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良慈郡以往的農時記錄都因戰亂焚毀, 但好在有一兩個福大命大的老者幸存,他們告知孟蒼舒說:良慈郡的第一場雪往往是在十一月末自甘雲川落下,來勢迅猛不容天地萬物,在這之前必須備下過冬的糧食衣物。
于是孟蒼舒就将十一月最後一旬視作死線, 與衆人沒日沒夜的忙于備冬。
孟蒼舒想得是, 先将資源和人力集中在必要的設施上。
糧食是第一要務, 朝廷給了他們很多谷種,卻沒有糧食, 好在郡東三家的倉廪滿滿當當,這些都是剝削自百姓,自然也要還給百姓, 先把冬天熬過去。
為留有餘地,孟蒼舒将三家的財物與兩手都分給朝廷一部分後,與蕭玉吉商議後将其餘留下,加上他們夏日搶種的食物,足夠全郡所剩不多的人口過冬了。
再加上原本的呂家堡也開始了改堡為城,于是另外的石家堡被孟蒼舒當做郡內的糧倉,全部糧食運了過去, 教留下的武威軍看守,也算解決了倉儲的燃眉之急。
天下初定這兩年, 炭價昂貴, 京師冬日甚少雨雪, 倒是日子還好, 但再往北常有凍餓而死的百姓。
孟蒼舒為避免這一情況,專門命人負責檢查城中各廢墟的木材, 哪些可以再利用,哪些無法再用可做燒材的, 全都分類避潮貯藏。
而之前慈悲川斂骨後許多兵刃的木柄端頭朽爛,無法再接上鐵器,不如砍掉腐朽部分,重做炭材,統一燒制,實在不夠他們還有郡東三家以及皇帝賞賜的銀兩,再去臨郡——尤其是靈武郡這樣多山多木的地方采購,也肯定能将寒冬熬過。
這些煩心事,孟蒼舒還能應付得來,最讓他發愁和欣喜的,是青郡軍解甲歸田一事。
“這樣多的人都想離開麽?”
八月末的時候,龐緒命參軍統計了數額點清名冊,願意留下和願意走的分別造冊,結果竟是願意走得還多個百八十千人。
孟蒼舒沒有料到,吃了一驚,可轉念一想,天下太平誰不願意落葉歸根呢?好些人還抱着希望,能回去找到不知死活的失散家人,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原本打算為良慈郡留下的人力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這次倒是龐緒反過來安慰他了:“老弟別急,我想了想,從咱們這裏去到老家青郡,可是自西陲到東海的距離,冬日路況難行,怕是得走上大半個冬天才能到,就算有坐騎,也是要兩個月起看,哪有人冬天趕這麽長路的?不是作死麽?所以我和他們說,來年春暖花開再回家,今年這裏管糧管住,只要一冬幹些力氣活,不需要拼死拼活,願意留下的,來年春日再多給些遣散盤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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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辦法好,孟蒼舒最近忙得事情太多,腦子轉得都慢下來了:“我可以上書給朝廷,這期間看看能不能讓青郡那邊看看誰家還有親人在,如今在何處,東部幾郡不像咱們現下還兵荒馬亂的,人家人口都重新造冊了,只要人還活着且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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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郡,就能查到,這樣将士們想回去的也能找到家在何處,若是親人沒了,其實不若留下更好。”
“正是這個道理!”龐緒聽了直搓手,“我那些幕僚文書什麽的,好些都是在郡外時遇見的讀書人,他們上路不甚安全,大部分都願意留下,不過有些悄悄求我接他們尚在的家人至此,我想待明年春日裏再安排。這些人不但識文斷字,跟着我多年也熟悉朝廷文書往來,放在老弟你的郡衙絕對是夠用的,就算做個教谕也足夠學問,我往後用不上這些人了,他們若是能在咱們這安家,你也多些人手轉圜。”
兩個人一來二去的商量,便很快敲定了人員問題,然後就是朝廷的撫軍贊表,皇上果然對龐緒的自請解甲歸田龍心大悅,準了他的全部請求,又賞賜了許多東西,龐緒沒自己留下,全都給了孟蒼舒,讓他緊着郡上用,他一個縣侯,用不上那麽大排場。
待到十一月中旬,蕭闳抵達良慈郡時,整個郡都在井井有條的忙碌着。
馬車上,蕭婵忍不住趁着母親小憩時偷偷掀開簾子朝外看,一旁騎馬的蕭闳見了只是笑,也不制止,輕聲道:“別讓冷風撲了臉,這裏可比京師涼多了。”
“沒事,我就看兩眼。”蕭婵用細小的聲音說道,“哥,都說良慈郡荒涼,可我看着……怎麽還挺熱鬧的?”
