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次的晚安
再次的晚安
蘇離喚在看見舒螢後，先是一驚，随後亂了陣腳。
他還以為自己感知錯了，以為舒螢只是開車經過而已。
沒想到，她居然過來了。
舒螢說不上來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她內心是相信蘇離喚的，畢竟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在一個暴雨的夜晚，獨自一個人來到樹林，然後殺掉一只小鹿。
可眼前看見的場景又實在太過于可疑，這讓舒螢心中生了一種，如果自己認為蘇離喚沒有問題，那有問題的就是自己的想法。
她快速跑到他身邊，擡起來的手被蘇離喚的話阻擋住。
“已經斷氣了，舒醫生。”
舒螢的手頓住，擡頭望向蘇離喚。
雨勢越來越大，蘇離喚後腦勺的狼尾長發緊貼脖子，額前的碎發也多數背在腦後，只有幾縷蕩在眉間。
頑皮得雨滴就順着這幾縷頭發落下，有的砸在地面，有的順着發尾的方向流過他冷白的臉頰，然後一路沿着脖頸流進衣服裏，再也尋找不見。
又一個閃電降落，熾白色的光芒在兩人眉眼間炸開。
雨水覆蓋面容，兩人皆滿臉狼狽。
舒螢看着蘇離喚，糾結，困惑，愕然，不安。
她直直看了蘇離喚許久，但沒有說一句話。
半晌，舒螢轉身走到剛剛自己站過的位置，彎腰撿起地上的折疊椅，拿它做工具，開始在地上挖坑。
剛挖了兩下，手裏的凳子被一個白皙修長的大手握住。那只手的外沿碰到了舒螢，依舊那麽冰涼，比這初秋的雨涼百倍。
可舒螢沒了上次碰到時的驚訝，也沒有面對Win的那種抵觸。
她竟不覺得恐怖了。
“舒醫生，我來吧。”
舒螢聞聲看向蘇離喚，沒有拒絕他的幫助。
蘇離喚把那只斷了氣的鹿放在一邊，他知道舒螢想就地埋了這只鹿，他想盡快結束這一切，然後讓舒螢趕緊回車裏。
雨太大了，千萬不要生病才好。
兩人埋完那只鹿的時候，雨變得小了些，天空開始逐漸放晴。
雨來得急，散得也急。
就像舒螢想要跟蘇離喚有一段不同尋常感情的想法，來得快，斷得也快。
已經能看清四周了，舒螢環顧了一圈兒，除了遠處自己的車以外，再沒有其他交通工具。
她轉頭問蘇離喚，“蘇先生是怎麽來的？”
蘇離喚也看向她，瞳仁極黑，卧蠶明顯，“打車。”
這話不像是說謊，舒螢信了。
“現在不好打車了，我送你吧。”
“那，謝謝舒醫生了。”
舒螢沒再回話，轉身往自己車的方向走。
快走到汽車邊時，天空已經大晴，雨也歇了。
被大雨洗滌過的水杉林氣味格外好聞。是樹葉夾雜泥土的味道，那是大自然的氣息。
可舒螢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只幼鹿的血腥味。
其實有雨水沖刷，味道并不濃。可不知為什麽，舒螢覺得自己聞得格外清晰，而且怎麽也忘不掉。
她是醫生，血腥味對她來說并不陌生，也并不稀奇。可上次蘇離喚受傷時的血腥味，還有剛剛那只幼鹿的血腥味，她記得格外清楚。
到了車旁，舒螢徑直走向駕駛座，蘇離喚則上了副駕。
舒螢從後座地上拿了兩條給店裏新買的浴巾，遞了一條給蘇離喚，自己留了一條。
蘇離喚接過，跟舒螢道了謝。
舒螢沒搭話，自顧自地擦着頭發，裝作無意地問：“蘇先生一個人來這裏做什麽？”
“舒醫生呢？”蘇離喚不答反問。
“散心。”
“我也是來散心的。”
舒螢擦頭發的動作頓住，他也是來散心的？
那理由呢，跟自己是一個嗎？
這麽想着，就問出來了，“是最近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沒有。”蘇離喚搖頭。
舒螢：“那是為什麽？”
蘇離喚定定看了舒螢兩秒，才輕聲說：“跟舒醫生一樣的原因。”
！
又開始下雨了，只不過這次是微微細雨，天空也沒有變暗，還是那樣的明亮。
雨絲擦過玻璃，留下長長的一道細線。
就像蘇離喚的這句話，在舒螢心裏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印子。
雨最開始是幾滴，然後逐漸變密。
蘇離喚還是那樣看着舒螢，舒螢也沒有因為剛剛的話敗下陣，更沒有因為她內心的慌亂和有些亂的思想而躲避。
良久後，她淺笑了一下，轉開目光。
“毛巾用完扔後座就可以。”
蘇離喚看着手裏幾乎濕透的浴巾，“會把後座浸濕的，我拿着吧。”
他伸手要去接舒螢手裏的，可話剛落地，就見舒螢一個帥氣潇灑的後抛動作，手裏的浴巾準确落在了後座上。
舒螢：“……”
空氣好像因為她的這個動作安靜了兩秒。
