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幽靜的地下實驗室,一扇高強度的鋼化玻璃牆将空曠的房間從中截斷,白色燈光直射而下,照亮單向玻璃旁的觀察室。
光屏上,紊亂的數據和直線上升的異能指标正催化這刺眼的紅燈,發出刺耳的警告聲。
海雕挂斷通訊儀,覺得喉嚨有些幹癢。
在玻璃的另一面,何清清蜷縮在監控室的角落裏,尾巴不耐煩的來回擺動,低沉的哈氣聲焦躁而不安,還時不時地擡起頭,朝着玻璃發出一聲凄厲地慘叫。
粗重的鐵鏈随着想要昂起的動作嘩啦作響,她拼命地擡起後腿一陣抓撓,把脖子上的鬃毛生生拽下,鏈條卻仍舊完好無損。
“怎麽回事?”
陸乘風急匆匆趕過來,身後跟着氣喘籲籲的醫療科的副主任。情況無需轉述,便已經盡收眼底,原本被抑制劑控制住的何清清已然蘇醒,而她的分化指标也随着這次蘇醒穩步上升的——雖然沒有之前在地下黑市那麽迅猛,但速度依舊十分可觀。
海雕搖搖頭,“大概十分鐘之前醒了,前五分鐘指标正常,然後就又開始上升,我已經聯系齊老師了。”
“是之前抑制劑的問題嗎。”陸乘風問。
“懸浮器搭在的抑制劑型號是β3,”應攬舟旁若無人的坐到了監控器前面,滑動數據,副主任看了一眼陸乘風,後者擺了擺手。
“β3抑制劑是五年前根據科爾研究院的基本數據,優化産出的具有普适性的藥物,除了針對分化異能的催化,更多是應用在了其他領域。”
應攬舟頓了頓,察覺到背後的寂靜,解釋道:“我是β3的試藥員,或者說,β3是采集了我的催化數據研制的對策性産品。”
他将那段算不上愉快的經歷輕描淡寫一帶而過,像是個冷漠的旁觀者,陸乘風輕輕“嗯”了一聲,将手搭在了他的椅背上,用力收緊。
“不過在科爾以及撫育院內部,後來使用的是一種橙皮包裝的抑制劑,功效優于β3,但副作用也遠遠高于它——”
他回想了一下:“一般會出現眩暈和幻想,有點類似吃了毒蘑菇,但是抑制效果确實很好,”應攬舟擡頭看向已經弓起身子的何清清,“那個東西注射到一定劑量,可以徹底終止催化。”
“控制不好劑量,也能讓她退化。”
齊宣風塵仆仆地推開門,越過衆人直接将應攬舟從椅子上提溜了起來,她橫了一眼藍閃蝶,将椅子上的坐墊掀起來塞進了他的懷裏:
應攬舟抱着坐墊打了個哈欠:“你聯系上安荷了?”
橙皮試劑之所以被發現退化功效,是因為在一次實驗中注射員沒控制好劑量,差點讓應攬舟直接失溫到翹辮子,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大藍閃蝶昏迷的整整一周,應遠之差點就在研究院發訃告了,才被諾斯溜進去紮了一針稀釋了的催化針。
後來他聽安荷說,諾斯就是在賭——所有人都有這個想法,只不過沒人願意當這個殺人犯。
而他不在乎。
齊宣也懶得隐瞞了:“跟你們一塊回來的那個掃地機器你們也沒做檢查嗎,裏邊就有安荷的備用副本。”
陸乘風朝海雕指了指樓上,示意機器人就在待維修儲藏間裏。
“那我們現在聯系撫育院,借調一批藥劑過來,宣姐——”
“這交給我,何主任,去調一臺抽血的機子,先測一下現存抑制劑的濃度,”她透過玻璃的反光看着身後幾人的臉龐,緊繃的神情松緩下來,好像在安慰:
“會沒事的。”
陸乘風沉默半晌,苦笑:“謝謝了,宣姐。”
事情按着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HIB遞交了最高級別申請從撫育院借調名為α1的橙皮抑制劑,随之出示的還有鉑銀第三軍軍長林渡的權限卡。
于是一路暢通無阻。
抑制劑被送達的時候陸乘風已經動身前往第六區,他那輛騷紅色的飛行器在空中航道上一路豬突狗進,開得毫無章法可言。
應攬舟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兒,默默靠在副駕駛椅背上,用觸角敲玻璃玩。
敲了一會兒,敲煩了,無聲無息地吐出口氣,轉過頭來問:“我能進去看看嗎?”
陸乘風一笑,“看什麽,傷心過往?”
應攬舟繼續敲,比外邊的喇叭聲還有節奏,直到飛行器穿過第六區中心大廈,他才抻了下脖子,目光在中心大廈外牆停留一瞬,還沒開口,便覺得有視線也落在他身上。
“這也算傷心過往嗎?”