确實,道邊的田地雖大部分都是荒着的,可但凡開墾了的地方就有人在忙活,官道上為走馬車方便壓了一層混着黃泥漿的晾幹青蒲草,硬了後道路平坦許多,好幾架馬車都在前後趕路,車後面裝着蓋了氈子的貨物,一時看不清是什麽,蕭闳看那個氈子,像是行軍軍營的帳篷裁出來的,馬車用的馬也十分神氣,或許也是軍馬。
“冬天快到了,一路上都在趕着儲備過冬的糧食,良慈郡要養活的人口少,但也不能馬虎,我看他們就是在忙這個。”蕭闳湊近簾子跟妹妹細語。
“那咱們這時候才到這裏……”蕭婵圓潤的眼中忽然就升騰起忡忡的憂心。
“你別慌,都安排好了,咱們的口糧不會缺的,但可能也要比京師的時候辛苦一些就是了。”蕭闳趕緊安慰妹妹。
“我不怕辛苦,哥哥能心願得償在這裏大展宏圖,我願意留下。”蕭婵又恢複了笑意。
蕭闳聽了這話心情大好,他這一路除去母親唠叨埋怨的時候,其餘時間裏都是從未有過的暢意和躊躇滿志,只覺得不用在拘束在抄錄文書的小小隔間裏案幾上,見見高天廣地,看看民物風情,不管是今後有機會能回中樞,還是造福一方,都沒有辜負家人的期待和教誨,也沒有白白寒窗苦讀。
這都多虧了孟蒼舒,是他讓寧國承明公主為自己走通了朝廷的關節,才避免郎官令選埋沒至荒僻處一生一世。
他很思念孟蒼舒,不知道這小子現下過得如何,但只看良慈郡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備冬仍然透着股井井有條的缜密勁兒,他就知道自己這位好兄弟必然是游刃有餘的。
蕭闳恨不得立刻飛到襄寧城同他見面。
其實兩人也才別過半年多而已。
蕭婵忍不住往外探了探頭,又想再問,卻聽母親在一旁輕輕咳嗽一聲,驚得她趕緊放下簾子,不再探看。
蕭闳無奈笑着搖頭。
又走了半天,越往襄寧城路越平整,臨時的裏堠都已用木石建好,标注着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多遠與行進方向,還有臨時的路驿供人喝口熱茶休息休息。
雖是如此,入襄寧城的關衛檢查卻是不馬虎,文牒仔細驗過,才放蕭闳一行人入城。
不過這襄寧城确實比想象中要破好多……
觸目皆是廢墟,只有箭樓和城門還算完整,幾個尚在搭建的建築下,已有領星推車商販兜售些日用物品,故而看着還挺熱鬧。
蕭闳還沒等細看,就見不遠處有人朝自己招手,再一看,不是自己思念多日的摯友又是誰?
他當即甩開家裏的馬車,揚鞭打馬,幾步飛奔至孟蒼舒面前,收辔跳鞍,一把抱住好兄弟的肩膀,兩人都十分激動,盯着對方看了半晌才開口。
“仲圜!”
“伯恺!”