“沒事。”舒螢擡手蹭了一下鼻尖，有些不好意思，“你放後面吧。”
蘇離喚放下手，低頭笑了一聲，“好。”
他轉身把疊好的浴巾輕輕放在了後座，還順便整理了舒螢的那一條。
為了避免尴尬，舒螢輕咳了兩聲，問：“蘇先生去哪裏？”
“麻煩舒醫生把我送到甜品店就可以。”
“好。”
舒螢設了導航，汽車很快駛離水杉林。
随着車子逐漸變小，他們身後一棵水杉樹上的人影開始清晰。
是一襲黑金相間長袍的Ezra，和一襲白衣的Win。
看着兩人駛去的方向，Ezra吹着口哨，心情看上去很不錯。
“這一世的舒善清，看上去有趣多了。”說完，看向身邊的Win，“你說呢？”
Win盯着那輛白色的汽車，唇角一抹淡笑，“是的，确實跟之前不太一樣。”
“啊~怎麽辦，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認識她了。過兩天吧，我們一起去拜訪一下她。”
Win右手放在左肩，向Ezra淺淺行禮，“是，公爵。”
舒螢開車既穩又快，不足一小時就到了蘇離喚的甜品店門口。
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地方才說了一路來的第一句話，“到了，蘇先生。”
“辛苦舒醫生了，我就先下去了，你回去注意安全。”蘇離喚解開安全帶，下車前又轉過頭對舒螢說了句，“晚安。”
舒螢看着他，想起來上次他跟自己說晚安，是在那個有番茄汁的咖啡廳裏。
有段時間了。
她看着他，唇角微微挑起，“晚安。”
蘇離喚下車後，舒螢啓動汽車往公寓的方向開去。
等紅燈的時候，她轉頭看着自己的副駕，座椅上還有一些隐約的水漬，是蘇離喚留下的。
兩人的再次相遇跟初遇一樣，并不算美好，但卻足夠記憶深刻。
蘇離喚在雨中抱着那只幼鹿的畫面仍回蕩在舒螢的腦海裏，現在想起來，就覺得這一切太過于巧合了。
她只是想出來散散心，怎麽就碰見了這樣的一幕？
蘇離喚說他也是出來散心的，可他們兩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默契，散心都選在了人跡罕至的西郊。
這既符合邏輯的意外，又四處透露着奇怪的相遇，很像冥冥中被誰操控着一樣。
那個幕後的操控者，好像就希望自己看到這樣的蘇離喚，希望自己覺得他是奇怪的，神秘的，希望自己對他有隔閡。
綠燈了，後面的車輛按喇叭催促，舒螢被喇叭聲帶回神，啓動車子，繼續往自己公寓的方向駛去。
到了公寓停下車，舒螢在車上換了一身衣服。因為經常需要去救助站，她有在車裏備一套幹淨衣服的習慣。
她盯着換下來的衣服，原本純白色的運動服，現在布滿了血漬和污泥，兩個顏色在白色布料的映襯下格外明顯。如果自己穿着這身衣服往家裏走，絕對百分百吸引每一個來往人的目光。
把髒衣服裝進袋子裏，又從後備廂把小推車搬下來，舒螢這才往電梯廳走。
回到家後，她把那身衣服拿出來，原本想洗一洗的，但重新拿出來後又覺得沒有洗的必要了。
因為壓根洗不幹淨。
而且就算是洗幹淨了，也不能去除掉這身衣服曾經斑斑血跡的過往。
舒螢把衣服平鋪在木地板上，盯着上面的血跡發呆。
如果一個足夠令你心動的男人，他對你還不錯，但他很奇怪，你還會不會跟他接觸？
幾天前的舒螢不會，她不想去接觸一段自己沒有把握的感情，或者一個沒有把握的人。所以哪怕對蘇離喚有好感，也還是毫不猶豫地把他推開了。
可現在，此時此刻，在經歷了今天這些事情以後，她覺得自己需要改變一下了。
雖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但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因為你看到的，可能正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如果選擇相信蘇離喚，那她就需要知道為什麽那些人要讓自己看到這樣的蘇離喚，而蘇離喚又為什麽不跟自己解釋，為什麽有那麽多不方便說的事情。
那些不方便說的事，到底是對蘇離喚不好，還是對自己不利。
他大半夜受了重傷莫名其妙躺在自己家的陽臺，絕對不像他說的意外兩個字那麽簡單。
又或者，不是純粹的意外。
如果這所有的一切是舒螢想的這樣，那她想弄清事情的真相。
她要弄清楚這一切，她要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又是為了什麽來接觸自己。
他們到底是要從她這裏得到什麽，還是要帶走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