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端午

端午

大哥的事情讓我一度陷入了恐慌，因為在所有的皇子當中，除了曾經雲游出走的四哥劉桓，就數大哥對我最好了。如果他出了事，我總也不能獨善其身。

而且他身子一直不好，宗人府那種地方常年濕冷不見天日，他肯定也是待不住的。可我如今身在魏國，卻是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給皇帝寫了封求情的奏折，派人快馬加鞭的送回齊國去，卻是一連好多天都沒收到皇帝的回信，事情便這麽擱置下來。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早膳過後，我随意套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衫，腰間別了把折扇就拉着翠丫頭出了府，去趕那一年一度的“龍舟賽”。

魏國的龍舟賽是天下聞名的，若是這次錯過了，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魏國本就繁華，帝都更是全國有名的銷金窟，因着是過節的緣故，府門外的大街上已經擠滿了人，街道兩側站滿了趕早市的小商販，人群摩肩擦踵，叫賣聲不絕于耳。

“煙花嘞……賣煙花嘞，這位公子您瞧瞧，昨兒剛從大宋運來的煙花，保證能連開十二響。”

“粽子，香粽子，貴妃吃了都說香的粽子嘞……。”

“糖葫蘆……冰糖葫蘆……。”

“肉包子，熱乎乎的肉包子。吆，這位客官您來啦，這次還是要五兩豬肉餡兒嘛？”

翠丫頭一見到吃的就走不動路，就算我對其鄙視一萬遍但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奈之下我也只能給了她銀子，叫她看上什麽就買什麽。

于是當我趕到龍舟賽的時候，前排的好座位早就被人占了去，翠丫頭吐吐舌頭：“王爺全是奴婢的錯，若不是奴婢在路上耽擱就不會來晚了。”

我也只能道：“算了算了，先找個地方坐下吧。”

雖然龍舟賽還沒開始，但擂臺上的擂鼓已然敲得震天響，鼓點兒密密麻麻，緊促有序，倒頗有些沙場點兵的意味。

不經意一回頭，似乎看到人群中有一年輕後生面熟的很，可再仔細看時，那人已經淹沒到人群中去了。

“王爺您看什麽呢？”翠丫頭輕輕拍了下我的肩膀，狐疑的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

我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麽，大概是我眼花了吧。”

我盯着方才那人的方向看了再看，怎麽想都覺得那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的，大概真的眼花了吧。

我拉着翠丫頭随便找了個長板凳坐下來，就見着臺下有一長須老者飛身躍上擂臺，身手甚是矯健，他走到擂臺中央，鼓足了腮幫子吹了長長的一聲唢吶，吹完之後臺下掌聲雷動，一聲高過一聲，我雖然不懂這裏的習俗，但跟着衆人鼓掌總是沒錯的，于是也跟着衆人呱唧呱唧的鼓掌。

老者笑眯眯的開始發言：“今日正值端午佳節，在我朝皇上英明領導之下，物阜民豐，天下太平，正所謂國富兵強……。”

我忽然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看誰都像我們家白花花了，索性閉了眼，盯着頭頂的大太陽昏睡過去。

當我打完好幾個盹兒的時候猛不丁一擡頭，那老頭還在臺上唾沫橫飛，來吹噓他們家皇帝多麽英明神武。我就忽然覺得這老者很不一般，竟然能在脫稿的情況下嘟嘟囔囔小半個時辰，把前一刻還性質昂揚的觀衆們說倒一大片，放到催眠界也是一把好手了。

臺下昏昏欲睡，臺上唾沫橫飛，熬了許久他終于說完了致辭，緊接着便是舞獅表演。

“咚”的一聲鑼響，擂臺上的舞獅表演開始，兩頭花白的雄獅忽閃着眼睛眨啊眨的，便随着緊密的鼓聲，舞獅者開始使出渾身解數踩着梅花樁上下翻飛，臺下叫好聲一片，好不熱鬧。

忽的就聽着身旁有人輕笑道：“呵，瑞王爺也在？”

我歪過頭，就見着一張很是熟悉的臉，那人勾着嘴角，一雙桃花眼笑看着我，手裏的折扇一開一合，一襲白衣随風而動，旁人看來竟是數不盡的風流。

此人名叫蘇少景，我第一次見他時，是在德善公主府。

其實仔細想來，那日在德善公主府，我見到的大多數人都沒往心裏去，皆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庸俗之輩，着實沒有深交的必要。只有他，在得知了我的身份後勾了嘴角輕輕一笑，不甚在意的拱了手，敷衍道：“久仰久仰，在下蘇少景”。

