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惹不起

惹不起

楊雪菁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怕的，但在那一刻，她眼皮倏地抖了一下，就像女生很敏銳的直覺。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眼前這只小貓可真會演戲，有些怔愣的神情很快消散。她看着夏僅的手機屏幕，上面聯系人的備注——[夏轶]，她不認識。

何況這關她什麽事。

從容的神情重回面龐，旁邊一女生拿出手機看了眼，說：“雪菁，不要和她浪費時間了。”臉上寫滿無聊。

“對，是挺沒意思的。”楊雪菁點點頭，松開夏僅的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啪嗒”一聲，夏僅右手裏的手機随之掉落地上，因為對一切都沒有防備。

左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沒有很尖銳的刺痛，應該就沒被那瘋子的指甲劃出傷痕。只是很燙，很脹，好像要微微腫起來。

“這是教訓。”楊雪菁貼近她，軟綿綿地說，“既然喜歡做出頭鳥，就別怕被槍打。管好你自己。”

夏僅沒表情。

她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打過。別說打，稍稍逆着都不行。這次她看着夜色中那幾個身影，第一次感覺心裏有這麽強烈的情緒。結合之前種種，氣着氣着，又笑了。

“喂。”她沖那些人喊。

一片橘紅的迷離光線中，幾人相繼轉身。

楊雪菁正被身邊女生親昵地挽着手，一雙媚眼看向她，扇過一巴掌後更加趾高氣昂，擺弄着手指問：“怎麽啦？”

旁邊人幫腔，語調同樣陰陽怪氣：“還有事嗎，小公主？”

夏僅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很平靜地說：“楊雪菁，我叫夏僅。你去問問，我為什麽從北城轉學到這兒來。明天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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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雪菁面上有片刻不自然，但很快被張揚的笑容代替。她點點頭：“好啊，我當然知道你叫夏僅了。我會一直記得你的大名哦，小公主。”

“我等着。”

*

三個月前，夏僅還在北城一所貴族學校裏上學，當然沒現在這麽多屁事。相反，她很乖順，看起來人畜無害，和身邊的絕大多數女生一樣愛臭美，除此之外沒什麽特別的事。

哦，除了對一個叫“付寒”的人充滿憧憬而不知事實。

那時候，學校裏也是很多風生水起的人，不乏像楊雪菁這樣妖冶招搖的女生。相比之下，夏僅雖然特別好看，但不出衆，因為顯得太乖了。唯一那一點嬌媚，也在對比之下顯得不值一提。

諸如此類的張揚女生和一衆愛出風頭的大佬，他們的故事永遠精彩紛呈，百轉千回。夏僅是和身邊人一起看戲吃瓜的那類。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處于風口浪尖之上。

變故是，某天學校一大佬和他女朋友分手了。爾後，他竟然開始追求她，她就這麽躺着都中槍。

從一個吃瓜群衆變成一個懵逼者，夏僅被硬生生加入到他們轟轟烈烈的愛恨糾葛裏。

她不是付寒，她很有良心。先不論對那位大佬有沒有感覺，知道自己有婚約，她對談戀愛完全沒想法。

大概是平日裏太低調，完全沒有拿出符合身份的做派——若論家世，她才應該是學校裏最嚣張的那類人，且數一數二——總之，大佬前女友氣不過被甩，像楊雪菁一樣拉着一群人堵了她。

夏僅始終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們，很平靜。就是那種看傻子的平靜。

那些人看她一句話不說，覺得她太乖了，純粹的小白花一朵，和楊雪菁她們一樣感到無趣。但她們又和楊雪菁那些人不一樣，她們只是數落了她，沒打她。

第二天的事很精彩，杉藤私校至今還在流傳着那天的事。

那一天，無數輛車将學校圍得死死。夏僅第一次覺得，從小和她互怼到大的哥哥原來可以那麽帥。他大概把他所有保镖都帶來了，而他走在最前面，兀自整理着袖口，面色陰沉，俊臉上寫滿狠戾。

衆目睽睽之下，他把昨天欺負夏僅的那名女生給揪出來，當着無數人面拖走——班級是先前從夏僅那問好的，但夏僅完全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從此之後，那名女生沒再了消息，夏僅也就轉了學。

後來站在夏轶面前，夏僅在醞釀——醞釀如何向他表達感謝。

他沒給她一點好臉色，就淡淡說一句：“小廢物，以後能不能不丢人？”

行吧。

夏僅于是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

第二天夏僅沒上課，晚自習時左臉已經完全消腫了。她同平時一樣，稍稍打扮一下，走出宿舍，雙手插在換了一件的外衣兜裏。

鐘妍發消息告訴她：[楊雪菁是3班的。怎麽，要去和她碰一碰了？]附加一幸災樂禍的表情。

[夏僅，你真是越來越牛逼了！我看好你。]

夏僅不和她多說。

晚自習開始前，操場和教學樓依舊那麽熱鬧。暖色的光線下，四處是三三兩兩聚集成團的身影。不同的聲音說着不同的話，形成鬧哄哄的一團。

夏僅在高三3班門口站定，像找付寒時一樣，随意叫住一個經過的人：“幫我找一下楊雪菁，謝謝。”

