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愛你2
愛你 2
江思阮顯然沒有料到鹿喃說的話。
“喃喃,你不是才19歲……”
“怎麽會認識那麽多年?”
鹿喃把口中的雞絲粥咽到肚子中,拿張紙擦掉嘴邊殘餘的一點濃湯。
“三元老師,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吧。”
江思阮目光躲閃了一瞬,但是旋即重新對上鹿喃的目光,點點頭。
“嗯,知道。”
“既然如此。”
鹿喃并沒有很驚訝,她多多少少還是了解鹿正維這個人,雖然在陳薇身上他吃了很大的虧,但是他依舊還是一個相信愛情的人。
從鹿正維的眼睛中鹿喃看得出來,他對江思阮是認真的。
積極的愛情可以溫暖一個人的心,鹿正維的氣質也是因此改變。
既然是彼此認真,彼此珍視,加上鹿喃對鹿正維也并沒有什麽餘外的要求,所以她對他把自己是領養的這事告訴江思阮,并沒有什麽異議。
反正早晚都會知道,就算鹿正維不說,随便一打聽也就能聽說了。
說不定,江思阮早就知道呢?
只是略微別扭了一瞬間,鹿喃便重新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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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三元老師你都知道了,那這十五年也不奇怪,我是在福利院的時候認識宿年的。”
“那個時候,我不到五歲。”
江思阮覺得自己來到這個家庭以後,心裏總是充滿了各種不敢相信。
“福利院?你的意思是,宿年也是領養的?”
“雖然我在國內的時間不多,但是我多多少少也是聽正維說過,沈家,宿家,還有尚家的一些事情。”
“尚家?”
鹿喃在心裏頓了一瞬,沒想到四年之間,京城又多了一個尚家,不過她一雙畫畫的手也不會參與這些所謂的商業之事,便也沒什麽興趣繼續了解。
她搖搖頭。
“宿年不是孤兒,我還在福利院的時候,他曾經來當過志願者。”
“我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
“那你們一直都保持聯系?”
江思阮繼續問道。
“沒有。”
“時間過去太久了,我那個時候太小,甚至我在重新遇見宿年的時候,只是覺得有些熟悉,完全沒有想起來他是誰。”
“至于想起來當年的事情,還是因為那年住院。”
江思阮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當感覺到面前人情緒波動的時候,便不會繼續往下問下去。
她在鹿正維那裏多多少少了解到,鹿喃是個心理受到過傷害,而且還曾經創傷後應激反應。
不僅是出于母愛,還是出于愛才惜才之心,江思阮都很心疼鹿喃。
她把話題轉了下。
“那你和那男孩子現在的關系是?”
“我剛才看他送你回來,表情,似乎有點?”
鹿喃現在心裏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酸,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但一顆心卻輕輕被江思阮戳開了一個口子。
她很想傾訴,但是長時間的自我封閉,和長時間的自己一個人生活,讓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心口生生悶得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終于是再次忍不住。
但鹿喃并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拼命宣洩,她只是在眼淚滑下來的時候,輕輕擦掉,之後再次憋回去。
“三元老師,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江思阮看着鹿喃的樣子,小姑娘瘦瘦的一個,發絲跟着身體的起伏略有些顫抖。
她伸手摟過已經是自己法定意義上的女兒。
“姑娘。”
“別想太多,別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裏。”
“你現在不願意跟我講,我便等着你願意講的那一天。”
“你放心,不管什麽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會以我的方式保護你。”
