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成王
成王
我忽的就覺得,我的人生不過就是一場戲,戲裏戲外也只有我一個人在瞎忙活,別人咿咿呀呀的唱完了戲詞,一曲罷了終不入戲,卻只有我一個人陷在裏面出不來。
我苦笑着閉了眼,淚珠就“啪嗒啪嗒”的掉下來。我就想着,她走了也好,她這一走,便是讓我徹底的死了心。也許謝雨湯那烏鴉嘴說準了,我就是一個注定孤老的人,不值得有什麽人來喜歡吧。
“王爺……,您怎麽了?怎的哭了?”素素丫頭忽然大驚小怪的喊着。
我咧着嘴向她笑笑:“大丫頭你看花眼了吧,本王是鐵石心腸,又怎麽會哭?”
她無奈的搖搖頭,從袖口中摸索一陣兒,終于掏出一塊絲帕來,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幫我抹掉眼角的淚,勸着:“王爺您別傷心啊,夫人她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回來?”我怔怔的看着杯中的濁酒,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她回不回來與我何幹?嗯?我巴不得她早點走!我明明是不愛她的,明明是不愛的!她走了我才開心!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
素素丫頭愣愣的看着我,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好一會兒才道:“十三爺,您醉了,您肯定是糊塗了吧,夫人她是被歹人擄走的啊……。”
“也對,她是被‘歹人’擄走的……”,我冷笑着挑眉看她,摸着下巴強調道:“大丫頭你方才喊錯了,本王是當朝瑞親王,再不是你家當初那位十三爺了。”
“王爺恕罪”,她跪在地上行了禮,怯怯的道:“奴婢記下了”。
“也無妨,畢竟你是打小就跟着我的,你我的情誼自然也是旁人比不得的。”我輕笑一聲,俯身看着她威脅道:“我當初只是一區區郡王,自然無人問津,如今身價水漲船高,有些事還是做得了主的,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應該知道吧?”
她跪在我腳邊,聲音竟也謹慎起來:“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起身吧。”
她并未起身,只是一味地要表忠心,磕着頭道:“王爺放心,奴婢既然跟着您出了宮,就只會效忠于您。”
“你的忠心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轉了話題,問道:“知道本王如今這個爵位怎麽得來的麽?”
“奴婢不知道。”
我便笑道:“若不是我娶了她,父皇又怎麽會無端加封我這個庶子為親王?這麽算來,劉懷悠可是我劉宣的恩人吶……高官厚祿,封爵加王,可不就是恩同再造的大恩人,對不對?”
“可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她心裏從始至終都沒有我!”
看到她一瞬呆愣的眸子,我輕笑了聲,仰頭灌了口酒,扯出一個笑來:“當初明明是我跟她說好了的,我和她是逢場作戲,我不愛她,她也不愛我,她只要安安分分的陪着我做完這場戲,說不準有一天我還能放她離開……可她呢?既然心裏沒有我,又為什麽做出那些暧昧的事來讓我誤會?”
我忽然便想起了劉懷悠去工部給我送粥的日子,她聽管家說我經常夜裏嚷着胃疼,所以便日日給我送粥來。
我當初聽了這話,其實也是不可避免的臉紅了的。我那時候甚至在想,原來我劉宣也是有人關心有人疼的,我以為這個世上除了皇祖母就不會有人管我的死活了,可不是這樣的,原來我還是有個她的。我就天真的以為,能跟她這樣平淡的過一生也挺好,我也是真存了要同她過一世的念頭的。
再後來,她便開始陪着我圍着暖爐徹夜的飲酒,終于有一次,我神志不清的告訴她我心底的人是王秋染,她只是愣了會兒,然後将罐子裏酒飲盡,輕笑道:“難怪你自始至終都睡在地上,原來是心裏存了人,我還真以為你是個君子呢。”
我就會伸出食指戳她的胳膊,笑呵呵的道:“我本就是君子啊,不過話說回來,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你不也有個韓放呢麽。”
每次我提到那個叫韓放的,她臉色就會變得很差,只顧着埋頭飲酒,并不跟我多說話。
她有時喝醉了,就提着劍到院子裏去舞,我從來不會想到,原來我那賢惠的夫人舞起劍來竟也那樣好看,劍鋒所指卷起朵朵寒梅,梅花繞着她身上的白衣上下翻飛,撲鼻而來的皆是梅花的香氣。
自那以後我便會想,也許,我跟劉懷悠也姑且算得上是酒肉朋友的,我們平日裏甚少說話,見了面也僅僅是她向我行禮,然後我裝模作樣的說一聲:“起身吧。”
她只是偶爾喝醉了話才多起來,她有時會跟我說些漠北的事,有時也會抱怨廉親王對她管教的嚴,但卻決口不提韓放。
在我們一起共飲了十多天酒之後,我對她有了充分的了解,我想,劉懷悠是一個悶騷到骨子裏的人,我跟她相處了那麽久,卻從未窺探過她的內心。她也從未告訴過我,她同那個叫韓放的究竟有怎樣一段緣分。
不過嘛……,如今看來,她同韓放也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想到此,我端起一杯酒,咯咯地笑出聲來。
既然你執意要走,那便走吧,既然你心裏有人,我便成全你,最好這輩子都別讓本王再見到你,走的遠遠的,天高水遠,跟你所愛的人一生一世才好。想到這裏,我的心忽然豁然開朗起來。
此時天已大亮,往窗外望去,隐約能看到東方山頭上那層火紅的光圈,等到太陽開始冒頭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幾聲犬吠,就聽着有人進來禀報—
“王爺,成王爺到了……。”
他話音剛落,那書卷氣十足的白衣少年便已經翩然而至,我實在看不慣他那副裝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虛僞樣兒,便安安穩穩的盤腿坐在軟塌上,眯着眼看着他走近。
他前些日子因為刑部的差辦的好,剛被皇帝封了親王,一時風頭無二,滿朝文武無不巴結。雖然爵位與我是平級,但我終究還是要按着祖制,起身彎腰喊他一聲:“六哥。”
“你我兄弟哪用得着這些虛禮。”他笑了笑,虛扶着我的胳膊等我起身,便自然而然的坐到主位上去。
我站在下面等着他開口,就見他偷偷瞥了我一眼,見我在看他,便和顏悅色的道:“十三弟,我這次來找你,是有事要跟你商量的。”
我拱了拱手,打着哈哈道:“六哥客氣了,您有什麽吩咐就盡管說,若是利國利民嘛,兄弟我能幫忙的就一定幫。”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昨兒早朝時,父皇便下旨,由袁丞相出使魏國,袁丞相便提議,為了保證齊魏兩國順利結盟,最好派一名皇子同行,我思來想去,這事還是你去最合适的。”
我本是漫不經心的,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不免蒼白了臉,魏國向來跟齊國不睦,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啊,如今他要我去魏國,可不就是要我去送死!啧啧……這筆買賣着實劃不來……
我打了個哈哈,笑道:“六哥你太擡舉我了,天下皆知我劉宣上不能治國,下不能安民,文武皆是舉世聞名的廢材,出使魏國結盟這種事,還是要仰仗着王兄們啊。”
他只是冷睇了我一眼,笑道:“十三可別謙虛了吧,父皇本來是要太子去的,但太子的身子你也知道,前陣子開了春本是好了的,可昨兒個又不能着風了,聽說連床都下不來了,父皇便想到了你。”
我心裏暗罵一聲,啊呸!哪裏是皇帝想到了我,應該是您成王想到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