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眼（2）

第一眼（2）

“我到了，賀先生，姜小姐，你們慢走。”許州的話将姜婉的回憶拉回現實。

許州下車後，賀遠徑直對司機小張說道：“先去城南南湖灣。”

南湖灣是姜婉如今的住所，其實她的住所與賀遠相距挺遠，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南轅北轍的方向。

她小聲開口說道：“不然我自己打車吧。”

聞言，賀遠皺着眉頭，語氣也冷了幾分，“順路，不用麻煩。”

姜婉被噎住，哪門子來的順路？她懷疑的看了賀遠一眼，覺得這男人指定是腦子有點毛病。

姜婉的住所外面不能停車，還需走幾分鐘的路程才能到，停車後，姜婉下了車，賀遠竟也跟着下來，姜婉微微錯愕。

賀遠對司機說道：“等我幾分鐘，我送一下她。”

司機點頭說好。

其實也不用那麽麻煩，姜婉覺得自己一個人也沒有問題，賀遠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他身形消瘦，長身玉立，似乎從不曾變過。

“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的。”姜婉說道。

賀遠面無表情說道：“我不想明天起來，某人出現在社會版面新聞上。”

姜婉險些被他氣笑了，她記得之前兩人還一起租房子的時候，那是個老小區，周圍破破爛爛的，更要命的是小區外面那條路狹窄而又幽長，路邊的路燈年久失修，兩邊還種植着那種茂盛的城市景觀樹，郁郁蔥蔥的，白天都看不到光，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光。

那時姜婉走這段路便害怕的要死，再加之當時時常能看見社會版面上某個少女在路邊被人殺害之類的犯罪新聞，導致姜婉就更害怕黑夜一個人了。

後來她将自己這個想法告訴賀遠，哭唧唧的說如果哪天她不見了，讓他一定要去盡快找到她，說不定她被人打的鼻青臉腫，她可不想那副醜樣子上新聞了。

賀遠被她無厘頭的想法所折服，最後竟然認真地說道：“那我就努力讓你以後出入有保镖怎麽樣？”

話雖如此，但是從那以後，他總是盡力陪着她一起回家，他努力給了她一切，這些姜婉都無法否認，甚至他對她的那些好，她也銘記于心，不敢忘懷。

想到過往，姜婉心中湧起些許煩躁感，斑駁的樹影透過路燈投射在地面，她看着賀遠的面孔都帶着斑駁感。

她洩憤的說：“那也不關你的事。”

賀遠冷笑一聲，“我不想跟着一起上新聞。”

姜婉噎住，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與他多說半個字都是純屬浪費口水。

珍愛生命，遠離賀遠。

姜婉深刻覺得有必要将這句話奉為至理名言，時刻牢記在心，不敢忘懷。

姜婉也忘記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這麽糟糕，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又似乎就在昨日。

“我到了，你不用送了。”姜婉停住腳步。

賀遠點了點頭，“最近晚上氣溫低，注意不要着涼。”

有時候姜婉覺得賀遠或許有分裂症，前一秒還面無表情惹怒她，後一秒便能自說自話，自以為是的關切她。

他以為自己是誰？

兩人分別後，姜婉乘坐電梯上了樓，開門換鞋，将包随手放在沙發上。

倒了杯水，站在窗前，隐隐綽綽的樹影下，她似乎還能看見賀遠的身影。

姜婉煩躁的将第二層窗簾一起拉上，有時候她真的忍不住佩服賀遠的厚臉皮，有時候兩人鬧得那麽難看，什麽話都說絕了，現在竟然還能當做若無其事的模樣。

嗯，這一瞬間，姜婉又想起當初說過什麽話了。

她口不擇言，“肮髒惡心，不擇手段，自私自利……”

她幾乎将那些所有她能想到的惡劣字眼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她都快要忘了，其實賀遠對她絕對算不上壞，甚至可以稱得上非常好。

說謊會遭雷劈的，這是她時常用來吓唬賀筱筱的話。

姜婉從浴室出來後，便開始了一系列複雜又精致的護膚流程，她從小就是一個精致girl，仙女本人了。

陳安安說得對，養兒不一定防老，但防曬霜可以。

姜婉慶幸，如今的她看上去仍舊年輕漂亮，站在賀遠面前，不會讓她自慚形穢，不會讓賀遠覺得她離開他後過得很糟糕。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幼稚到了極點，或許在賀遠眼裏，她從來都是幼稚的小孩，與賀筱筱一般的三歲孩童。

半夜姜婉有些失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見了賀遠的原因，她躺在床上轉輾難眠，拿着手機一遍又一遍的刷着論壇。

都是些家長裏短，婆媳不和，老公出軌，閨蜜反目的狗血與天雷齊飛的奇葩劇情。

看一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了，姜婉心中不由湧起一股罪惡感以及煩躁。

姜婉突然神經質的想起網上說的，人最容易自殺的幾個時間段，其中一個似乎就是淩晨，不過此時此刻，萬籁俱寂，姜婉确實心裏湧起幾分孤獨感，可是還遠遠不到自殺這程度。

她一直是個樂觀主義者，即使是老姜去世最艱難的那兩年她都不曾頹廢過，心底仍舊滿懷陽光。

即使是離婚了，她也從來不曾對婚姻絕望，她仍舊相信這世上有幸福美滿的婚姻，有兩個彼此心靈契合的伴侶。

——

這邊賀遠到家後，賀筱筱竟然還沒睡，賀遠推開門，便見賀筱筱趴在她的公主床上看漫畫書。

看到他回來了，揚起笑臉叫他，“爸爸，你回來啦？”