“你不是你自己一個人,從今往後,你還有我。”
“累了,便歇一歇。”
“不直達該怎麽辦,就緩一緩,問問自己的心。”
“不要違背自己的意願。”
江思阮的聲音很溫柔,帶着濃濃的愛意,她是打心底裏喜歡鹿喃,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她眼裏,鹿喃善良,堅強,獨立,有才華。
鹿喃樣樣都好,唯獨缺少愛。
聽見江思阮的話,鹿喃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她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但是她不想在她面前崩潰大哭。
“謝謝三元老師。”
“真的很感謝。”
“很晚了,我先回去睡了,你早點休息。”
鹿喃甚至在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轉過身去,匆匆上樓,她的眼淚不停滾落。
她承認,她雖然總是說自己什麽都可以不要,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但是她的內心,還是軟的。
江思阮的話,每一句都戳進了她的心窩裏,每一句都是她不曾擁有,且還拼命想要,但又因為得不到而告訴自己無所謂的。
她的僞裝都是假的。
躺在床上,鹿喃埋在被子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感謝江思阮。
發自內心感謝。
雖然她還是沒想好要怎麽面對宿年,還是沒想好要怎麽面對明天的那場談話,但是江思阮的莫名給了她底氣。
她有了一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被支撐的感覺。
不管怎樣,不管原因到底是什麽。
聽過之後,順着自己的心走,變好了。
她揉了揉哭得發酸的眼睛,走進淋浴室。
閉眸泡澡。
鹿喃的心裏有了一種好久都不曾有過的寧靜。
吹幹發梢最後一縷濕潤,她栽倒進自己的床上,剛要墜入睡眠。
突然一陣來電鈴聲。
鹿喃的心猛地一抖,看向手機。
還好不是宿年。
是尚亦今,和他一起開畫廊的師兄。
接通電話。
“喂?師兄?”
“Hello……”
一串标準的美音。
“什麽?”
鹿喃瞬間從床上坐起來。
她用英文飛快地和手機對面溝通交流。
“我不是親屬,你的意思是我師兄,出車禍住院了?”
“可是我現在在國外。”
“But……”
挂斷電話,鹿喃迅速定了個去最近一班去美國的機票。
尚亦今出車禍了,她是他手機裏的唯一聯絡人。
醫生建議她過去一趟。
醫療費的事情也需要結算,而且病人身邊不能沒有人。
鹿喃在美國沒什麽朋友,尚亦今對她很好,不管是在專業還是生活上,兩個人都曾經給予過對方互相很大的支持和幫助。
在去機場的路上,鹿喃給江思阮發了一條微信,把她突然的情況告知于她,并表示是長途飛機,如果江思阮聯系不到她不要着急,她落地一定會通知江思阮。
除此之外,她還拜托她幫忙照顧貓貓和喵喵。
就在剛把一切事情都說完的時候,鹿喃在聊天列表裏看到了宿年的頭像,一瞬間的不知所措。
還是要解釋一下……
編輯文字,又反複删除。
就在她終于措好詞準備發送的時候,已經傳來了叫她趕緊登機的消息。
鹿喃匆匆登機。
頭等艙,靠窗。
安頓好,她打開手機,想繼續給宿年發消息。
然後發現了一件事。
手機自動關機了。
一瞬間的無言以對。
鹿喃總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很戲劇化,尤其是現在這一幕。
總是能寸到點子上。
算了……
鹿喃靠在椅背上,略蜷縮着身體,窗外已經是一片黑暗,飛機起飛後,地上的星光一點點消散。
她在飛機上總是很難睡着,但是不睡着的話,下飛機就不會有精神。
可是她還要去醫院處理尚亦今的事情。
沒有精神是絕對不可以的。
找空姐要了一條毯子。
終于是勉勉強強睡下來。
并沒有睡多久。
鹿喃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微微亮,還有幾個小時才能到紐約。
她心裏很亂。
胡思亂想中,時間也并不難挨。
下飛機,取了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打車直奔醫院。
還算順利,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鹿喃見到了尚亦今。
好在他并沒有什麽大礙,也沒有骨折的情況,但就是還在昏睡,正在保持醫學觀察中。
“師兄?”