孟蒼舒黑了瘦了,但還是一副從前很安逸的做派,笑起來眼彎彎的,沒有半點緊繃感。
倒是蕭闳還是老樣子,雖奔波有些風霜,然而即便粗衣簡陋,仍是一副貴戚子弟的松鶴舉止竹石派頭。
“我總算給你盼來了!這些日子我成天算你來的時日,昨天收到慈悲川置啬夫的來報,說你在那處過夜,我便知道今天晚些時候來迎你準能迎見!”孟蒼舒很久沒有這樣開懷了,他湊近蕭闳道,“你先歇歇,我教人引去你住得地方,我都收拾好了,你再安頓安頓,哪裏缺東西先記下,我明日給你張羅。咱們還是先辦要緊事,今天就去給公主與良川王二位殿下請安,這樣也好晚上敘話,我給你好好講講這些日子的事情!”
“都聽你的!”蕭闳也止不住笑。
“老夫人和阿婵妹妹也來了?”孟蒼舒朝後面安靜無聲的馬車看了看。
“來了,母親和妹妹都在車裏,你也好久沒見了,不如先……”
“闳兒。”
自馬車裏傳出一陣比今日西北風還冷冽的蒼老聲音。
“我乏了,去安置吧。”
蕭闳原本喜悅的心驟然窘迫,他知道母親不喜歡孟蒼舒,也知道母親對來良慈郡這個安排十分不喜,可這畢竟是當着小孟的面,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兩只手尴尬的都不知道放在哪。
不過孟蒼舒是個豁達的人,只笑了笑,似乎還沉浸在與老友闊別相見的喜悅中,只道:“我叫人帶你們去,你先安頓好家人,我在郡衙等你。”
蕭闳這才如釋重負,重新上馬,與馬車一道繼續朝城內走去。
安置家人說是容易,但也不能撂下就走,總要有些章法,一來二去,待到他抵達府衙時已累出了一身的汗,可看見這府衙的模樣,還不如自家那個也挺破漏的新院子齊整,心中十分感激孟蒼舒能在這樣局促的條件下給自己家人安排妥當,心中更是溫暖。
他将準備好自京師帶來的過冬衣物等東西都打成包裹,塞給孟蒼舒,看他收下後,兩個人才聊起正經事。
“公主殿下要我給良川王殿下做太史傅麽?這可是一千石的官吏!在封地王府內,也算是高官厚祿了。”蕭闳提起這個差事,就忍不住咧嘴,他本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可和孟蒼舒就兩個人在,也沒有什麽避忌了。
“良慈郡的官可不好當,你雖說名義上是太史傅,可好些王府臺的文書工作都得歸你來弄,還有和我郡府上的往來,好些事都要經過你手上,這一千石可不輕松!”
封地的王府有一套官職機構,郡府衙門是另外一套,這兩套地方政府從來都是互相制衡,但也要分工合作,有蕭闳在良川王府,孟蒼舒雖是給他打好預備,卻一點都不擔心有什麽岔子。
“又輕松又富貴的差事哪是給咱們預備的,只要能靠自己的進取有所圖有所得,累也是難得。我不怕這個,我其實唯一擔心的是……”
蕭闳有些說不下去,早在孟蒼舒來良慈郡前,他就對承明公主十分畏懼,這位殿下剽悍名聲在外,又似乎有人命案在手上,誰人不聽了害怕?但眼下他卻成了公主王府的內官,說一點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光是這位殿下不好相處的流言,他在京師就已經聽了一籮筐。
蕭闳自己是個沒什麽脾氣的人,若是遇見磋磨,也都低頭忍受了,可如今他們拖家帶口背井離鄉,難免想得就要更多。
孟蒼舒如何不知他的顧慮,笑着猛一拍他後背:“小公主人嚴厲,性格有點兇悍,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管着軍務,又要自己帶兵,若是個閨中嬌滴滴千金做派,哪能服衆?可她最寶貴的一點便是講道理守信諾,但凡做到這一點,人嚴苛些也無妨。”
聽孟蒼舒就這樣大大咧咧叫人家皇室金枝玉葉、聖上親封的寧國承明公主為“小公主”,蕭闳實在有些震撼,忙道:“你和我這樣說也就罷了,外人面前千萬別小來小去的,你這人,從小就最愛托大,自己也就這個年紀,說旁人一口一個小字,好像七老八十的長者,往後官場上需得注意……”
