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男孩

男孩

“你好。Sam”木棉看着屏幕對面的孩子。這個男孩兒叫Sam,今年十六歲,是木棉已經治療了三周小患者,因為母親提出希望治療過程全程在網絡進行,所以一直都是預約的網絡見面。

在此之前,木棉和這個叫做Sam的孩子已經進行過三次視頻通話。

木棉在正式開始和Sam接觸之前,一直與她的母親進行電話交流,從而了解孩子的情況。

Sam在一個單親家庭中成長,一直由母親獨自撫養,最近他的情緒非常不穩定,伴随着很強的攻擊傾向,甚至有不斷增長的趨勢。

他曾經淹死了自己養了三年的寵物狗,還在死後将其肢解,埋進了花園。她的母親在整理花草時發現了這件事,被吓壞了,緩過神後就開始責備他,而當時情緒完全失控的他不但一直辱罵、甚至還試圖攻擊他的母親。

正是這件事,讓平時忙碌于工作中的母親意識到了自己在孩子教育方面的缺失,咨詢過學校的心理老師後,急忙聯系了他們診所,而因為專門負責青少年心理的咨詢師沒有時間,這個病人就交給了木棉處理。

坦率地講,這樣的孩子木棉一般都會建議他去與心理醫生面談。但因為孩子不願意出門,家長的身份對于面見醫生似乎也有些障礙,所以只能以視頻聊天這種方式進行治療。

雖然這三次視頻談不上效果斐然,但至少木棉與Sam之間已經可以正常交流,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樣Sam自說自話、不理睬木棉,或是像第二次那樣時不時暴躁得想要砸碎屏幕。

在此之前,母親向木棉介紹了孩子的臨床表現後,根據孩子已經表現出來的情況,木棉懷疑他可能患有有躁郁症。

以木棉的經驗來說,20歲以下的躁郁症患者通常都會有遺傳因素作用,因此她在電話中詢問了Sam的母親,這個即使是在電話中依然顯出精明強幹的女人在被問及是否有家族病史是卻有些游移。

木棉坦然相告,考慮到Sam的家庭背景以及他的教育情況,雖然與缺少母親陪伴、父親角色缺失以及學校環境等有關,但他如此強烈的症狀更可能是遺傳因素導致。

“我不知道。”木棉聽出電話對面的她的聲音裏難得有一些脆弱,“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父親到底是誰。”

聽此消息,木棉也沉默了,她簡單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關懷和安慰,開始從與Sam聊天入手,結合她讓Sam的母親帶着他去醫院進行的種種生理上的檢查,從而對他的心理狀況進行判斷。

第一次男孩兒被束縛帶強迫的綁在椅子上,表現出強烈的攻擊傾向,口中一直咒罵着他的母親,他的學校,乃至整個社會。木棉試圖找到他感興趣的話題,來讓他聊一些別的東西——雖然他的咒罵也能讓木棉了解到他的心裏狀況,但保持病人情緒的平靜是躁郁症治療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當然了,在木棉的種種努力中失敗居多。不過總是有些話題能引起他時不時的關注,雖然還是沒能成功和他交流,但他的眼神中明顯地表現出了一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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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進步就希望,木棉想。雖然她對于青年人的心理治療接觸較少,但對于自己的專業,她一向充滿信心。

第二次的時候,Sam的情緒平靜了許多。據木棉了解,他的情緒起伏并不是持續的富有攻擊性,而是在正常、暴躁與抑郁中交替,這種情緒的不穩定讓孩子的母親十分擔心,特別是最近他還展示出了一定的自殘傾向,雖然手腕上的傷口遠不致命,但那一道道傷口卻像是直接割在了這位可憐的婦女心上。

在那之後,這位母親偷偷在孩子的卧室裝了一臺攝像機,這種嚴重侵犯孩子隐私的行為讓她自責不已,可心中對孩子的擔心顯然讓她戰勝了這些愧疚。

這次的交流同樣不是很順利,Sam的情緒低落讓他的交談意願極低,對于木棉說的話基本沒什麽反應。

木棉根據上一次的談話以及從孩子母親那得知的喜好,像上次一樣,試圖引起他的興趣,這些努力最終都失敗了,但最起碼,木棉漸漸讓他适應了她的存在,讓他不會在看到她在屏幕中出現時露出驚恐的表情。

心理治療并不是畢其功于一役的孤注一擲,而是溫水煮青蛙的溫柔入侵,心理醫生不是神,沒有足夠的交流和溝通,他們也無法幫助病人戰勝自己的內心與情緒。

到第三次的時候,情況有了很大的好轉,這個孩子不像前兩次那樣拒絕溝通,在開始的一段沉默後,他開始給木棉一定的回應。

在這次兩小時的交流過程中,雖然他的話依舊不多,但木棉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愧疚與恐懼。