鹿喃結好款,走進病房,小聲的叫了一聲。
不過尚亦今因為還在昏迷,所以并沒有回答她。
鹿喃搖搖頭,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手機裏,江思阮跟她說了,讓她放心在這邊,婚禮不要着急,可以推遲。
鹿喃表示不用為她推遲婚禮。
但是江思阮說,自己的婚禮,希望女兒到場。
就在鹿喃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江思阮說剛剛昨晚送鹿喃回來的那個男孩子來了。
她和宿年解釋了相關情況,他便又離開了。
鹿喃看着自己的手機,宿年并沒有給她發消息。
捏着手機出神。
她很想知道宿年在想些什麽。
會誤會嗎?
但是有這個想法以後,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傻。
她和宿年清清白白,又能誤會些什麽呢?
這時候,一個護士進來檢查尚亦今的狀态。
鹿喃向她詢問他什麽時候能醒。
護士表示并不能确定,但應該是在三天內。
護士走後,鹿喃坐在病房內的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尚亦今出神。
她倆最開始的相處多半是因為同命相連。
尚亦今說他沒有父母。
鹿喃一時間很心軟,覺得兩個人境遇很像,但是相比較之下,她還是比尚亦今幸運很多。
在尚亦今很缺錢的時候,她曾經借錢給他。
他沒推辭,但是很快就用打工的和獎學金還給她。
因為是師兄,他們兩個重疊的課程很多,加上她當了瓊的研究生。
尚亦今也是。
瓊出國巡回,兩個人也因此有了一個很長的假期。
鹿喃回國之前還和尚亦今一起喝了咖啡,聊了一下畫廊的事情,他說他會在這邊看顧着畫廊,讓鹿喃放心回去。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才幾天沒見,尚亦今就已經躺在了這裏,一張略有些儒雅的臉上,也帶上傷。
鹿喃心裏有事,吃不下東西,就在病床旁邊坐着。
不想看手機,也不想幹別的,就盯着外面的風景,然後偶爾看一看尚亦今的臉。
也不知是看了第幾百次。
她發現尚亦今醒了。
不過話這麽說也不恰當,醒沒醒是不好說的,但是眼睛是睜開了。
“師兄?”
她小聲叫了句。
尚亦今的眸子朝她的方向轉過來,然後神色中有一絲疑惑。
“小喃?”
“是我。”
“你怎麽樣?”
“我去叫醫生。”
鹿喃按下病床旁邊按鈴,之後開門去迎醫生。
在美國帶了四年,長期的熏陶,即便不是母語,鹿喃也能和醫護人員有很好的交流。
“他是否還需要做一個精密的檢查。”
“我專業上的建議是不要,因為已經檢查過,身體各項指标都正常。”
“如果女士你仍然不放心的話,建議是等病人休息一段時間,再來醫院進行體檢複查。”
“好的,謝謝。”
鹿喃向醫生道謝。
“這位先生可以辦理出院手續後,回家後需要安心靜養一段時間……”
鹿喃仔細聽着醫生說的話。
醫護人員走後,她剛轉頭去看尚亦今,手機裏突然傳來一條消息。
拿起手機,鹿喃的心都漏了一拍。
是宿年。
幾分慌忙中點開消息。
很簡單的幾個字。
“頭上傷口記得換藥。”
“我們的事情,回來再說。”
鹿喃的手在鍵盤上動了又動。
終于還是打上了回複。
“好。”
“小喃?”
鹿喃在尚亦今的聲音裏回過神來。
她對上面前人那一張清淨的眸子。
“師兄,怎麽回事,怎麽還能出車禍呢?”
“不小心。”
尚亦今神色似有些躲閃。
不過鹿喃并沒有在意。
“你在屋子裏稍微走動下,适應一下狀态,我去幫你辦出院,之後送你回家。”
“小喃。”
鹿喃剛要離開,便再次被尚亦今叫住。
“怎麽了?”
她有些不解。
“小喃我可以不可以先住在你家?”
“為什麽?”