“好好好,你是良川王的太史傅,可不是我的,別教我這個啊!”孟蒼舒趕緊捂住耳朵,就像從前在太學時,蕭闳一催促他起床來寫博士留得功課,他就這個樣子要死不活,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說屁股疼,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總之只要讓他讀書,他就非得找出點毛病來。
這樣的朋友,如今執掌一郡兩千石大權,卻将本地治理得有聲有色,蕭闳十分欣慰,果然小孟的本事他從未輕視,這樣的人便是要做一番事業的。
兩人收拾一番後,孟蒼舒便帶着蕭闳趕在太陽下山前去見公主與良川王,可兩人走了好一會兒,眼看就要出城了,還沒見到王府。
“咱們這是去哪啊?公主呢?”蕭闳在馬上問。
孟蒼舒從馬車裏探出頭來道:“在城外呢,城西這兩日有蘆菔遭了霜凍,要早點開始搶收,那裏是給武威軍做軍屯的地方,小公主得自己盯着忙活,平常城裏可見不到她。”
蕭闳在震驚中随着孟蒼舒出了西城門,這裏地勢比東部和南部都要高,卻也不似北方的草原臺地,往遠看隐約可見甘雲川巍峨的雪峰在夕陽的紅雲中寂靜矗立。
一出城,就看見地裏成排都是蘆菔,路邊的馬車上也都堆着摞好的白色小山。
“蘆菔可以夏種冬收,雖是不似谷物糧食那般做主用糧食,但也能充饑,我怕這個冬日不好過,所以敢在秋日前,讓除了南部的地裏都種好了這些,到時候頂上郡東那些收繳自逆賊的糧食,兩個一起分發,也好讓百姓越冬。”
聽着孟蒼舒的話,蕭闳眼眶熱不住發熱:“你真是不容易,來了就是爛攤子,又要安撫民心又要平叛,春末來就要張羅一郡百姓今年冬日裏吃什麽……就算你的能耐我清楚,但這也太辛苦了……”
“你将來也是一樣,別以為逃得了!”
孟蒼舒今天心情極好,蕭闳聽完也是笑了。
馬車終于在前面一處曠野道邊停下,孟蒼舒指着前面說:“武威軍除去守城的,剩下都在這裏忙活,還有借來的原有青郡軍的人,我去問問他們小公主在哪裏。你先等着,遇見人搬東西記得搭把手,別傻站着。”
說完他便穿着官服蹿進了田裏。
蕭闳不是躲懶奸猾的人,聽了後十分認真看着附近哪裏缺人手,果然有個落單的車夫,正往車上搬東西,旁邊站着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正拿着筆冊清點,時不時幫把手,馬車後蘆菔堆頂坐着一個不大的孩童,穿着倒是挺齊整,可身上髒兮兮的,估計是哪家武威軍将士的孩子,大家都忙沒人看着,也只能放在這裏。
蕭闳見了便挽起袖子,走到婦人身邊行禮道:“夫人,我來幫把手,還有什麽要搬動的?”
他是實在人,這樣說便是實心要做,那婦人似乎吓了一跳,仿佛看他眼生,但又瞧了瞧給馬拴辔的車夫,于是道:“有勞了,這些都要搬上車,我已經清點好了。”
蕭闳甩開膀子就往車上搬,車上的小孩見他幫忙,開心地拍手,吐字清晰數着數量,很是可愛。
蕭闳看着孩子笑了笑,這時那車夫過來,開口說話道:“你是哪邊來的人?是孟刺史教你來的?”
這一聽倒讓蕭闳吓一跳,趕車的怎麽是個姑娘的聲音,鳴金罄玉,還怪好聽的。只是那姑娘頭戴鬥笠壓得很低,只看見了漂亮的尖尖下颚,雖看不見全部廬山真面目,但也能感覺到是個青春少女。
“算了,哪裏來的都行,這裏忙不過來,你如果遇見他,讓他再找來至少一百人,過兩日霜下來就遲了。”
那車夫說話和辦事一樣爽利,說完這話就自己也去搬成堆的蘆菔,車上小孩伸出肉肉的小手道:“姐姐小心,姐姐小心……”
一旁的婦人也趕忙撂下冊子,一起動手。
雖說看着就很辛苦,婦孺都要出動,可衆人一道克服難關的情形是十分感染人的,蕭闳見狀也是心潮澎湃,更篤定主意要好好輔佐公主與良川王,協助小孟,将良慈郡治理得紅紅火火,再複昔年西陲天府的名號!
