你說你看過我之前留下的那些素材覺得我有天分，那你自己不是更有天分？”
他停頓了一下，人要有邊界感，說的太多是毫無用處的，“電視臺的工作循規蹈矩的，牽扯太多，我說一句你會覺得我眼高手低的話，我實在不想被那麽多人際關系給束縛住。”
Advertisement
“所以很抱歉我不想去，但也謝謝你。”
蘇念也不堅持，“好吧，我也覺得勉強做一份自己不喜歡的工作，确實不如不去浪費時間。”
聊着天，時間也到了。
白天說了一聲，就将板凳帶到一旁放着，排隊的人們按照排隊順序朝着廟裏走去。
大年初一那天也有拜神祈福的習俗，但那天要上班，所以蘇念沒能參加，她其實也不信這些個信仰。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拜財神爺，可以短暫的信一下。
她虔誠的領了香去點，又虔誠地拜過，拜完以後，喬奶奶要和老人家們一起坐着聚一聚，中午還得在廟裏吃一頓齋飯。所以接下來的空閑時間，蘇念就跟着喬苒還有白天一起逛廟。
廟裏人很多，熏香袅袅飄起，還真有些騰雲駕霧的神話感。
到處都是人，不過絕大部分都是老人。
特別是白阿公，蘇念問了一下喬苒，白阿公都已經快要90高齡了，還是每年燒香拜佛都堅持要搶頭香，精神頭還不錯。
後面游客們也陸陸續續都來了，人就更多了。
“對了，關于你想拍的紀錄片，有沒有更具體的想法之類的？”好不容易擠出了擁擠的人群，一頭大汗，蘇念幹脆就給一行好幾個小孩兒都買了脆皮甜筒，大家找了塊兒石頭，便坐着聊天。
“有，我已經做了一版完整的策劃，你要看看嗎？”
蘇念點了頭，“你不介意的話，當然可以。”
白天拿出平板，點開文件，遞給蘇念看，他們坐的地方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其實這個想法在我腦子裏面已經生了根很多年了，可能是從這座島開始開發的時候吧，不對，其實還是更早的時候。”
“我小時候是和阿公阿婆住在島上的，那個時候島上甚至還有一所學校，我在島上讀的幼兒園，等我要開始上小學了，我就和島上大部分的孩子一樣，去了市區念書。”
“然後這座島上的學校沒幾年就一個學生也招不到倒閉了，學校的舊址，我看看，在那個方向，你看。”他指給蘇念看，蘇念看過去，那邊全是新修的房屋，以她的記憶來看，那裏是海花島酒店的範圍，就是員工辦公區域。
完全看不出來那裏曾經是一所學校。
他往另一個方向指過去，“那邊是從前的鹽場，也倒閉了。”
喬苒也參與，給蘇念指方向，“姐，你看那邊，那邊以前是我爸媽工作的船廠，不過也倒閉了。”
“所以島上很多大人都去市裏，或者是外省打工去了，我還算幸運的，我爸媽更早的時候就搬去了市區賣魚，不用和他們分開。”
蘇念翻到了老照片，一張一張的看起來，“這就是那所學校吧，這裏是鹽場，這邊是船廠？”
“這是喬奶奶吧？這是不是你，小苒？”蘇念放大了照片，仔細看着還要年輕十幾歲的喬奶奶，還有喬奶奶手上抱着的小小孩童，還有站在喬奶奶旁邊的一對年輕男女。
“這就是我家的照片诶。”
“姐，這就是我爸爸媽媽。”她指着那對男女給蘇念介紹。
蘇念倒是知道一點兒喬苒的家庭狀況，“你和你媽媽長得很像诶。”
“是吧，大家都這麽說。”喬苒有點高興，“而且我眼睛挺像我爸的。”
她反應過來，“天哥，你上次找我要老照片，就是為了拍你的紀錄片嗎？”
“那這張照片以後會不會被用在你的片子裏？”
“當然會。”白天答應了她。
“這一段是從前的老視頻，但很可惜，當年也沒有無人機，這座島也沒有出名到讓直升機來拍全貌。”
蘇念點開了那段視頻，看得她挺感慨的，這個世界上的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人和事物，在消失，這是一種可不抗力的自然規律。
島上的人是為了生存才會背井離鄉，去到異鄉。而留在島上的老人，老宅子也逐漸在消失。
“我覺得挺遺憾的，不是每一段歷史都能夠以圖像形式留存于世。”
“但現在确實又是一個很好的時時代，至少我還能努力地讓那些快要消失的人和事留下痕跡。”