他回頭把陸乘風的腦袋推回去,讓他老老實實看前邊,搜查官思索了片刻:“見面就挨打誰不傷心啊,可傷心了。”
應攬舟:“你也打我了。”
陸乘風一挑眉,手下把方向盤向左打死,飛行器絲滑地倒進第六區警署捉襟見肘的停車庫,滿意地拍了拍駕駛艙的門,存心逗他:
“那怎麽辦,你要不再打回來。”
話音未落,應攬舟的觸角便揮了過來,涼絲絲的煙圈在額間散開,像是捋平所有躁動的不安一般,靜靜在陸乘風的精神往中散開。
但他卻沒感覺到應攬舟在讀取自己的記憶,藍閃蝶矮身鑽出副駕駛,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改天再說。”
改天就是以後,以後就是未來,陸乘風滿意的在兩者之間畫上等號,正想下車,卻突然看到後視鏡裏李慕白那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的神色,他正蹑手蹑腳輕輕拉開車門,盡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陸乘風:“小白啊——”
李慕白的耳朵一激靈,“騰”豎了起來。
“陸隊!我什麽也沒聽見,我耳朵不太好使,啊,那個我下去了!”
兔子一蹦三跳蹦下車,陸乘風正遞給他身份卡的手僵持在半空,楞了一會兒,才把那張象征着轉正的身份識別卡揣回了兜裏。
“這孩子一天天想什麽哪。”
陸乘風揉了揉頭發,也跟着下了車。
經過了大大小小的事件沖擊,第六區警署內外像是上了發條的旋轉陀螺,從上到下緊着皮子一圈一圈連軸轉,生怕再出現點什麽差池,直接全員回家歇業。
陸乘風在大廳掃了身份識別卡,直上三樓,一開電梯門,孫國富那張愁雲慘淡的臉變從縫裏探了出來。
這些日子他也不好過,連頭發都白了幾根兒,如今見了陸乘風就像見了救命稻草,可心勁兒也沒法讓他一蹦三尺高,只是沉沉的探出一口長氣,領着陸乘風往停屍間走。
就在前幾天,第六區清掃修補廢棄大廈,從被鎖死的鐵櫃裏找到了一具奇怪的屍體,因為無法判斷身份,有怕引起輿論,于是一直在停屍間裏放着,知道他聽說陸乘風回來了,才給他發信息,讓他過來看一眼。
屍體很眼熟,陸乘風拉開冰櫃的門,和其他兩人互看了一眼,問:
“鐵櫃在什麽地方發現的?”
“頂樓,有玻璃缸的那件屋子裏,我們去的時候警員發現了一處被炸彈炸開的密道,最裏面就放着這個櫃子,用掃描儀一掃,就出來這麽個東西。”
他倆說話的功夫,應攬舟仔仔細細将屍體看了一遍,點點頭:“嵌合體,最開始安荷研究的那一批,皮膚組織還有彈性,應該做了防腐處理。”
孫國富那顆假眼深深凹進眼眶裏,一句三嘆:“對,我們檢查了一下,裏面內髒都被掏空了,是被做成了标本,但是我想不明白啊陸隊,咱們都是敞亮人,我也不跟你玩虛套子了,我孫國富這輩子為聯邦盡心盡力,任勞任怨,我沒說過聯邦一句不是,可我這回就是想不明白,他們研究這個到底幹什麽。”
陸乘風不知道該如何跟眼前這個已将近乎中年的人解釋,這并不是聯邦研究的那一批嵌合體,這甚至更早,早到這段記憶已将被埋藏抹殺,再無出現在大衆視線裏的可能。
他只能拍了拍孫國富有些佝偻的肩膀,語言蒼白無力:
“做我們能做的吧。”
孫國富搖了搖頭,暗淡下去的無力被茫然所取代,他将手搭在冰櫃上,慢慢将那具嵌合體的屍體推了回去。
年久的冰櫃滑軌吱扭作響,像是最後的挽歌。
看完屍體,他們順勢在停屍間找了幾把椅子坐下,這裏溫度調的很低,應攬舟有些失溫,摩挲着手臂坐在陸乘風旁邊,安靜的保存體力,
看屍體只不過是這次來的目的之一,最重要的,還是關于那個神秘兮兮的小灰盒子。
孫國富說,當時他把盒子交給陸乘風,也是希望他能打開那個東西,至于裏面裝得是什麽,他确實也不是很清楚。
“因為那個東西不是我帶回來的,是我兒子帶回來的。”
孫國富的兒子是個二階分化的獅子變異種,陸乘風倒是沒見過他,只是原來在飯桌上聽孫國富提起過那個在軍區當兵的兒子,據說在鉑銀三軍,林渡的手下。
“他說是撫育院發的東西,只有最優秀的學員才能得到的東西,一開始我當然相信,只不過後來越來越不對勁起來。”
孫國富苦笑:“功勳咱不是沒得過,寶貝是寶貝,但也沒到那種地步。”
應攬舟問:“他很害怕這個東西嗎?害怕,又渴望。”
孫國富楞了一下,表情頓時變得恐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