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主
公主
之後發生了什麽我已經記不真切了,也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被人打倒在地。
只記得再次被他打飛出去的時候,後背狠狠撞到了桅杆上,胸口猛地一震,忽然撕裂般的疼,猩紅的液體順着嘴角噴湧而出。
廣袤的天際格外滲人,恐怖的讓人心慌。
李志似乎急切的撲過來,扯着我的胳膊向我說着些什麽,他哇的一聲哭出來,雙目猩紅,我卻什麽都聽不到了,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機械的有些可笑。
此時,面對着即将迎接的死亡,我內心的恐懼在無限蔓延。
我怕,特別怕!
我怕自己像當初母親那樣,那樣輕易的被殺手殺掉,然後再被人一把火毀去所有,即使父皇派大理寺徹查,然而,真相卻被那些手握權勢的人輕易壓下去。
時間久了,沒有人會記得有那麽一位宮妃曾經在返鄉省親的時候被滅了滿門!呵!一條人命的消逝竟然像蝼蟻那般輕賤,悄無聲息的沒有人在乎,何其可笑?
此刻,那個女人臨終前的話似乎變得格外清晰起來,她說:“帝王之路是一條血路,不要争那個位子,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我抱着她逐漸發冷的身子,撿起身旁掉落的匕首,順着自己的胳膊狠狠的劃了一道,滴血為誓!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天際的日光格外刺眼,我拼了全力想要睜大眼睛,想着質問這茫茫蒼天,究竟我做錯了什麽才要讓我經歷這些,究竟母親做錯了什麽才會被人滅了娘家滿門?
可我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腔湧出更多的鮮血,順着嘴角滑到頸子裏。
我打心底裏嘆了口氣,想着:別想了吧,這麽多年背負着這些,我已經很累了。刻意的為了保全自己裝了那麽多年的傻,為了獲得太後的庇護裝傻充愣的當了那麽多年的癡傻王爺,為了隐藏自己一直藏在太子身後努力當一個不上進的好弟弟,我累了,已經很累了。
就這樣吧,什麽血海深仇,什麽兒女情長,死就死了,都算了吧……
我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黑暗在逐漸擴散,最終黑暗侵占了所有光明,終于眼前一片漆黑,徹底的昏了過去。
只是,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似乎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那人全身的殺氣似乎能震懾天地間的所有,她手裏銀蛇般的軟劍閃着寒光,我好像聽到李志對着那身影喊了句什麽……
後來我才想清楚,李志喊得那句話是:“皇姐,給本王殺了他們!”
皇姐,皇姐,李德善,劉懷悠,我的妻……
三日後
我在混沌中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第一幕便是,那姑娘正坐在離我床前不過五步遠的太師椅上,胳膊枕着下巴,睡得酣甜。
屋子正中的香爐上空香煙袅袅,整個屋子都彌漫着盈盈香氣,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并不是魏皇為我建造的瑞王府。相較之下,屋裏的擺設講究的很,博古架上的各類華麗的瓷器價值不菲,屏風前的架子上挂着幅水墨畫,看落款也是上百年的東西了。
正午的日光透過紙窗照進來,和煦的柔光照在那好看姑娘的臉上,歲月靜好的宛若天宮的仙子,我的心,忽然蕩漾的不像樣。
我不免看的有些呆,本能的就想要下床去摸她的臉,可這念頭打腦袋裏閃過之後,我後知後覺的有些愣。想着,就算我平日裏裝的風流浪蕩了些,倒還從沒打心底裏想要輕薄過哪個姑娘,可方才想親近她的念頭又确實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并且是心癢難耐的想要立馬去實施的想法。
我摸了摸自己的頭,還是有些燙的,暗暗想着,自己是燒糊塗了麽?又莫名其妙的犯什麽混!
可又轉念一想,這姑娘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我摸摸她的臉,總不算過分吧。
想到此,我掀了錦被從床上下來,蹑手蹑腳的走到她身前,探出手來,向着那白皙的肌膚探過去的時候,那姑娘眼角動了動,我的手便心虛的在半空中頓住了。
“呀!王爺你幹嘛呢?”翠丫頭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在身後響起,在我聽來格外的刺耳。
我急忙收回自己那不規矩的右手,卻是已經晚了,因為那原本還在酣睡的姑娘已經醒來,我方才的輕薄之舉顯然已經被她盡收眼底,她勾了勾嘴角笑看了我一眼,我心裏一陣的發顫,想着,壞了壞了,這姑娘什麽都看到了。
我窘迫的撓了撓頭,一時有些心慌,解釋道:“公主你臉上有蚊子。”
她聞言眼角的笑意更甚,恍然大悟般的“哦”了聲,看向正推門進來的李志道:“志兒,瑞王爺說本宮府上有蚊子呢。”
“蚊子?怎麽會,不是一早就開始點驅蚊蟲的熏香了,又哪裏來的蚊子?”李志很是認真的想了想,看向翠丫頭道:“怎麽回事?”