賀遠整顆心都仿佛要融化了一般，事實上在沒有孩子之前，賀遠是無法想象自己有孩子了是什麽模樣，賀筱筱來的突然，那時他忙着創業，日夜颠倒，忙碌不堪。

而賀筱筱就在這時來臨，他幾乎只是用了三秒消化了這個消息，然後兩人準備結婚。

在女兒出生前，他并沒有太大概念，只覺得是家裏多了個人，可是當她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險些熱淚盈眶。

很小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奶奶，再到後來，他的生命裏多了個姜婉，而如今又有了賀筱筱，她們三個，是他需要拼盡全力，用盡一生去守護的人。

賀筱筱晃着小腦袋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賀筱筱就喜歡坐在地上玩，為了避免小朋友着涼，屋子裏到處都鋪滿了地毯，柔軟舒适，只是清洗不便，賀筱筱從來都是鬧騰的性子，地毯上總是沾染各種垃圾，比如顏料、酸奶、零食之類的，因此每次來打掃的家政薪資都比外面高了不下兩倍。

賀筱筱從自己書包裏拿出老師今天布置的作業，她噘着嘴說：“老師要我們寫一篇作文《我的媽媽》。”

賀遠攤攤手，“然後呢？”

“老師讓你簽字。”

賀筱筱留着齊肩的短發，兩只大眼睛水靈水靈的撲閃着非常乖巧可愛，跟小時候的姜婉很像。

賀遠蹲坐在地上，接過賀筱筱遞來的作業本，她寫的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別提多醜了，賀遠嘆了口氣，在心底想着或許不能太放縱賀筱筱了，不然賀筱筱若真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他才真會難受死了。

但是想法是一回事，真到那時候，賀筱筱只需要一個撒嬌賣萌他便會繳械投降了。

賀遠一目十行的掃了一眼作文，眉頭微皺，臉色複雜。

以下是賀筱筱原文《我的媽媽》。

我的媽媽很小氣。

爸爸媽媽離婚了，我問爸爸為什麽離婚？爸爸說媽媽生氣了。

如果我生氣了，巧克力、冰淇淋、甜甜圈、曲奇餅等等等等，其實都是可以将我哄好的，只是不知道媽媽生氣了可以用什麽可以哄好？

賀遠一直努力将離婚這件事對賀筱筱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只是顯然有些事情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在這樣的時刻，他又突然想起了姜婉，曾經他的妻子，那時他挺看不上姜婉的，覺得她那樣的千金大小姐，不知人間疾苦，而且她總是纏着他，他嫌她煩，覺得她聒噪的過分。

當初他大概是被她追的有點煩了，索性就答應她了，後來竟然莫名就習慣她在身邊了。

而後來，姜婉提出離婚的時候，賀遠下意識有些難以置信，他以為他那麽努力，讓她在姜家出事後都能繼續享受優渥的生活環境，她應該感激他的。

他以為她只是個金絲雀，離開她無法生活，而他錯了，離開他後，姜婉看上去卻是非常好，潇灑恣意，似乎比在他身邊還要輕松。

扪心自問，姜婉小氣嗎？

事實上，姜婉一點都不小氣，兩人在一起時，其實大多是她在包容他，他工作忙，為了照顧他，她從一個五指不染陽春水的嬌滴滴女孩變成廚房能手。

結婚後，她為了照顧他的感受，從家裏的豪宅搬出來，跟他一起租房也不曾有過半分怨言，即使偶爾小抱怨不過是為了讓他知道她的付出。

她看上去嬌弱渺小，卻又仿佛蘊藏着巨大的能量，她樂觀，堅強，即使是遭受家庭如此大的變故也依舊能保持一顆熱忱善良的心去熱愛生活。

她對任何人都擁有一顆和善的心，可是對于這個曾經的丈夫，卻無法做到和顏悅色了。

賀遠将賀筱筱的作文拍了張照片保存下來，他想什麽時候拿給姜婉看，不知道姜婉看到了會是什麽心情。

賀遠将作業本放回賀筱筱的書包，他皺了皺眉頭對女兒說：“快去睡覺了。”

賀筱筱還沒睡意，一副讨價還價的模樣，“爸爸我還睡不着，我再玩一會吧。”

賀遠不再跟她客氣，“不行，很晚了，快點睡覺。”

賀筱筱扁了扁嘴，她向來聰明會看人眼色，知道設麽事都有個度，如果惹爸爸生氣了，她也不會開心的。

她從地上跳了起來，爬上了床，被子一拉，露出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爸爸，你覺得媽媽是怎麽樣的人？”

賀遠凝眉，反問道：“你覺得呢？”

在賀筱筱的世界裏，對她最重要的人自然是爸爸媽媽了，不可否認媽媽是愛她的，當然她也愛媽媽。

只是對于他們的離婚，她到如今都耿耿于懷。

“我們班有個同學，他爸媽離婚後，給他找了個後媽，他說後媽很壞。”

賀遠覺得有必要對賀筱筱申明一下，“筱筱，那只是別人，你只會有一個媽媽的，現在是，以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