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第2章 初見

◎雲中的雪冷,人也好冷。◎

雁門關與雲中乃唇齒相依之地,京中遣人回複了雲中王的呈請,與此同時還讓天子使臣随行,押送物什而來。

雪災連綿,一兩銀子才能買一斛米,餓殍遍野,押送的物什是何?當然是糧食啊!

陳元捷得知消息後想當然,高興得直沖中軍大帳。

“王爺,天使已至營外,就待咱們去接旨了!”

陸修瑾與他欣喜若狂的氣氛不同,一貫安步當車。

營外與中軍大帳的距離并不長,陳元捷一路上卻說了許多話,噼裏啪啦跟爆竹一般。

“我們雲中軍終于能吃上一口白花花的大米飯,再也不用吃糠皮填飽肚子了!”

北方苦寒,自雪災以來,他們連草皮和樹皮都啃光了,只好吃剌嗓子的糠皮。糠皮這玩意兒吃進肚痛兩頭,上面痛,下面也痛。

“長安還是重視我等将士,早知如此就應該提前呈請,也不必白白苦撐這麽多時日……王爺您怎麽不說話,屬下有哪裏說得不對麽?”陳元捷是個直腦筋,思來想去惟有自己進營帳的時候沒有請示,打攪了王爺的思緒。可他不也是喜出望外嘛!

陳元捷撓撓腦袋,演了一出獨角戲,倒也不覺窘然,見到營帳外的天子使臣,他壓抑着拔腿沖上去的沖動,跟随王爺從容不迫的腳步。

天子使臣展開聖旨,宣道:“雲中王戍守邊疆,骁勇善戰,今饕風虐雪,災害連連,太後仁慈贈予觀音像,以求大瀚風調雨順,邊塞安寧。”

陸修瑾神色平靜,接過聖旨。

宣旨結束,使臣帶來另一封召令,準許雲中王進京朝觐。

任務完成,使臣片刻不留,攜人返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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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荒蕪苦寒,不是人待的地方。

人都走得不見影子,陳元捷才反應過來,虎目瞠圓,“這就沒了?”

天子使臣不遠萬裏從長安來雁門關,就帶來一份聖旨一封召令以及……一尊觀音像。說好的糧草、禦寒物資呢!

不,壓根就沒有消息說使臣會送來糧草,是他一廂情願地想當然。

白雪皚皚中一抹紅色極為顯眼,在怒氣沖冠的陳元捷看來更是刺眼,他三步并兩步沖上去,一把拽下紅綢,揮出的拳頭離觀音像近在咫尺。

“元捷。”沉冷如玉的聲音響起,陳元捷的拳頭失去準頭,砰地砸進雪地。

陳元捷腮邊的肉鼓動着,“他們欺人太甚,之前送來的糧草皆是泡水發黴的舊糧,現下我們都快餓死了,送來的卻是一尊毫無用處的木雕!”

陸修瑾沉肅的目光從悲憫的觀音相上掃過,最後落在逶迤裙裾邊的一點暗紅,“天子禦賜之物,需恭敬供奉。”

陳元捷氣得想把無用的觀音像砸碎,哪裏還靜得下心去供奉,“王爺,您是不是早就知曉他們會坐視不管?”

回應他的是呼呼朔風,沒有回應即是默認。

陳元捷攥緊碗大的拳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咬緊的牙縫裏蹦出來,“雁門關十萬将士,再加上五萬雲中軍,他們就不怕我們揮軍南下——”

“元捷!”

陳元捷頓時洩氣,“是屬下胡思亂想。”

“你若這般想才是正中他們下懷。”

陳元捷聽出雲中王的弦外之音,瞬間聯想到當年的七王之亂,從謀反到落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此亂不能擺到明面上談,但私底下,他們這些将士圍在一起分析,得出的結論是藩王們行事草率,頗有破釜沉舟之意。

而今大瀚九王只剩下雲中王與江南王,就在剛剛他頭腦一熱就想到舉兵謀逆之事上,大有當初七王之亂的意氣用事。試想他們雁門與雲中的軍隊饑寒交迫,魯莽南下,焉能打得過帝京的精銳之師?

“那能怎麽辦?!打又不能打,我們就在這裏坐着等死嗎?”

陸修瑾修長的手指落在诏令上,眉頭輕蹙,似在思索。

陳元捷似有所感,“王爺您真的要回京嗎?”

藩王每年定期回京朝觐,然而自從幼帝登基,太後臨朝,朝政把握在外戚手中,大瀚開始禮樂崩壞。先帝兄弟、餘下皇子,死的死、殘的殘,皇室凋敝得如此迅速,太後母族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帝京長安成為皇子和藩王們的埋骨地。

陸修瑾身為雲中王,已經有數年未回京,天高皇帝遠,楊顧兩家的手一時伸不到邊塞。

但雪災橫行,帝京遲遲不放糧救濟,雲中的百姓啼饑號寒,易子而食,雁門關的将士也饑寒交迫、士氣低落。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入京搏一線生機。

為了雲中和雁門的百姓與将士,陸修瑾不得不回京。

啓程前,陸修瑾親去光祿塞拜訪鎮國大将軍出山,坐鎮雁門關。

三千精兵披堅執銳,身穿锃冷的铠甲,在茫茫白原蜿蜒成黑色的龍,一路向南。那尊從長安千裏跋涉來到邊塞的檀木觀音,被高高供在露臺上,寶相莊嚴,低頭俯瞰遠去的人。

興許是楊顧兩家有所預料,雲中王回京的路上定會加派兵力護航,他們并未遇刺,安然無恙地前行一個月,來到長安。

今歲的春比往年來得要晚,春風如綢,從泥土裏鑽出來的嫩芽,綠茸茸中還夾雜着潔白的雪粒,巍峨宏闊的城池在遠處岚煙裏隐現。

陸修瑾騎着一匹皮毛油亮、四肢健壯的千裏名駒,身後跟随的是騎一匹百裏挑一的棗紅馬的陳元捷。

陳元捷壓低聲音,述說探聽的消息,“陛下今年十二了,但耽于玩樂,怠理朝政,并且極度依賴于太後,事事皆以太後為準。”