鹿喃知道尚亦今是有租住一間公寓的。
“房東不讓我租了。”
“暫時,還沒有去處。”
“我可不可以在你那裏住幾天,然後找找房子。”
“噢……”
鹿喃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
“好。”
“那你不用着急,好好養傷,房子慢慢找,反正瓊給了我們一年假期,我這一年可能不會經常在美國。”
“你先走動下,我去辦出院。”
“嗯。”
“謝謝你,小喃。”
“沒事。”
“你幫了我那麽多,應該的。”
鹿喃轉身走了出去,能幫上尚亦今她也還是挺開心的。
反正本就打算回國參加完婚禮以後出國四處玩玩,這段時間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尚亦今缺錢,當幫他減輕壓力也不是不可以。
辦好出院手續,兩人走在街頭。
“我車停在家,下了飛機我就直接回來了,我們打車,還是散步?”
鹿喃問了句。
“打車吧,我有點不舒服。”
尚亦今和大衆理解上的藝術家不太一樣,他的性格不是那種張揚而外放的,他沒有那麽濃郁,反而帶着些純,總是有一種雅正在裏面,倒像是大學裏面研究古典文學的青年教授。
“不舒服?”
“那要不要回醫院啊?”
“不用。”
尚亦今一邊說一邊招手鑽進車裏。
鹿喃跟着他上車。
但莫名總覺得怪怪的。
鹿喃的家尚亦今并不是第一次來。
有一次貓貓生病了,他曾經陪鹿喃帶貓貓一起去寵物醫院。
不過也不僅僅是這一次,其他是什麽原來來的,鹿喃記得不是很清楚。
到家以後,尚亦今并沒有做在沙發上,而是很規矩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和鹿喃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種禮貌,讓鹿喃覺得很舒服。
“喝茶嗎?”
鹿喃問了句。
“不喝,謝謝。”
尚亦今的目光有些閃躲。
“有事說?”
“小喃,我……”
“對不起。”
聽到尚亦今說的話後,鹿喃并沒有很驚訝。
在他說完房東突然退租以後,她心裏就已經覺得奇怪了,她知道尚亦今有所隐瞞。
如果退租了,那行李呢?
然而尚亦今并沒有說任何關于行李的事情。
鹿喃很感謝尚亦今曾經對他的照顧,他也不曾窺探過她的隐私。
所以,鹿喃也不會。
加上她本身性格就不會強人所難。
“嗯。”
“不想說可以不說,不要緊。”
“我相信你。”
鹿喃泡了一壺茶,塞了一杯到尚亦今手裏給他暖暖手。
“我其實,是在躲人。”
“有人要找我。”
“但是我沒有做錯事。”
“我只是單純地不想見他。”
鹿喃眨眨眼。
“前女友?”
“不是。”
“小喃!”
“行行行,不打趣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
“這一年你可以在我這裏躲,但是一年以後呢?”
“而且,我覺得你在我這裏躲也不安全,只要去學校一問,就會說你和我關系好,如果給瓊打電話的話,找到我這裏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我要回國。”
尚亦今的聲音很堅定。
鹿喃飲下一杯熱茶。
“噢,那可以啊,我過幾天回國,你和我一起呗。”
“好!謝謝你小喃。”
尚亦今臉上帶了個笑。
“那你住我這,我出去找個酒店。”
鹿喃覺得雖然兩個人關系好,但是和男人同居好像并不妥當。
“別,小喃,能不能最後拜托你一下。”
“就三天,來找我的人一定會找到你這裏的,你就說我去法國了,之後我們就一起回國,好不好。”
“我發誓,我住在你這裏,絕對會非常非常老實。”
“我一定會在房間裏安安分分呆着,只在你允許我出來的時候出來,我會悄無聲息,仿佛沒有存在一樣。”
尚亦今伸出手指指天,一幅信誓旦旦的樣子。
鹿喃一下子笑出聲。
一張挂彩的臉,配上這個動作,真的很好笑。
尚亦今平常是個很沉穩的人,看來這次真的是被逼急了,所以才會如此毛躁。
“那你住那間吧,帶浴室的,你給我列個清單,我出去給你買點必需品。”
“等找你的人來了,我完成任務,就一起回國?”
