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驸馬
驸馬
既然他們都覺得我去魏國最合适,那我便去吧,我老子這次的如意算盤打的倒是響亮——聯魏伐楚。若是這戰勝了,齊國歷代先君統一天下的宏願便可以在他身上實現。
所以嘛,我的出使是為齊國的統一大業添磚添瓦,不去着實不合适。
然而如今的魏國再也不是當初依附齊國而生存的附屬小國,而是仰仗着強大的兵力財力雄踞一方的中原強國。
齊魏兩國本不接壤,僅以淮水為界南北對峙,齊國在北,四季分明;而魏國在南,水草豐沛。上天也是偏心,齊國和魏國同樣都住在淮水邊上,淮水最重要的幾條支流卻都流向了魏國,再加上魏成帝又善用水利,天時地利他們都占盡了,想不富得流油也難。
有一回,劉懷悠正在書房捧着一本叫做《中原列國策》的書來讀,我無意間瞅了一眼,正巧看到上面寫着:魏國之郡荥陽,乃中原極盡富饒之所,乃天下米倉、糧倉。荥陽一季之谷可食三載。
我看到這段話的時候,老毛病犯了,實在沒忍住便想要嘲弄一番,便對劉懷悠嬉笑道:“夫人啊,我猜呢,寫這本書的人定是和魏國有仇。”
那姑娘終于舍得擡起頭來看我,挑着眉問道:“何以見得?”
我裝模作樣的背過手去,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道:“你想啊,寫這書的人如此誇贊魏國,不是魏國對他有大恩,就是魏國對他有大仇,而最後一句,荥陽一季之糧可食三載,可不就是對列國說,快看呀,我魏國一個小小的郡都這麽有錢,你們都不來搶點兒麽。”
她聞言終于“噗嗤”一聲笑出來,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這張嘴啊,盡是些歪理,就不能是吸引天下才子前往魏國的手段麽?”
我懶洋洋的向她笑笑,搖着頭道:“那也不能,若是吸引天下才子,用的便不是這等利誘的法子了。文人雅士一向貪名,對銀錢反而倒是不在乎的,便是在乎了,也是要裝出不在乎的清高樣子來,所以,用銀錢招攬賢才定然是下下之策。倒還不如直接賜給他們名聲,一舉成名天下知什麽的他們是最喜歡了。不然,你以為那些酸腐秀才拼了命的考狀元是為的什麽?”
她愣愣的看了我半晌,似乎也是無從反駁,看向我的眸子裏帶了幾分淡然,嘆着氣道:“你這人啊,便是再怎麽裝的吊兒郎當,終究骨子裏還是清高的。”
“清高麽?”我愣了愣,一時不知怎麽回話,倒還從未有人說過,我清高呢。
此時,小豆子從外面敞開紙窗,熹微的春風挾了幾滴雨絲刮進來,涼涼的吹在我的臉上身上,很是舒服,我的心也被這陣風吹得很熨帖。
我呆呆的看了她半晌,卻實在想不出什麽話題跟她繼續聊下去。就見着那姑娘擡手翻了一頁書,挑眉看着我道:“王爺還有事麽?”
“啊?”我愣了愣,連忙道:“哦,沒……沒有了,跟人約了去逛花樓,先走了哈。”
她無奈的搖着頭道:“年紀輕輕的,還是少去那種地方了吧。”
她說這話時我已經撐開了墨色竹節傘踏出門去,頭也不回的輕哼了聲,嘟囔道:“難得三哥和工部尚書一起邀約,我不去不合适。”
遂屏退了下人,獨自撐着竹節傘出了府,雖然天降微雨,但齊都一向繁華,街道兩側盡是花樓賭坊,人來人往也好不熱鬧。
忽然就聽到前方有粗犷的聲音不客氣的嚷着:“讓開讓開!都給我讓開!如意坊的秀娘姑娘在此,爾等全都給我讓開。”
街上擁擠的人流忽然齊刷刷的讓出一條路來,我頓住步子向前望去,就見着人群的盡頭有一駕馬車緩緩行來,馬車上被花紅柳綠的綢緞包裹着,依稀能見着坐車裏的女人身姿是何等的曼妙。
我身側的年輕後生扯了扯我的袖子,啧着聲問我:“你可知道,這裏面坐着的是何人?”
“在下不知,莫非公子知道些什麽?”我勾着嘴角笑笑,将左手背到身後去,裝出一副風流公子的倜傥模樣,順着他的話往下問。
他很是得意的道:“這裏面坐着的,可是江陵有名的歌姬—秀娘。原本啊,這秀娘是賣藝不賣身的,可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竟然公然在京城如意坊叫價呢。”
我忽的便來了興趣:“你是說,這秀娘原本是江陵人士?”
