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玉镯
第6章 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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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着走着,便來到了後院的梅叢前。許是緣于昨日方才落過一場紛揚的大雪,相國寺的梅花開得正盛,稍一走近便嗅到冷冽的梅香,馥郁撲面。
相國寺的梅花,果然名不虛傳。
這般在心中贊嘆着,林鸾走進梅花掩映的長亭,與蕭決尋了處不曾覆雪的石臺坐下。
已是傍晚時分,兼因烏雲陰蒙,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兩人在石臺上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林鸾忽地側首,望向身旁的蕭決,稍顯詫異地笑着問道:“殿下有什麽事嗎?”
聞言,原本略微有些坐立難安,糾結不已的蕭決,不禁安分了一瞬。
片刻之後,蕭決的耳朵可疑地泛起一抹緋色來。半晌,他轉過身去,正色望着面前面露詫異之色的林鸾,自寬大衣袖中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子來,放于林鸾面前。
“阿鸾,這個給你。”
躊躇片刻,蕭決愈發按捺不住唇畔的笑意。他打開那只紫檀木匣子,自其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來。
微頓一下,蕭決輕輕握住林鸾凝脂般白皙纖瘦的手腕,一面為她戴上玉镯,一面聲音微低地溫聲解釋道:“這是從前母後給本王的,本王與皇兄一人有一只,母後說是……說是教本王以後成親的時候,将這只玉镯送給本王的王妃,本王便想着送給你……”
蕭決愈往後言語,聲音便愈低下去,染着緋色的耳朵愈加紅了起來。林鸾亦垂首不語,不作聲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只覺戴上那沁涼的玉镯,面上卻騰地燒了起來。
半晌,蕭決輕咳了一聲,笑着說道:“阿鸾戴上這只玉镯,果真好看,比本王原本料想的,還要好看許多。”
擡手撫了下腕上的镯子,林鸾開口,聲音亦有些低:“多謝殿下。”
蕭決見林鸾收下自己相送的玉镯,又望見她垂首赧然的可人模樣,心中一時真是雀躍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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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捺下澎湃的欣喜之情,他笑着搖頭道:“這本來便是你的,為何要謝本王……”
話至此處,忽然想到什麽一般,蕭決微頓一下,方才若無其事,狀似雲淡風輕地笑道:“不過你一口一個殿下殿下的,實在太生分了,這裏又不曾有旁人,你便叫我一聲阿決罷。”
林鸾安靜地垂首不語,半晌不曾有反應。蕭決伸手,輕輕地晃了下她的一片袖角,語氣似耍賴:“阿鸾,你便喚一聲罷,便似從前無人在旁,只有我們二人時那般。”
被蕭決纏得不過,林鸾面色染緋,只得擡眸,有些無奈與嗔怪地望他一眼,輕輕道:“阿決……”
望着林鸾潋滟動人的眼眸,與染就彤霞之色的姣好面容,蕭決唇角微揚,澄澈的烏眸中好似有揉碎的星辰。
他展顏笑起來,歡喜得恨不能這世上再無男女之防這一說,那麽,他便可以将身側的阿鸾用力地抱進懷中,而非如今這般怕唐突佳人了。
攥了攥手指,蕭決喜笑顏開地望着林鸾,笑道:“好阿鸾,再喚一聲如何?”
林鸾嗔怪地望蕭決一眼,緋着面容側過身去,不再搭理他。
蕭決坐在原處,傻樂一番。正欲向林鸾再言語,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梅叢之後,傳來一道清脆的樹枝折斷聲,似是有人蹑手蹑腳地經過,雖無腳步聲,但卻無意踩斷地上的枯枝。
神色一凜,蕭決想到自己邀林鸾單獨外出,已是不合規矩。若又教人窺聽到方才兩人之間的談話,出去宣揚,林鸾的閨譽便不必再要了。
暫時收斂起面上的笑意,蕭決望着梅叢,聲音微冷地呵斥道:“是誰在哪裏窺視?給本王滾出來。”
梅叢之後仍舊靜默,随着蕭決的這番話,林鸾不禁亦望向了梅叢的方向。
半晌,正當蕭決有些詫異方才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之時,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卻忽然自梅叢之後緩步而來。
只見來人是一位容貌俊俏的小郎君,白皙俊秀,斯文清隽,仿佛青竹一般挺拔。待到走近,方才望到他一雙烏潤的桃花眼微彎,面容上的笑意淺然,端的是谪仙之姿,卻又自有一番風流蘊藉的多情。
搖首嘆息一聲,裴應揶揄地望着坐在石臺上的林鸾與蕭決二人,慢聲笑道:“真是不巧,在下不過是想要趁着月色将臨,踏雪尋梅罷了,卻不慎撞見殿下正與佳人花前月下……”
蕭決輕巧跳下石臺,耳垂泛緋地打斷裴應的話:“裴季和你少貧。”
裴應聞言,只是笑而不語。他的目光輕移,望向蕭決身側,同樣自石臺上站起身來的林鸾,先朝蕭決迤然行禮,方才按捺下眼眸中一閃而過,稍顯複雜的情緒,笑着開口道:“林二姑娘。”
對他眸中未能盡數收起的情緒似有所感,林鸾的目光稍顯疑惑地向裴應望去,卻見裴應已然側眸,又去掃林鸾身旁的蕭決,語氣愈加促狹道:“哦,不,現在應喚林二姑娘為将來的安平王妃了。”
說罷,裴應促狹的目光,又掃向了林鸾。林鸾聽裴應這般說,面上隐隐又有些發燙,但與他久別重逢之喜,卻沖散了那抹羞赧,林鸾的面容上不禁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來。
裴應狀若無意地懶散笑着,望着面前莞爾笑時,明眸善睐,清豔無雙,依稀同他記憶與舊夢中溫柔恬靜的模樣別無二致,只是全然消褪了稚氣的女郎,好似漫不經心的模樣。
聽到裴應促狹的話,與言語中對林鸾的打趣,蕭決下意識地維護道:“裴季和。”
裴應聞言,不禁挑眉笑了笑,語氣愈加促狹地望了蕭決一眼:“王爺怎還如從前一般,在下一同林二姑娘言語便要奓毛。果然,王爺對林二姑娘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啊……”
他的話似調侃,似感慨,教蕭決不禁亦回想起了從前,他們三個尚且是懵懂稚氣的孩童時的那些時光。目光柔和幾分,蕭決有些失笑地說道:“還不是你從前總欺負阿鸾……”
裴應笑着搖了下頭,一副“你果然仍舊如此,休要白費口舌解釋”的揶揄模樣。林鸾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禁淺淺一笑,為蕭決說話:“裴侍郎莫要再取笑王爺與奴家了。”
裴應望着林鸾,笑着狀似随口反問:“嗯?在下不過是實話實說,林二姑娘為何會覺得在下是在故意取笑?”