“謝謝小喃,小喃大恩大德,我尚亦今一輩子記得。”
再然後,鹿喃就提着個空行李箱出門采購了。
回來以後一天的相安無事,尚亦今真的就像他所說的一樣,只在鹿喃叫他吃飯的時候出來,之後仿佛消失在別墅之中。
到了第二天下午,鹿喃看手機,不小心劃開宿年的消息,看到了那句記得按時換藥。
鹿喃這才想起來自己臉上還挂着彩。
她給尚亦今發了個消息,就出門去醫院消毒了。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旋開門鎖以後,她就聽見尚亦今噠噠噠地腳步聲。
“小喃。”
“怎麽了?”
“出事了?”
鹿喃看出尚亦今的表情很不好。
“該不會是找你的人來過了?”
“你被發現了?”
鹿喃莫名覺得緊張。
尚亦今似乎已經恢複了原本的狀态,他搖搖頭,神色有點發虛。
“我好像做錯事了。”
“你說啊。”
“剛才,好像有一個人來找你。”
“男的。”
“他一直敲門一直敲門,我以為是來找我的,我心一橫,想着拼了算了。”
“結果開門以後,他看到我,就走了。”
尚亦今表情很差,眉頭也皺在一起。
“雖然從來也沒見過……”
“但是看着他的表情,我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做錯了。”
“小喃,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把他電話給我,一定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尚亦今還在說話,但是鹿喃耳邊卻嗡嗡響。
她打開微信。
“陳雅,湯祖安微信推我一下。”
備注上鹿喃的名字,好友請求發過去的一瞬間,那邊瞬間就同意了。
“我是鹿喃。”
“沒良心的知道加好友了?”
“湯祖安,我想問你一件事。”
“宿年在哪?”
不知道為什麽,鹿喃直覺上,就覺得剛才來的人是宿年。
“他回美國了。”
湯祖安的話讓鹿喃的心涼了一半。
“他在紐約哪裏住?”
“我去找他。”
“你別找他,他爺爺去世了,應該很忙。”
“你先回國,等他處理完,你們的事再說,到時候我也從洛杉矶回去,當年的事,我也知道。”
鹿喃沒再回消息。
爺爺去世那幾個字深深紮進了她的心裏。
她打開電腦,從一個加密文件裏找出照片。
“尚亦今,剛才的男的,是他嗎?”
“對。”
“就是他。”
“真是你男朋友啊?”
“那這可怎麽辦啊。”
聽到尚亦今的話以後,鹿喃整個人心裏陷入一種死水般的平靜。
解釋不清的。
就像白楚凡那個孩子一樣。
就算解釋了,就算都是假的,也是不清的。
感情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似乎每一條線裏面都帶着刺,緊緊紮着,強行分開或者是剝離,就會連皮帶肉地撕壞。
即便縫合好,暗裏也會發疼。
“就這樣吧。”
“怎麽能就這樣,他剛剛走沒多久,就在紐約的話就見一面解釋啊,我一定會說清楚的。”
“不用了。”
鹿喃手指尖有些發顫。
“小喃!”