不得不說,雖然他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她的母親也因為工作忙碌而缺少必要的陪伴,但母親的愛意與學校的教育依然讓他成為了一名優秀的青少年。

他的學習成績不錯,外貌條件優越,家裏的經濟條件也比較好,還是學校橄榄球隊的一員,這讓他在學校很受歡迎,但一次球賽後,他被飛來的橄榄球砸傷,在醫院被診斷為輕微腦震蕩,當時的他沒覺得的有什麽明顯的變化或是強烈的疼痛,但他的脾氣無疑比以前更暴躁了。

這對他在學校的社交産生了極為不利的影響,越暴躁就越容易被孤立,而孤立會讓他暴躁的情況加重,在這樣的反饋作用之下,Sam在看到自己的寵物都能夠得到母親更多的關注時,他爆發了。

“媽媽因為我沒有喂好他就責備我,我覺得沒有它會更好些。”Sam是這樣說的。

這時木棉告訴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原因:腦部受傷導致他在情緒控制上的失調,這更多的是一種神經性的疾病,而非是他自己的責任。

木棉希望這樣的說法能讓他不那麽自責,從而盡量減少他陷入抑郁情緒的可能。

至于遺傳等因素的考量,就不必和他說了,木棉怕這些消息會讓他将自己的怒火轉向他的母親和現在不知在何處的父親,導致他的情緒更加激烈。

這就是未成年的好處了,可以越過病人而與監護人直接溝通,這樣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病人的情緒受到更大的刺激。

結合Sam做的一些生理上的檢查,木棉基本确定他患有躁郁症,在開了心境穩定劑後,Sam的情況顯然得到了控制,而母親的陪伴讓他一直缺失的母愛又緩和了不少。

這是第四次視頻聊天了,木棉對于這三周的治療效果很滿意。

“您好!”這個16歲的男孩兒笑了笑,恢複了木棉曾經在照片裏見過的乖巧。

他在學校受歡迎顯然是有原因的,最起碼他的笑容就讓木棉覺得很舒服。

“這周感覺怎麽樣?”木棉的語氣很輕快,這是她認為的最适合和Sam聊天時的語氣。

“還能怎麽樣,媽媽一直陪着我。我就看漫畫,打游戲,就這樣喽。”他聳了聳肩,似乎是覺得這樣在家的生活有些無聊。

不過木棉沒有就着這個話頭勸他出去走走,而是開始聊起了漫畫和游戲。

“嗯?給我講講你都什麽漫畫打什麽游戲?我有個朋友有個兒子,本來想和他交朋友,我和他聊海綿寶寶和柯南時被他嫌棄了。”木棉的語氣就像是朋友間的抱怨,這讓尚處于青春期的少年很滿意。

“他多大了?”

木棉開始就着這個話題開始聊了下去,從對話中木棉看出,Sam并不是那種缺乏同理心的天生“殺手”,相反,雖然嘴上嫌棄着小孩子們幼稚無聊,但他了解他們的喜好,甚至有一種想要照顧他們、陪他們一起玩的欲望。

因為缺愛而導致出現的愛的轉移,希望照顧身邊的人?

木棉在心中進行着判斷,這無端讓她想起了Hotch:有些人被傷害後選擇了傷害別人,也有些人選擇将這些傷害別人的人繩之以法。

在Sam這裏,大概就是有些缺愛的人選擇剝奪別人的愛,而有些人會變得更愛別人。

“對了,Sam,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還要請你幫個忙幫我填一份表格,讓我更了解你可以嗎?”

“不填。”Sam一口拒絕。

“沒關系,填不填是我的事,什麽時候填是你的事。”木棉笑笑,她早就料到這個孩子不會這麽快就“屈服”。

她轉而開始向Sam普及關于心理治療的普遍性,告訴他所有人都會出現心理波動,希望他能放下這段經歷帶給他的陰影,重新開始他的正常生活。

“治療顯示你顱內的血塊已經漸漸消失了,你也可以恢複從前那樣,還記得你上次打球時的樣子嗎?”木棉問。

Sam顯然有些猶豫,脫離人群一個多月再重新開始社交對于Sam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特別是之前因為疾病留下的陰影還籠罩在他的心頭。

“就試着出去打打橄榄球怎麽樣?你在家裏窩着都快長蘑菇了。”木棉開了一個玩笑,顯然她主動退的這一步很有效果。

Sam點了點頭,看上去很勉強地表示了同意。

“明天周五,我們學校的俱樂部有一場和別的學校的球賽,他們問我能不能去。”Sam裝作平靜的說,但木棉看出了他暗藏的想要炫耀的心理——雖然我一個多月沒去學校,但他們有比賽還是會想着我。

對于這樣的心理狀态木棉自然是求之不得,出言鼓勵。

“你能來看我打球嗎?”Sam的眼睛裏閃着光,木棉看了看他漂亮的眸子,失笑。

“我在華府,你在佛羅裏達,你說呢?”木棉婉言拒絕,醫患關系還是止于醫患關系比較好,這個男孩兒現在表現出來的過于依賴是在自己和他聊過幾次後的正常反應,等這段時間過去後這份感情也會逐漸冷卻。

聽此,Sam明顯有些失落。

“不過我覺得你可以邀請另外一位漂亮優雅的女士?”木棉給出了建議。

Sam聽此,顯然意識到了說她的是誰。他想了想,轉頭對着客廳大聲的喊了一句,“媽媽!”