翠丫頭老老實實的答道:“方才奴婢看到瑞王爺把手放到公主臉上,說是要打蚊子呢?”
這這這,我什麽時候把手放到德善臉上了!這是冤枉,委實的冤枉!冤假錯案是怎麽來的?六月飛雪是怎麽來的?我這樣的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四好青年,又怎麽會做出那種不規矩的輕薄之事的?
就算有,我也就想想,那不還沒實施呢麽!當真是冤枉啊!
再一回神,我已經成了全場衆人的焦點,他們看向我和德善的眼神中就帶了那麽絲若有若無的暧昧。尤其是跟着李志進來的兩個小侍女,目光在我和德善之間猶疑了好久,終于彼此對視一眼,會心的笑了,我很想知道她們方才會意了什麽才會彼此笑的那麽開心,但終歸不是什麽好事!
李志看向德善,噘着嘴道:“皇姐,方才父皇派人來尋我進宮呢,我過來跟你說一聲,怕是不能再在你府上厮混了。”
德善站起身來,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道:“回宮之後去找你二哥,你就說是我叫你來找他的,他就知道怎麽做了。”
李志愣了會兒,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我身前,得意洋洋的湊近我的耳朵小聲道:“你想吃桂花糕的事,我跟皇姐說過了,她說等你身子好了就會給你做。”
我剛想誇這孩子上道,就聽着他繼續道:“啊,我猜你是那個什麽門主的事情也不想讓人知道吧,我會保密的。”
再擡眼看向李志,他眼裏閃着精光,宛若換了一個人。我忽然就覺得這個小子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樣單純,他的內心,也并不像他表明上那般無害。其實仔細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宮廷裏長大的孩子,又有哪個是簡單的?
可還是覺得有些失望,我已經被大齊王宮逼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再看向他如今這副表裏不一,難免有些唏噓。
等他轉身出了門,德善便向守門的小厮道:“你去福滿客棧再去把周老神醫請來,叫他過府一趟,就說傷者醒了。”
“是。”小厮得了令,出門去了。
德善揮了揮手,滿屋子的下人都退下了,翠丫頭最後一個出去,順便把門給關嚴實了,一時間,屋子裏只剩了我和她。
她又坐回到太師椅上去,掀了茶蓋飲了口茶,很是鎮定的整理着身上被壓皺的紫紅色外衫。
好一會兒,才見她斂去了所有神色,正眼看向我道:“說說吧,怎麽回事?”
我愣了愣,以為她說的是我方才要輕薄她的事,剛想要解釋,可又見她這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忽然心底有些委屈,便嘟囔着道:“你是我媳婦來的,還不讓摸一下臉麽……。”
我本以為她是要動怒的,誰知這姑娘盯了我半晌,竟是噗的一聲笑出來,她這一笑,我看在眼裏,竟是比四月牡丹還絢麗幾分,把本王心底笑的很是蕩漾。
不知不覺的扯了扯她的袖子,晃着她的手道:“夫人,為夫以前怎麽沒覺得,你這麽好看呢?”
她眼角的笑意就更甚了,拍開我的手嗔道:“油嘴滑舌,這張嘴巴,若不是個姑娘家,怕是能勾不少人吧。”
“你……,”我聞言心下猛然大驚,腳步虛浮的退了幾步,瞪大了眼睛向她看過去,卻是不知該作何反應,咽了口水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就見她嫣然一笑,主動握上我的手安撫道:“放心,除了我,不會有人知道的。”
她手中冰涼的觸感緩解了我身上的灼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心裏依舊是七上八下的。
這個世上,知道我女兒身的人只有皇祖母,為了幫我掩蓋這個事實,我兒時的每一次沐浴都是她親自負責,這份恩情,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得。
可如今呢,李德善到底對我是女兒身這件事是什麽态度呢?我故意壓下眼底的慌亂,認真的看着她道:“我是男子或者是女子,對如今的你來說,應該沒什麽幹系吧。”
她愣了愣,似乎眼角有些不快,問:“劉宣,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現在貴為大魏的公主,早已不是當日的劉懷悠,也不在是我的妻,而且就算你是我的妻,你也不在乎我,那麽我的事,也是跟你沒多大幹系的。”
不知為何,她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下一刻就要提劍殺了我,我心裏又是一陣委屈,繼續道:“我當初也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若是你還念着當日的情分,請務必幫我保守秘密吧。”
話剛出口,我便後悔了,因為這姑娘臉上再也壓抑不住,已經變成了愠怒,她冷聲質問道:“當日的我們,有情分麽?”
我心口一陣憋悶,定定的看着她問:“你認為呢?”
“你問我?”她冷笑一聲:“你說對了,我是沒有在乎過你,所以你且放心,你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聽她這麽說,我心裏還是不可避免的失望了,縱然知道她不在乎我,縱然知道她不愛我,可聽這話被她親口說出來,我還是失望了。
不自覺的苦笑出聲來,想着:我失望個什麽勁兒呢?她本來心裏裝着的就不是我,是那個叫韓放的人不是麽?
那我失望什麽呢?
簡直不可理喻!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