“那可不?我聽如意坊的人說,她今晚要把自己賣了呢。唉!也不知誰能有這樣的福氣,能得到秀娘的傾心。”他忽然看向我,然後兩眼放光道:“看公子的打扮也不像普通人,怎麽,你有興趣?”
我聞言笑出了聲:“我麽,确實有些興趣。”
“你若有興趣,可以帶上我一起去嘛……哎?你倒是別走啊……我們再商量商量!你別走啊!”
我不再理會身後那人,無奈的搖搖頭,嘆口氣感嘆着,京城的瘋子真是越來越多了,看來得空要清理一下。
直到我走出了好遠,才轉過身來看向來時的方向,那輛脂粉氣十足的馬車已經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看熱鬧的人群也早已散去。
“秀娘,秀娘……”,我念叨着這個名字,忽然便想起了去年被我狠揍的那個新科狀元莫九卿來,他似乎有一位故人,也叫秀娘。
莫九卿,蜀地人,家貧,學識廣博,年十六中秀才,十七進京赴考,一舉成名天下皆知。
記得那日早朝,年少的狀元郎意氣風發,在朝堂上慷慨陳詞的說着自己是如何的忠君愛國,滔滔不絕的表達着他的雄心抱負,聽得我耳朵都長了繭子,皇帝定然是不知我此刻內心的狂躁不安的,就差冒死跟他說我要出恭了。
其實,朝堂上每一輪出了新科狀元我老爹都會整這麽一出,把朝臣聚集起來,聽狀元郎對滿朝文武發表就職感言。用我老爹的話說:他是為了重用人才,要多給新人機會。
啊呸!
他對狀元郎的待遇不是外派就是送到翰林院,也沒見哪位狀元郎做出些個大事來,走這個過場壓根就是朝堂上的老臣們太過無聊了,就是為了在新人面前立規矩的。
不知怎的,我就老覺得皇帝看莫九卿的眼神怪怪的,他眼睛眯出一條縫來,胡子一顫一顫的,若是我沒記錯,上次看到他這個表情,正是他為我四姐選驸馬的時候。
果然,就聽着我老子笑道:“莫愛卿深得朕心,朕家七女葉陽尚未許人家,你,可願意?”
那從未經歷過大場面的狀元郎當即便蒼白了臉,方才的口若懸河仿佛不是出自他口,好一會兒才見他戰戰兢兢的跪着謝恩:“臣……,自是願意。”
我那時雖然覺得莫九卿這人虛浮了些,但他相貌堂堂,待人接物也是規矩有禮,人品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的。而我七姐葉陽公主下嫁給他,大致也是吃不了虧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是怎麽說的,人面獸心又是怎麽說的。
直到後來栖梧衛去查了他的底,我才知道,原來這唇紅齒白的狀元郎,竟也有一筆堪比戲文的風流爛賬。
說是這小子進京赴考,路經江陵時誤上黑船被船家搶了盤纏,窮困潦倒之下在路邊賣字畫為生,打算攢些銀子再進京赴考的。
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走了狗屎運,竟然被江陵四大花魁之首的名妓秀娘看上,那姑娘本也清高,江陵才俊數不勝數,她誰也不愛,卻偏偏看上了他這個無才無勢的酸腐秀才。
秀娘一顆真心錯付,将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給他赴京趕考,沒成想,他莫九卿委實是個負心漢,做了狀元郎還不夠,還要飛躍龍庭當驸馬爺,身懷六甲的秀娘當即動了胎氣,孩子也保不住了。
再後來就是讓我撞到他在禦花園偷偷摸摸的給王秋染遞情信,那時候他已經跟我七姐葉陽公主定下婚約,我以為他怎麽着也應該避避嫌!可這人着實不要臉的緊……
我實在氣不過,怒火中燒之下糾結了一幫官宦子弟,不由分說拿麻袋套了他的頭,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猛揍。打完之後,我踩着他的胸口,拿出土霸王的口氣來怒道:“莫九卿你給本王聽着,王秋染将來是我大哥的妻,你給我滾的遠遠的。你之前在江陵的那些破事本王也知道,但聖旨已下我也沒辦法,可你若是敢負了我七姐,我就要了你的命!”
他愣了愣,眸子裏的寒光一閃而過,緊握着拳頭掙紮着身子站起來,冷笑道:“久聞王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果真如外界傳聞那般,想打便打,想鬧便鬧”。
我就忽然覺得這人臉皮是鐵打的,我都揭了他的底把話說開了,他還恬不知恥的把罪名引到我身上。
我反手抽了他一個大嘴巴,咬着牙怒道:“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再說一遍試試!”
他擡手擦掉嘴角的血漬,躬身行禮道:“臣乃一屆文官,王爺好身手,微臣佩服。”
我将他一腳踢到地上,威脅道:“你這厮,若不是七姐她喜歡你,我早就把你打死了,你最好別辜負她!”
他施施然的向我行了禮,挑眉道:“微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