看到自己的話起了效果,木棉滿意的挂斷了視頻。

第二天,也就是周五晚上,木棉收到了幾張Sam母親發來的照片。

第一張是Sam在比賽中的表現,少年臉上露出的活力與朝氣讓人動容;

第二張是賽後Sam因為在這場比賽中立了大功,被隊友們抛在空中慶祝的場景;

而第三張照片裏的女人木棉很眼熟,似乎是常在電視中出現的人物。她攬着Sam,兩人露出的微笑似乎能融化堅冰,讓木棉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在發來圖片的同時,Sam的母親告訴木棉,Sam打算在下周一就開始回到學校上課,和他一個學習小組的同學也表示會幫他補好相關課程,她非常感謝木棉在Sam身上付出的心血,并提議為木棉提供一筆科研基金。

木棉婉拒了她的好意,表示讓病人康複是自己的職責,Sam能好的這麽快更多的還來自與母親的悉心關注和他自己的內心的強大。

回完郵件後,木棉将圖片保存進電腦,這都是值得她驕傲的回憶,當她老到沒辦法再次治病救人時,希望這些寶貴的記憶能讓她覺得這多出來的一生沒有白活吧。

她突然想給Hotch打電話。

她這麽想了,也這麽做了。

當對面的鈴聲響起時木棉就有些膽怯和後悔,她覺得自己有點沖動,明明約好明天早上就能見到,現在卻這樣突然的打了個電話,不知道他在不在忙。

木棉懷着忐忑的心情等待,覺得自己挂掉很奇怪,但卻突然不知道說些什麽。

對面接聽了——

木棉很快意識到,“Hello?”

“嗯。”Hotch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短。

木棉覺得有不少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電話兩端都開始沉默。

“你在做什麽?”短暫的沉默過後,是兩人默契的異口同聲。

木棉從沖動給心上人打電話的認知中恢複過來,開始和Hotch分享自己的喜悅。

“今天一個小男孩的心理評估正常,已經不需要我的後續治療了。”木棉說着,沒透露任何私人信息,這是一名心理醫生的職業操守。

“我很開心,自己的作為能夠幫助別人。”木棉似乎覺得自己之前的說法太過平淡,就補了一句。

“我明白。”Hotch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是一如既往的簡短回答,不過沒等木棉說什麽,他又開口了。

“這大概就是你我堅持在自己崗位上的意義。”Hotch的話一下子觸動木棉心中的溫暖,她笑了笑,想着自己這些年在醫學上付出的努力、病人康複時的笑容與感激,那些沉重的東西漸漸飄遠,剩下的都是慢慢的成就感與幸福。

“謝謝你,Hotch。”她說,她想他會明白自己在感謝什麽。

“Aaron,叫我Aaron。”不知為什麽,木棉突然覺得他的聲音十分性感。

“OK,Aaron。”木棉很聽話的改了稱呼。

“你可以叫我MU,只有你可以這樣叫。”木棉偷偷的笑了笑,重活一世是她不能說的秘密,但這不妨礙讓MU變成獨屬于愛人的親密稱呼。

“OK。”接下來又是一段沉默,但在這樣有着迷人月色的夜裏,顯得一點也不尴尬,相反,還有一種溫和的、讓人沉醉的浪漫。

“那麽,我們明天見。”明明隔着電話,木棉的臉卻不自覺開始發熱,她不自覺地開始想象電話的另一端Hotch的情況,果然腦補才是最可怕的東西,木棉想。

“好,明天見。”話音剛落,Hotch就發現電話已經被木棉挂掉。

他有些“幽怨”的看着裹着浴袍的自己身上殘餘的泡沫,無奈的甩掉浴袍回到了洗手間,只是那本就深邃的眸子變得更加幽深。

有些人表面裝作沒事,其實衣衫不整、連泡沫都來不及沖就迫不及待地接電話呢。

治病這部分不太懂,不過一定不會像我寫的這麽簡單,大家有什麽煩惱一定要及時的和父母或者心理醫生溝通,我朋友曾經進行過心理咨詢,據說很有用的。

PS.明天就是兩個人一起晨(gao)練(bai)啦!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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