“師兄,他爺爺去世了,家裏在準備喪事。”
尚亦今陷入沉默。
“對不起。”
“不用。”
“就是命吧。”
“我和他之間……說不清的。”
鹿喃覺得自己剛剛消毒完的傷口一紮一紮地疼。
“我上樓了,你随意。”
“累了,想休息。”
放了一浴缸的熱水,鹿喃在熱氣蒸騰下,安靜地泡着澡。
她覺得自己很愧疚。
她清晰地記得宿年那天懇求的樣子。
宿年一定很想和她解釋的。
甚至在今天家裏出了這麽大事的情況下,還是想來找她解釋。
而她不在。
家裏,還有男人。
鹿喃心口生生地發疼。
他和宿年之間的賬,真是越扯越亂。
第三天上午,來找尚亦今的人果然到了。
鹿喃有點發燒。
情緒不是很好。
“師兄說他打算在瓊出國這一年,外出環游世界找找繪畫靈感。”
“好像第一站說去法國了。”
之後也沒再多攀談。
來找的人離開之後,尚亦今一顆心才算是徹底放下來。
他反複和鹿喃道歉。
但是鹿喃心裏清楚,這事并不怪他。
這幾年開畫廊賺了點錢,起碼是可以在紐約好好生活,尚亦今也沒有鹿喃剛剛認識他的時候那麽窘迫。
他提出機票他買當賠罪。
鹿喃并沒有拒絕。
兩人定的是後天早上的機票。
不知道為什麽,從遇到宿年以後,鹿喃就覺得有些渾渾噩噩的。
渾渾噩噩回美國,又渾渾噩噩重新落地京都。
來接他的,依舊還是那個司機。
不一樣的,是車裏多了一個尚亦今。
“你去哪裏住?”
“沈爵?”
“不,不住沈爵。”
尚亦今搖搖頭。
“沒事,我有錢,等我安頓下來告訴你,請你吃飯。”
鹿喃心不在焉地笑了下。
“還是安頓下來先來我家吃一頓吧。”
“好。”
車在商業街停了下來,尚亦今下車,向鹿喃表示不用她擔心。
鹿喃知道尚亦今是個穩重的人,身上有錢,便也沒再說些什麽,只是說又是電話聯系。
關上車門。
“小姐,回鹿家嗎?”
“嗯。”
到家以後,江思阮在等着她,而且,懷裏還抱着貓貓和喵喵。
“喃喃回來了?”
“你那個師兄怎麽樣了?”
“沒有大礙。”
“那就好,休息一會,等下吃飯,貓貓和喵喵真的是招人喜歡,太可愛了。”
“三元老師很喜歡的話,這一年她們都可以陪你玩,您和父親婚後,我可能會離開,出門散散心。”
江思阮點點頭。
“挺好的,出去找找靈感,對我們這一行,也是一種補給。”
鹿喃按時回來。
鹿正維和江思阮的婚禮也順利進行。
時間定在後天早上。
加上了湯祖安以後,沈許寒,小冉也陸續都發來了好友申請,幾個人再次拉了一個群。
這不過這次和以往不太一樣。
群裏很安靜。
沒有了奇奇怪怪的群名片。
也沒有了奇奇怪怪的群昵稱。
只有在婚禮早上,沈許寒發的一句話。
等下八點見。
婚禮當天,鹿喃看見鹿正維帶上了自己送的袖扣。
同樣,江思阮也別上了那枚胸針。
一別多年,鹿喃心裏很忐忑,甚至不亞于新婚的江思阮。
“鹿喃!”
熟悉的湯祖安的聲音。
鹿喃穿了一身紅色的小禮服,轉過身去。
湯祖安比過去更高大了些,依舊還是一頭的栗棕色,不過臉上的那股混血味少了點,可能是因為五官越來越舒展。
跟着她一起來的,是沈許寒和小冉。
兩人依舊和當年那樣,沒什麽太大區別,若非要說,似乎也只是因為闊別多年,而多了些沉穩。
小冉上來一把抓住了鹿喃的手。
“喃喃,有機會,我一定把白楚凡那個賤人千刀萬剮。”
“小冉。”
沈許寒拉住了小冉的手。
鹿喃眸中閃過晦暗,微微低頭,看見了小冉中指上的鑽戒。
“你們訂婚了?”
“嗯。”
“你沈哥下手快吧。”
沈許寒還是像當年那樣會調節氣氛。
“快,再不快點,都八十年了。”
鹿喃也帶了個笑。
“喃喃!”
