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 65 章
遠處,高聳的鋼鐵建築拔地而起,虛拟投屏中的女郎搖曳着舞裙,噴氣式飛行器在空中航道上穿梭,沉悶的汽笛聲混雜着夏日的燥熱,落在地面上,刺痛眼皮的閃光。
應攬舟坐在二樓辦公大廳遠離中央空調吹風口的位置,一邊望着窗外,一邊聽陸乘風給搜查科部署任務。
剛還說要和着操蛋世界一決高下的搜查官收斂了混不吝的姿态,站在臺上操縱面板。
搜查科大多是變異種幹員,往臺下一坐,熙熙攘攘很熱鬧,陸乘風的機械蛇則肚皮一翻,躺在應攬舟膝蓋上,十分懶散。
應攬舟曲起膝蓋,機械蛇順勢滾到他肚子上,一蝶一蛇齊齊躺倒,不一會兒就有了倦意。
陸乘風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應攬舟也跟着癱在椅背上的觸角,嘴角勾起,繼續道:
“我們在十三區地下黑市發現的時空裂痕和十年前白鯨事件的異能屬性大致相似,但是當時的變異種已經死亡,我們的數據庫中也暫時沒有檢測到同屬性的分化異能,所以這件事情還需要和撫育院進行對接。”
封瑾轉着筆,松垮垮的翹着二郎腿,接上陸乘風話縫:
“花豹已經帶人過去了,不出意外下午就能回來,出意外就是撫育院不給查,他們這群人在十二區當地頭蛇當太久了,不見棺材不落淚。”
這話倒是沒假,但十二區把守醫療技術多年,在聯邦有着絕對的話語權,HIB之前有很多案子都查到撫育院頭上不了了之,只能懸在頭頂,當一把随之要掉下來的利刃。
蜉蝣撼樹,陸乘風沉下臉去,他想要撼動的又豈止撫育院。
只是這些話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說,但他算是默許了封瑾的話,道:
“撫育院的問題以後再說,當務之急還是解決致幻劑,林舒瑩是這次案件的突破口之一,也是串聯兩個案件的當事人,等她情況好轉就進行提審——”
陸乘風皺着眉心,點開剛剛發到光屏上的信息,目光一閃,很快又恢複正常:“局裏關的那個犀牛變異種的審訊記錄過會兒發給我,先這樣,封瑾,帶着小白,跟我跑趟第六區。”
封瑾将光屏往臉上一扣,很想表示聽不到。
躺在椅子上小憩的應攬舟緩緩睜開眼,手指繞着機械蛇的尾巴,若有所思。
過了一小會兒,人群散去,陸乘風收拾好了東西,竄到他跟前搖尾巴:“待會去第六區找孫國富,你是和我們一起去,還是和海雕去看清清?”
應攬舟拿眼皮子夾他,表情很嚴肅:“現在對撫育院下手不是好時機。”
陸乘風楞了一下,不知道他從那句話裏聽出了這個意思,笑着就要糊弄過去,結果眼前一黑,應攬舟直接把機械蛇甩在了他臉上。
“你在我身上裝通訊系統竊聽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別把我當傻子。”
這事兒原本還隔着窗戶紙,結果應攬舟直接上手撕了個稀碎,陸乘風扭頭看了看,沒人,才安心的在應攬舟對面坐下來,點頭承認。
“對,有撫育院一天,那些案子就會不了了之一天,既然你知道,為什麽還幫我做。”
“我沒有幫你,”應攬舟平靜的像一潭死水,直視這陸乘風的眼睛:“我只想和你聯絡,從這方面講,是互相利用。”
話很難聽,但一針見血,陸乘風喉結微動,思索着如何在這場即将燃起的硝煙裏飛身撲火以身殉雷,耳朵裏卻只塞進了‘只想和你聯絡’。大腦如狂風過境,組織好的語言被吹的七零八落,最後幹脆一攤手,等着應攬舟搓火球。
小蝴蝶幹脆利落的給他一記觸角,冷冷道:“C-2-177,記得吧。”
陸乘風點頭:“記得,第六區的鱷魚變異種。”
“撫育院有很多C-2-177的複制品,被關在A棟實驗樓的地下室,我能從撫育脫身,是因為安荷入侵了撫育院的地下室,将閘門打開,放出了一批複制品。”
“它們并不完全聽從撫育院指揮,異能分化也完全和原種不同。比起變異種,更像是某種無法被控制的仿生人,被設定好了粗暴的摧毀程序。”
陸乘風皺眉:“你的意思是撫育院豢養了一批複制品軍隊?”