其實我早在齊國時便聽太傅提起過蘇少景三個字，身為大魏鎮國将軍蘇羽的幼子，自小長在軍營，兵法戰術無一不精，年僅十二便寫出《行軍策》一書，堪稱兵家經典，自此天下成名。

不知怎的，他眨着眼睛笑看着我的那一刻，我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句詩來，春日游，杏花吹滿頭，誰家少年足風流。

我正走神的時候，就聽着他笑道：“在下前幾日便派人在此定好了雅座，既然瑞王爺也在，那同我們一起坐吧。”他轉身問身後不遠處的錦衣少年：“李兄，你覺得呢？”

那人卻是頭也未回，專心致志的看着不遠處那些賽龍舟的少年們進行着賽前準備工作，好一會兒才應了句：“你拿主意便好。”

我聞言忽的一驚，呆愣愣的向那人望去，她也像忽然想到什麽般迅速回過頭來，看到我也是一愣。我們大眼瞪小眼的彼此互望了好一會兒後，我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扯着嘴角行了禮道：“給德善公主請安。”

她似乎輕哼了聲，走近我，神色淡淡道：“今日我等都是微服出巡，虛禮就都免了吧。”

我應了聲，心中忽的五味雜陳，想着，今兒總算沒白來，這該見到的不該見到的，今兒總算，又都見到了。想到這又是嘆了口氣，暗暗決定下次一定要躲着她。

她自始至終都沒跟我說一句話，我又不知道主動找她說些什麽，這一度讓我特別尴尬，好在有蘇少景在。這人交游廣闊，又善于跟人交談，天南地北無所不知，倒是跟我說了不少奇聞異事。

又過了好一會兒，擂臺上開始有人咿咿呀呀的唱戲，我因為德善的緣故覺得時間過得異常艱辛，若是此時說告辭又顯得我太刻意，我想着，等戲唱完了，賽龍舟就要開始了吧，等龍舟開始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們我有急事要離開。

打定了主意，才覺得周遭的空氣總算沒方才那麽悶了。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聽着德善對蘇少景道：“你先上去吧，賽事快要開始了，等他們把志兒找出來，我跟他一起上去找你。”

蘇少景皺了皺眉，應道：“不如我回去叫人吧，就那麽幾個侍衛，怕是找不到小王爺的。”

“來不及了，”她冷靜的道：“你們先去吧，還有半個時辰呢，總會找出來的，我在這裏等。”

我滿頭霧水的聽着他們的對話，最後終于濾清了思路，說是這次跟着他們一同出行的還有魏國的小王爺李志，而這小王爺顯然是個不安分的，竟然瞞着他們偷偷遣進了賽龍舟的隊伍，說要同他們一較高下。

這本也沒什麽的，然而最主要的問題是，這小王爺竟然不會水！而賽龍舟是一項技術活，若是不會水，掉在江裏淹死也是有可能的。可這小王爺身份尊貴，一旦出了岔子，怕是誰也擔待不起。

我心裏感嘆着，又是一個不聽話的熊孩子啊。

蘇少景見她态度堅決也就不多說什麽了，我讓翠丫頭陪着德善等人，自己同蘇少景登上了看臺的雅間，伶俐的小厮把沏好的茶水端上來，又端了兩盤精致的糕點上了桌，殷勤的道：“兩位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您包下的雅間是獨一無二最好的位置，前些天趙國公的公子來都沒搶着這間呢”。

“趙青書？”蘇少景輕笑道：“他竟也有興致看龍舟賽麽？”

“公子您有所不知，趙公子說，他是想着邀德善公主一道來的。我們掌櫃的不依，告訴他這間已經有主兒了，他就當着我們掌櫃的面鬧僵起來，最後我們掌櫃的只能告訴他這雅間是被您給包下的，他這才作罷。”

蘇少景忽的輕笑起來，眸子裏盡是輕蔑之色，冷哼了聲道：“就憑他，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麽？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未可知。”

小厮似乎被他這副想着要殺人的架勢吓到，連忙關了房門告退了。

我掩口輕咳了聲，斟酌了會兒，擡起眼來問道：“蘇兄，是心悅德善公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