鹿喃随着聲音看過去,是陳雅。
幾個人像當年一樣熱絡地聊了起來。
但是誰都清楚缺了宿年。
不過,誰都沒說。
婚禮的主角是鹿正維和江思阮,鹿家在業界口碑很好,來的人很多,祝福多數也發自真心。
鹿喃也發自內心地為鹿正維感到高興。
遇到陳薇不是他的錯。
就像袖扣和胸針上的美好祝願一樣,鹿喃希望他和江思阮,可以地久天長。
婚禮過後的晚宴,鹿喃并沒有露面太久,只是跟着鹿正維見了幾個比較重要的人物。
洗手間門口,她碰見了小冉。
因為要應酬,所以陳雅一直和他們在一起。
“雅雅在外面,小喃,過會我們一起出去喝一杯?”
“好。”
沈許寒開車,幾人又去了諾。
諾翻修擴建,比原來高了一層,但是水準依舊和以前一樣咬得很死。
幾人坐在外面的卡座上。
閑言碎語。
好像各位都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直到今天這個談話的主題是宿年和鹿喃。
但是偏偏誰都沒有直接往宿年身上引。
終于是過了一個多點,幾個人抿酒都抿得有點微醺。
湯祖安實在是忍不住了。
“鹿喃,你當年離開的原因,我們都清楚了。”
“宿年那樣的人,你還不相信他嗎?”
鹿喃仰頭将手裏的酒一飲而盡,搖搖頭。
“我不是不相信他。”
“而是我和他之間,不僅僅是這點事,這麽簡單。”
湯祖安也幹了手裏的酒。
“鹿喃,從你那天加我開始,宿年就聯系不上了。”
“你們見面了?”
“你的地址他一直都知道的,你們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了?”
“我師兄在我家住。”
“我出門給頭上的傷消毒。”
“沒在家。”
“宿年來了,師兄開的門。”
鹿喃的話很輕,桌上的人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默。
“服務員,換果茶。”
沈許寒才想起鹿喃頭上的傷。
“不用。”
鹿喃心裏難受,不想喝茶。
小冉打破了沉默。
“小喃,嫂子呢,雖然依舊很希望你和宿年在一起,但是并沒有強迫你的想法。”
“宿年是個傻子,如果你真的心裏有別人了,你告訴我們,我們再告訴他。”
“他不會糾纏你的。”
“四年他一直在紐約,但是我相信,你們肯定一次都沒見過。”
“如果不是回國這場意外,如果他不知道你誤會,宿年一定不會纏着要給你解釋的。”
鹿喃心裏生生疼,話憋在口裏說不出來。
“小喃,宿年心裏一直有你。”
“他從小跟爺爺奶奶長大的,爺爺去世,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卻還抽出時間去看你。”
“他都這樣了,你還不明白嗎?”
“小冉嫂子。”
鹿喃開口聲音帶着啞。
“我和我師兄,只是普通朋友關系,他不喜歡我,我不喜歡他,他來我在美國那的房子住,只是他有事我幫他一把。”
“都是意外。”
鹿喃說出每個字的時候,心尖上都很疼。
“小冉嫂子。”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宿年是個傻子,我就不是嗎?”
“他心裏一直裝着我,我心裏就沒有他嗎?”
“如果是你,突然沈許寒冒出來一個前女友,前女友還發給你一封郵件,一個孩子,一張生産證明,父親是沈許寒。”
“你怎麽辦?”
“你們要我怎麽辦?”
鹿喃的聲音裏帶着隐隐的哭腔。
“對不起,小喃,是嫂子語氣不好,嫂子不是那個意思。”
“當年的事情,只有宿年最清楚。”
“我們也希望你可以和他當面聊一聊。”
“雖然我們不知道具體細節,但是孩子不是宿年的。”
“真的不是的。”
小冉的情緒也很激動。
“我們本來是要聊聊的。”
“意外,沒聊成。”
鹿喃垂眸,眼中的淚,在燈光下,泛着暈。
幾個人的卡座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湯祖安的電話鈴聲響了。
“宿叔叔。”
“什麽?”
“宿年住院了?”