“不像是軍隊,更像是一批裸鼹鼠敢死隊,他們的任務只有殺戮,或者被殺。”
聽到這裏,陸乘風的臉色已經沉下來,克隆技術從上個紀元就因為倫理道德問題,已經被聯邦十三個區聯名明令禁止,一旦被發現将面臨着終身的牢獄之災,撫育院這樣旁若無人的研究,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陸乘風苦笑嘆了口氣:“你怕我們被殺了用一批複制品頂替上嗎。”
忽然,他楞了一下,心中警鈴大作,應攬舟看着他,默許了這個反應。
他們都知道,方來玉真的這樣做了。
這簡直是和蛋生雞還是雞生蛋一樣的世紀難題,關于這一命題早展開過一場關于真假美猴王的争辯,兩只猴子鬧得天翻地覆,頭破血流,只不過是為了證明我就是我自己。
為了破解這個死局,他們需要先找好如來佛的扮演者,才能從長計議。
機械蛇百無聊賴地甩尾巴,陸乘風把它扔回應攬舟懷裏,嘆口氣:“要不我也退休算了,咱度假去,第十區不錯,那邊還有片海,就是沒有海鮮吃。”
應攬舟對這個提議倒是受用:“辭職,我帶你走,把他們記憶全都清除,誰也不認識你,這些事情就和你沒關系了。”
陸乘風埋着頭笑:“那也挺好,那這個世界要是玩完了怎麽辦,我們也跟着嘎掉。”
應攬舟:“生同衾,死同椁。”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把陸乘風的耳朵捎帶着心尖都給提溜起來蕩秋千,搜查官再也壓不住眉梢,一探身,手法粗暴的把應攬舟的腦瓜子又揉得亂糟糟。
他一邊揉,應攬舟一邊在他手底下扭,躲子彈似的不讓碰他的觸角,陸乘風的好奇心一層一層拱上來,晃着惡魔尾巴從心縫裏紮下根,應攬舟仿若福至心靈,大聲喊:
“不許碰!”
話音未落,溫熱的觸感頓時被觸角上發達的感官神經捕捉,放大,一陣電流順着柔軟的觸角一路攀爬到脊梁,難捱的癢意讓應攬舟不由得緊縮肩膀弓起身子,仿佛被叼住了後頸皮,恍惚間便陷入了行為抑制。
“別,別摸……”
應攬舟顫了下觸角,擡起頭,海藍寶似的眼睛水汪汪,陸乘風看傻了眼,以為自己欺負的過了頭,連忙把手一松:
“攬舟——”
這次應攬舟可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鱗翅赫然閃現在背後,狂風席卷,幻影般的金色斑紋在陽光的折射下變得詭谲壯麗,陸乘風瞳孔一縮,躲都沒有地方躲。
于是李慕白回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
那只大藍閃蝶面色不善地抱着俯在他懷裏沉沉睡去的陸乘風,左半邊的觸角一個勁兒不停的顫動,好像想要抖掉還殘留在上面的觸感。
李慕白屏息閉氣貼着牆蹭進來,長耳朵捂住臉蛋兒,活像做賊:“應,應先生,陸隊怎麽了啊……他沒事兒吧。”
應攬舟:“打暈了,睡一覺就沒事。”
李慕白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尖兒,又陷入了自閉狀态。
聯邦聯合醫院的二樓,齊宣停下腳步,推開了特護病房的門。
林舒瑩木偶般僵直着身體,目光定定的望向窗外——聯合醫院附近禁止飛行器低空飛行,對面那棟大樓上循環播放着科爾公司的新型仿生寵物廣告,美麗,高效,love is love。
整間病房裏靜悄悄,只有檢測儀的聲音惴惴不安地響。
柳岸今天沒課,正坐在床旁吃飯,因為有陸乘風臨走時的準許,所以他倒是時常過來看望林舒瑩。
“來了,齊醫生。”
這些日子下來,他和齊宣也算混了個半熟,相比于鬼見愁陸乘風和那只神經兮兮的藍閃蝶,他倒是更願意和齊宣相處。
倆人都沒有話說,很有一種死氣沉沉的默契和舒心。
他合上賣相潦草的營養餐,把林舒瑩的服藥劑量的病情報告遞給了齊宣:
“醫生說她體內的有一部分致幻劑被釋出了,但是殘留物仍舊很嚴重,可能會損傷腦部神經,讓我們做接入腦機芯片的準備。”
齊宣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翻看着病情報告:“植入芯片是小手術,沒什麽問題。今天我來是跟你說,陸乘風回來了,很快就要二次提審。”
她掀起眼皮瞥了瞥忽然站起來的柳岸,他躊躇地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問:
“那林姨……”
他看着齊宣那雙沉默的眼睛,自覺把後半句話攔腰截斷。
齊宣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麽,但她給不了柳岸想要的答案,只能合上記錄表,慢慢搖了搖頭。
三人沉默,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凝固,重重壓進肺泡裏,像在心尖兒底下栓了塊秤砣。
氣氛到了這兒,此時此刻無論誰進來,都得猛吃兩把*鹽酸阿米替林。
但很快,齊宣的傳訊儀響了。
她接起來,那邊是海雕有些顫抖的聲音:
“齊老師,清清的抑制好像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