“說起這太後,生母為楊家二女曌夫人,生父乃安樂侯顧如平,做事狠辣、獨斷專行,曾有臣子不服她以豆蔻弱齡執掌朝政,彼時她并未怪罪,但當夜那名臣子就蹊跷地死在府上。”

“據說,北方雪災,不肯送糧而是送一尊木雕來諷刺我們,也正是這太後籌謀的計策。”

……

陸修瑾一言不發,陳元捷早已習慣,不妨礙他的喋喋不休,足足說了一盞茶。

一盞茶後,意猶未盡的陳元捷鼻嗤道:“竊弄威權、謀害忠臣,挾天子以令諸侯,實為妖後!呸!”

沉默寡言的雲中王終是給予他回應,清冷朔雪的聲音響起,“到了。”

帝京外有一定勝臺,天子親臨臺上,為遠去征戰的将士們鼓舞士氣,舉酒餞行。此刻天幕冷灰,聳立的高臺上百官伫立相迎。

三千雲中軍列陣,齊刷刷地亮出長戟,陳列于定勝臺下,雲中王陸修瑾位列首位,左後方乃校尉陳元捷,率雲中軍回京。

禮官捧旨宣告,高亢的聲音飄蕩在如黑雲的列陣士兵上方。

陸修瑾勒馬聆聽,說的無非是些戍邊辛苦、藩王辛苦的場面話,與無趣的宣旨相比,他倒是對楊家弄此浩大陣仗迎接自己回京的用意更有興趣。

一個藩王回京,怎會需要百官相迎、天子親臨的排場?怕不是蜜糖裏包藏致命的鸩毒。

頌辭冗長,陸修瑾遠眺經年不見的長安城,巍巍的鐵青色城門拔地而起,高築的城牆被風雨沖洗出斑駁的痕跡,就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者,靜默風雲變幻、朝代更疊。

在沉重的顏色中一抹纖小的身影成為唯一的亮色。

她立在百官之前,看上去年紀和未出閣的貴女相差無幾,但頭戴六翅金冠,身着繡一百四十八對翟鳥的深青禮服,端莊嚴肅地立在定勝臺的最高處。

她就是太後?

陸修瑾狹長的鳳眸微眯,他目力極佳,可以清楚瞧見她鬓邊的水光,是站立過久淌下的薄汗。

沉甸甸的金冠戴在她的腦袋上,纖細修長如天鵝的脖頸仿佛随時都能被壓折。

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竟然能把大瀚朝政玩弄于鼓掌之間。

在禮官的宣辭中,顧南枝早已注意到遠赴而來的雲中王,只是臺高十二丈,看不清他的具體樣貌,觀其身姿,颀長挺拔,穩穩當當地坐在高頭大馬上,氣勢明銳如青鋒。

禮官誦讀結束,顧南枝穩了穩嗓音,“邊塞荒寒,匈奴殘虐,雲中王三年未歸,此番回京特設宮宴接風洗塵。”

陸修瑾不卑不亢,“多謝天家。”

顧南枝本欲離開的腳步頓住,只因他的聲音肅冷,謝的是“天家”而非“太後”。

要知天家指皇帝,但皇帝身體抱恙,并未出城迎接。

他們一人在臺上,一人在臺下。

烏雲挪移,先前的逆光不複存在,顧南枝回望,如幼鹿一般清澈的雙眸含着不解,撞進一雙狹長的墨眸。

她的心口不由蹦了一下。

雲中的雪冷,人也好冷。

暮色降臨,陸修瑾等人抵達大鴻胪暫歇。

陳元捷擔憂地問道:“王爺,今晚的接風宴一定要去麽?”

“不去怎行,”陸修瑾撫摸腰間佩玉的缺口,“畢竟宴會就是為孤設下的。”

灰雀撲扇翅膀,落在迎春花細嫩的枝丫上,壓得黃色的小花顫了幾顫。

正好,他也能借此鴻門宴,揭下太後的僞裝,瞧清楚她的真面目。

太後宣布設宴宮中,陸修瑾便想明白,這一路上的相安無事、城門外聲勢浩大的迎接排場,都不過是在為一出戲做鋪墊。

現在,好戲該開場了。

【作者有話說】

陸狗會為現在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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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胭失憶了,外人都說她是因夫君病逝,無法承受摧心剖肝之痛,而失去記憶。

卿胭也深以為然。

卿胭與燕家長子佳偶天成,嫁入燕家三年,兩人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只可惜燕述白沉疴已久,不幸病逝。

“還說是沖喜!我看述白就是被她克死的!”

三年無所出,燕述白死後一月,卿胭被趕出家門。

不久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是燕述白的遺腹子。

燕家擡轎接她回府,只不過府裏多出一個人。

——夫君的親弟弟燕長風,也是她的小叔子。

燕長風孤傲殘忍,可赤手剝皮,是上京的活閻羅,沒有人不怕他。

卿胭只想安心養胎,誕下燕述白的香火。

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卻屢屢撞見。

孩子牙牙學語,指着燕長風說:“爹……爹爹。”

卿胭糾正他,“霖兒叫錯了,不能叫爹爹,要叫叔叔。”

燕長風但笑不語。

某日,卿胭偶然撞見,上京城讓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羅,手拿撥浪鼓,一臉慈愛地輕哄坐床裏的嬰兒。

“霖兒乖,叫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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