鹿喃的目光瞬間跟了過去。
電話挂斷。
“他怎麽了?”
鹿喃瞬間開口。
湯祖安深深嘆了一口氣。
“宿爺爺剛剛去世,宿奶奶悲傷過度也病倒了,老年人受不住打擊,今晨也離開了。”
“宿年他。”
“加上鹿喃你那天的事。”
“他可能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住。”
接着,鹿喃手機傳來一個定位。
是湯祖安發的。
“宿年在這。”
“如果可以,去看看他。”
“他應該只會見你。”
少見的不歡而散。
鹿喃回到家,躺在床上,雙眸都有些空洞。
宿年現在一定很痛苦。
拿出手機。
幾次打開購買機票的軟件。
但最終還是停止了下來。
停在購買界面,貓貓一下子跳上了床,整整好好踩在手機上。
叮咚一聲。
購買成功。
鹿喃想起來,自己手機裏有貓貓和喵喵的指紋。
她下意識想去退票,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按下手指。
“算了,都是天意。”
她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整張臉埋在貓貓的懷裏。
兩聲敲門聲。
“喃喃?”
“三元老師?”
“請進。”
江思阮端了一杯醒酒茶。
“三元老師,今天不是新婚之夜?”
“怎麽來我這。”
“我和正維早就領證了,今天就是補個婚禮。”
“哪有什麽新婚不新婚。”
“你一身酒味的回來,我不放心。”
鹿喃眨了眨眼,心裏有點發酸。
“三元老師,我後天,還得回美國一趟。”
“怎麽又折騰?”
“頭上的傷剛剛拆線。”
“還是要小心點。”
不知道為什麽,鹿喃就是想和江思阮說宿年的事。
“那個男孩子,他住院了。”
“我想去看看他。”
“那個,宿年?”
“嗯。”
鹿喃點點頭。
“我有些話,該和他說清楚。”
江思阮頓了頓,握住鹿喃的手。
“喃喃,我支持你。”
“去吧。”
“嗯。”
機票是後天早上的。
鹿喃起床以後,整個人都有些緊張,抱着貓貓就是一頓揉搓,終于把貓貓煩走了,便繼續進攻下一個目标喵喵。
終于是貓貓和喵喵都不理她了,她收拾好行李,就開始一趟趟的樓上樓下折騰。
這一天過得無滋無味。
終于是挨到了到機場。
大霧,飛機延遲。
一次次的天氣不好預警,航班差點取消。
生生在機場熬了一天。
鹿喃終于坐上了飛機。
聽着轟鳴聲。
她一顆心倒是安靜了下來。
這次去紐約,必須見到宿年。
有些事耽誤了這麽久了。
一定要說清楚。
長途飛機。
鹿喃這幾天瘋狂地折騰,一下飛機,就跑到洗手間嘔吐。
她坐在機場的長椅上,默默地緩着胃。
終于是不再有那一陣陣的惡心感。
打車,鹿喃直奔宿年所在的醫院而去。
私立,外觀雅致,帶着一股子老歐洲的感覺。
進到醫院大門,鹿喃說明來意。
病患很少,像是宿年這樣的病人,心裏都應該有數。
鹿喃跟着醫護人員一步步朝病房走去。
整個人緊張地手心都有些出汗。
耳邊莫名有些嗡嗡響。
她馬上就見到宿年了。
馬上,這麽多年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說清楚。
鹿喃突然腳下有點發虛。
她扶住一旁的窗臺。
“女士,您沒事吧?”
護士小姐轉過頭來。
鹿喃堅持地站着,擺擺手。
“沒事。”
“請先帶我見宿年。”
“您不需要休息一會?”
“不需要。”
鹿喃的語氣很堅定。
“好,請這邊上樓。”
電梯裏。
鹿喃清楚地聽見自己心髒的跳動。
“女士,就是這間VVIP病房,您自行進去便可。”
“好,謝謝。”
可能會有錯字,明天捉蟲。
給各位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