周圍瞬間沒了聲音。

昨天找付寒要微信，今天就來找他女朋友。哦，之前還惹過江天揚。總的來說，這個學期簡直不要太精彩。大家都看戲看得很開心，同時也對接下來的劇情既興奮又忐忑。

沒多久，楊雪菁出現在3班前門。

她抱手倚在門框上，面上再沒了昨天的半分蠻橫，被畫得很淩厲的眉微微蹙起。看着夏僅，她勉強擠出笑來：“怎麽，要我給你道個歉嗎，小公主？”

夏僅一看就明白，她确實打聽過。

她走到楊雪菁面前，有點恨自己長得太人畜無害——相比這些妖孽來說，所以看上去總是少些氣勢。像奶貓揮爪子，虛張聲勢。

“我不讨厭你這種女的。”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楊雪菁。楊雪菁刻意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不敢再造次，卻還帶着些傲氣。

就是這麽複雜的神情，總讓夏僅覺得好笑。

她不讨厭她們這樣的女生。如果她也長得那麽媚骨渾成，她性子可能也像她們那麽張揚。如果沒有現在的家世，她可能也會和一些富家公子談戀愛，活得很招搖。

“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像你這麽沒數，你說是不是？”話落，她一巴掌扇在楊雪菁臉上。

她昨天第一次被人打，積攢了一天，今天也是第一次打別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這麽大的勁，手都被震得生疼，發麻。可能真的太生氣了，盡管她表面上雲淡風輕。

楊雪菁怎麽也沒料到，小貓也有反爪傷人的時候，還這麽狠。她本來就倚在門框上，這下直接撞上去，單手捂着半邊臉，眨眨眼。

周圍一陣唏噓，倒吸一口涼氣。

夏僅知道她不敢反擊，她昨天耀武揚威的朋友們也是。她繼續上前，緊緊抓着她的衣領，問她：“夠不夠？”

“夠不夠？”旁邊一個聲音淡淡地說。

“付寒！”楊雪菁一朋友立即呼出聲，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指着夏僅，“不知道這女的突然發什麽瘋，上來就找雪菁，還把她給打了！”

夏僅手松開，擡眼看了看身邊的人，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聳聳肩“嗤”了聲：“都把我手打疼了。”

——不是撒嬌，不是和這些女生比誰更綠茶，不是和楊雪菁較勁，看付寒到底偏向誰。就是句輕飄飄的調侃，氣得楊雪菁那衆狐朋狗友咬牙切齒。

付寒沒說什麽，看了眼倚在門框上的楊雪菁。她死死咬着唇，難得這麽隐忍，大概知道了夏僅什麽。

他轉而看一眼夏僅，拽起她胳膊，把她往無人的走廊拐角拉去。

這樣兩個女人二選一的戲碼，大家本應該起哄，但此時的走廊上靜得出奇。一是楊雪菁平日裏張揚跋扈，即使現在落難也沒人敢出聲；二是付寒未必就向着夏僅，他拉她走的架勢毫不客氣，她甚至跟得有些踉跄。

“為什麽這麽給她臉，付寒認識她麽？”一不相幹的同學問。

旁邊的人搖了搖頭：“估計又是北城來的哪位大小姐吧，惹不起惹不起。”

“楊雪菁都敢打，牛逼。”

“畢竟大小姐，社會姐哪敢動……到底不是一個層次。”

……

悉悉索索的聲音驟起，最後在楊雪菁朋友的一聲“閉嘴”中停止。

部分人确實有點怕她們的瘋勁。

部分人則很不屑，翻個白眼後離開了。

另一邊，夏僅背靠在牆上。

該打的打完了，她現在心裏很平靜。整個人都放空，也沒把面前的付寒放在眼裏。

她一直習慣将手機放在外衣兜裏，但總會露出一個邊。此時付寒把它拿出來，在手心裏翻轉正，注意到什麽：“屏幕怎麽碎了？”

“被您姘頭砸的。”夏僅吸一口氣，淡淡地說，總算從剛才的事裏回過些神。

“好好說話，夏僅。”

“您沒資格教訓我。”

付寒點開屏幕，劃了幾下：“密碼是什麽？”接着把手機遞給她：“輸一下。”

不知道這人要做什麽，夏僅現在很懶散，不想計較。輸了密碼，付寒又把手機拿回去，另一只手拿着他自己的。

他手機拿得低，端得平，薄薄的眼皮垂着，很淡的目光落下。一只拇指劃着屏幕，比她一只拇指操作時流暢多了。

夏僅低眼看，看他拿自己的手機重新加上他微信，聽他說：“有什麽話你跟我說，有什麽火你往我身上發。上來就扇人，你自己覺得這樣好不好？”

他這位大少爺可能覺得，這樣就是對她最大的縱容了。

拿回手機，夏僅看着支離破碎的屏幕，沒說什麽。

“那我先走了，有事微信說。”

付寒轉身，卻還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啪啦”一聲脆響。

他回頭，周圍很多人也被這動靜吸引過來，因為聲量實在不小。

夏僅雙手插兜，兜裏空空，手機被她摔爛在旁邊的牆上。

她看着付寒，眼裏很平寂，笑得很舒暢，回答他上個問題：“我覺得——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