于是他也不在站着,也挑沉的、大的來搬挪,三個人不一會兒就将車裝滿了。
趕車的姑娘似乎還有餘力,只是略有喘息,而旁邊的婦人早已是累得氣喘籲籲,道旁有搭好的棚子供人休息,姑娘扶着婦人去坐下,又給不住呼氣的蕭闳倒了杯熱茶。
“你是哪裏來的?”
“京師來的。”蕭闳老實回答,他正要問你有見到公主殿下嗎,餘光就看見馬車上的小孩子一個勁兒往高處爬,吓得蕭闳趕緊跑過去一把将孩子抱下來。這孩子膽大包天,這樣了還在笑,見蕭闳抱住自己,只是露出小小可愛的尖牙後一笑,回頭後又道一句:“免禮。”
蕭闳忍不住樂了,心想這孩子,真是頑皮。
這時,他猛地聽見孟蒼舒的聲音:“殿下,你們在這裏呀!”
蕭闳當場愣住。
原來那句免禮,是朝着過來的孟蒼舒所講。
孟蒼舒滿頭大汗,極其自然接過那個車夫姑娘遞來的一杯熱茶,喝完才笑着一拜:“公主殿下辛勞了,這是蕭闳蕭太史傅,他剛到襄寧就被我抓來這裏……你們好像已經見過了?”
回頭看見呆愣的蕭闳,孟蒼舒看他懷裏的孩子也是一愣,旋即無奈笑了:“你把良川王殿下先放下再問安吧……”
蕭闳吓得差點把懷裏的良川王蕭裕扔出去,還好他也算見過世面足夠冷靜,最後戰戰兢兢給穩穩撂在地上,手都是抖的。
那姿勢連蕭玉吉都忍不住笑出來了。
“免禮。”良川王蕭裕提前笑着湊到姐姐身邊說道。
蕭玉吉蹲下替蕭裕正了正衣襟:“弟弟,不許無禮,這是你的師傅,要執師禮才行,姐姐是怎麽教你的?快去。”
蕭裕玉雪可愛,又十分乖巧聽話,擺開比蘆菔還短上一截的小腿,到仍在驚吓中的蕭闳面前,長揖而拜道:“學生蕭裕,拜見師傅,請師傅不吝賜教,學生定虛心受教。”
孟蒼舒和蕭玉吉相視一笑,這些天他們都累得發麻,今日竟有這樣松弛的時候。
蕭闳趕緊俯下身子,戰戰兢兢道:“殿下無需多禮,臣是師,亦是臣……今日冒犯二位殿下,實在是初至不知深淺……”他這話便是看着蕭玉吉說得。
“無妨。”蕭玉吉的笑容仍挂在臉上,“蕭太史幫了大忙。”
蕭闳的腦子還在一片空白,一旁的孟蒼舒又只在壞笑。
他是從京師這樣注重身份和家世的地方來的,結果到這裏就見到王爺坐在蘆菔堆裏和貨物一道放着,公主殿下金尊玉貴親自趕馬車,實在是一時很難接受。
他定了定神,卻忽然有些感慨,這樣的時節裏,大家能共同克服難關,也是他從未有過的溫馨經歷。
于是蕭闳也徑自笑了出來。
可他忽然看見,孟蒼舒竟十分自然地倒了杯水,單手遞給了公主殿下,還笑着說道:“還缺人嗎?需不需要再安排?”
公主竟也直接從他手上接過了杯子,大喝兩口後道:“需要,你再派來些……”
就算是大家一道同舟共濟,這種不講禮數的熟讷,實在是太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