潋滟的眼眸微彎,眼底有狡黠之色一閃而過,林鸾展顏笑着回望裴應。
面對這張明麗的笑顏,裴應下意識地斂了斂目光,神情散漫地低垂視線,耳中卻仍舊不可避免,聽到她溫柔含笑的聲音中,同樣帶着調侃之意。
“皇城風靡的話本子中,小王爺與看上去流連花叢,處處留情,實則卻是以女兒身扮作郎君,一舉考中探花郎的裴七姑娘裴莺莺的故事,便是我在清州,亦有所耳聞。裴七姑娘花容月貌,蕙質蘭心,與小王爺郎才女貌,琴瑟和鳴,若說……”
賣關子一般,林鸾故意頓了頓口中的言語。而不再能聽到那道婉轉柔和的女聲,裴應下意識地問道:“若說什麽?”
林鸾便是在等他開口詢問。唇畔狡黠的笑意愈深,她慢聲拖長了語調,顯見是在故意捉弄他:“若說一往情深,身為表妹的裴七姑娘與表兄小王爺方才是青梅竹馬,一往情深呢,奴家這個路人甲何曾在這個故事中有過姓名?”
聽她這般言語,裴應眼睫微垂,不覺微微一笑。
“林二姑娘如今倒是伶牙俐齒,不似從前一般了。”
蕭決聽罷林鸾這一番話,亦是笑着颔了下首。他擡起一只手臂來,搭在裴應的肩上,溫然清隽的笑容中,滿是促狹之色:“阿鸾說的不錯,裴莺莺,本王的好表妹……啊,不,是好娘子,你怎好意思取笑本王與阿鸾的?”
自己說罷這一番言語,亦是惡寒不已。蕭決一面搖頭失笑,一面道:“說這話,教人汗毛倒豎,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裴應側頭,面無神情地望着面前滿面嫌棄之色的蕭決,木着臉道:“蕭決,将你的豬蹄從我的脖頸上挪開。”
見裴應同樣被惡寒到,蕭決一面收回自己舒展的手臂,一面溫然澄朗一笑,搖頭嘆息道:“裴莺莺,你可真是冷酷無情。”
裴應繼續木着臉,轉身欲走,好似難以忍受蕭決:“安平王殿下,在下先行告辭了。”
眼見裴應要轉身離開,蕭決正欲說些什麽,長亭外,蕭決身旁侍奉的內侍忽然小跑而來,略微氣喘籲籲地擺手嚷道:“殿下!殿下!”
蕭決收斂起面上的不正經,望着內侍面上的焦急之色,他不禁微挑了下眉,詫異問道:“何事?”
擦了擦額頭上急出來的汗,內侍禀報道:“殿下,聖上要去寶殿進香,宮人們這會兒正尋您呢,您快跟奴才回去罷。”
聞言,望着蕭決面上忽然浮現的嚴肅凝重之色,林鸾心中雖有些不舍今日方才出來一會兒,兩人便又要回去,但想到原本到相國寺來,便是為了給太後娘娘祈福,她心中的那縷悵然,便消散大半了。
思索片刻,略一颔首,林鸾對蕭決道:“我們一同回去罷。”
蕭決聞言,回望正仰頭瞧着自己的林鸾一眼,目光中帶着些歉然。
他溫然對林鸾笑了一下,神色認真道:“阿鸾,你才剛來,莫要急着回去。這裏梅花今日開得這般好,明日不定便都敗落了,豈不可惜?你還是與季和好好地在此處賞一會兒花,過會兒再回罷。”
望着蕭決面上溫淺和煦的笑意,帶着歉疚與安撫的神情,林鸾秾麗的唇微動,似是想說些什麽:“我……”
可是,不待她開口言語,一側一直不曾作聲的裴應,忽然有些懶散地笑了笑,颔首同蕭決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