“對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而言，我們這座小島的舊痕跡是毫無意義的。”
“都是一些很微不足道，不值得費力氣記住的小人物，小事情。”
“我想要拍的紀錄片內核就是，我希望我所熟悉的一切，終将會消失在時間洪流中的人和事，仍然會在我也消失以後，在這個廣大的世界裏留下一點小小的的痕跡。”
白天講解了一下自己的概念，蘇念也剛好看完了那段視頻，小孩子們倒是聽見大人談工作覺得無趣，結伴去其它地方逛了。
蘇念承認，好吧，她有那麽一點點心動。
白天收好了平板，突然提起來，“找你一起拍片的想法，我之前和白琳說過一次。”
“她沒有和我提過。”蘇念意外，她從來沒有聽白琳提起過這件事。
白天又說，“她說她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外在因素的影響，所以讓我自己來找你談。”
“她很珍惜你。”
“那是當然了。”蘇念不假思索，“不然她怎麽會找借口來島上陪我過這一個新年。”催婚這些事情，根本就不在白琳煩惱的範圍之內。之前就提過，白琳是個很有主意的人，父母都很順着她。
“她……”提到白琳，白天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有多問。
蘇念起了一點兒八卦的心思，“你是不是很想問，她還會不會來島上”
白天不掩蓋，“看出來了？”
蘇念笑道：“這有什麽看不出來的。”
“如果她不忙了，應該會來吧。”
“但她最近會很忙，至少得忙半年以上才能有空。”
“她是不是沒有告訴你，她的職業？”
白琳已經忙到沒空及時回複她的消息，比她們之前隔着太平洋都更有時差。
“提到過。”白天笑了笑，“倒是很不符合她的性格。”
“确實如此。”蘇念想起好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太陽早就升到半空，不遠處的廟宇人不見少，人氣旺盛，蘇念感慨了一句，“那你今天真的應該更誠心拜一拜財神，希望它早日顯靈才對。”
拍紀錄片，特別是拍非商業的紀錄片，就要做好一直燒錢的準備。
人力、時間、物力，哪一樣不得花錢，更不用提甚至都不會回本這件事。
“你說的很對。”白天贊同。
兩人決定再回去燒一炷香，挂一條許願簽。
“你帶筆了沒？”蘇念在自己包裏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筆，只好問白天。
“有。”白天去翻自己包，拿出了筆遞給蘇念，蘇念認認真真寫下了心願，将許願簽挂在紅木架上。
“搞定。”蘇念又拜了拜，虔誠無比。
“走吧，小苒叫我們過去，準備吃飯了。”白天招呼了她一聲。
她留下了許願簽，許下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願望。
*
陸燃是不想來的，畢竟他沒有信仰，東西方神仙應該都不會保佑他，可是陸家二老堅持，“入鄉随俗，你要在人家的土地上做生意，不去拜拜人家的財神爺，人家怎麽會保佑你呢？拜一拜總歸是好寓意。”
很無法讓人拒絕的借口，陸燃只好答應，沒想到人很多，多到車根本沒有辦法往山上開。
他徒步上來，遇見了很多人。
這座島就是不大，遇見的很多人裏，當然有熟面孔。
西臨緊趕慢趕追上了他老板的步伐，感慨，“人可真多，這比北灣那邊的姻緣廟人多了三倍不止吧。”
“老板，不然咱也去寫個心願簽？”
“那是蘇念”
西臨停下了腳步，不确定再看看，看見不遠處紅木架前面站着正同一個男生有說有笑的蘇念，他果然沒看錯，“還真是蘇念？”
“她旁邊那個男生挺眼熟的。”
“該不會是……”
他還在想對方是誰，陸燃卻也一句話都沒有搭，繞過他他朝神像前走去燒香祭拜。
西臨拍了拍自己的嘴，他幹嘛沒事兒就多嘴，還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