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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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噼裏啪啦的打在傘面，付家羽把礙眼的頭發掃開，第一反應是幸好今天沒畫眼線。

她看着謝端的眼睛，想到前幾日的失态場景被他遇上，今天又是如此。

雖然挺狼狽，但付家羽還是忍不住笑了。

“怎麽又是你啊？”

謝端不明白她的“又”從何而來，他單手準備把外套脫下來，被付家羽伸手攔住。

她說：“不要給我了。”

謝端動作頓住，端詳她的神情，然後問：“你哭了？”

這句話成功讓付家羽瞬間奓毛，“你才哭了。”

她一下子握住謝端的手腕，借力踮起腳來湊近他，另一只手去扒拉自己的眼睛，“你仔細看看，我眼裏一點淚都沒有，這是雨啊。”

說完，她又退開，沒好氣的解釋：“你沒看見我身上濕的？你把外套給我，衣服不也濕了。就這幾步路了，沒必要。”

她的手在退開時一起收了回去，謝端抿唇看了眼手腕上殘留的一點雨水，“嗯”了一聲，便只擡眼确定了她整個人處在傘下，說：“那回學校吧。”

兩人并肩走在雨中，付家羽聽着頭頂的落雨聲，忽然覺得心情莫名變得輕快起來。

她看了眼旁邊人，問：“你幹嘛去了。”

謝端頓了頓，“取快遞。”

其實是送謝潤澤離開，順便幫趙狄把快遞取回來。謝潤澤最近又跟他媽鬧脾氣，三天兩頭煩着要見他，但這些事沒有跟付家羽說的必要，他便自動忽略了。

付家羽果然也并不在意，微微垂着頭點了兩點。

一時沒人說話，付家羽看着兩人幾乎并行的腳尖，忽然想到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她避開兩個腳下的水坑，像是自言自語，“雖然愛情裏沒有先來後到一說，但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能不能跟我這個先來的知會一聲。”

雨聲忽大忽小，她的聲音卻一字一句很清晰。

謝端不由得問道：“你終于洩氣了？”

“不是。”付家羽不知道該作何解釋，想了半天，踢了下他的腳後跟，耍無賴似的說，“你管我呢。”

因為這個頗為幼稚的舉動，付家羽落後了半步，胳膊上又落了雨點。

謝端無語的看着她，只得跟着把傘挪過去，又重新擋在付家羽的頭頂。

轉眼間已經走到女生宿舍樓下，但兩人都停在原地沒動。

他的衣袖被雨淋濕，雨傘卻大半偏向付家羽這側。

付家羽用清澈的棕色眼眸注視他良久，問：“謝端，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你從哪得出來的結論？”

“直覺。”

“那你知道人生的三大錯覺嗎。”

付家羽哈哈笑了兩聲，伸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說：“打住打住，別再說一些讓人傷心的話了。”

說完，她擺擺手道了句“走了”，轉身快步跑上樓。

目送付家羽到屋檐下，謝端也準備離開，剛擡腳走下一個臺階，卻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付家羽的聲音。

“謝端。”

他回頭，隔着細長綿密的雨絲，付家羽把手背在身後，安靜站着的樣子難得有幾分乖巧，正歪着頭對他笑，揚聲說道。

“謝謝你送我回來。”

回到寝室，其他兩人不知道去了哪，屋裏只有趙狄一個人。

謝端把快遞扔給他，順口提了一句，“買的書？”

“是啊。”趙狄道聲謝，大笑一聲說，“買的菜譜，等着看我在班級聚餐上大顯身手吧！”

“離聚餐不是沒幾天了？”

“是啊！”趙狄轉眼已經把包裝袋撕掉，跟他展示封面上的幾個大字，“所以我買的是‘速成版’！”

謝端把快貼到他臉上的菜譜掃開，對趙狄的話不發表評論。

眼見他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趙狄頗為不死心，坐在他桌子上煞有其事的補充，“這次聚餐可是和英語系的一起，你懂這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我将被小姐姐們淹沒，那我可不得給大家服務妥帖了。”

謝端拿起一本專業課拍到趙狄背上，只說：“從我桌子上下去。”

趙狄哼哼唧唧的下桌，撇着嘴酸溜溜的說：“也是，某些人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謝端沒搭理他的陰陽怪氣，摁在課本上的手停了停，半晌，把書放回原位，動作看上去莫名有些煩躁。

旁邊，趙狄翻了兩翻菜譜，有點看不下去了。

簡單的菜不用學，難的菜學不會，他感慨了句“大廚不好當啊”，轉而扭頭問謝端，“周六打球去嗎？”

謝端站起身正準備去陽臺，聞言站在原地停頓幾秒。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眼神忽然轉冷，語氣也淡下來，說道：“不去，我有點事。”

周六，付家羽被召回家吃大棒骨。

自從付媽骨折康複後，家裏隔三差五便要改善一下夥食，付家羽偶爾也回家蹭一頓，每次都拍一堆照片發到宿舍群，差點被群主李姝佩踢出群聊。

這次也不例外，只不過李姝佩早有防備，約上另外兩個人一起去外面聚餐，這會兒兩人正在群裏幼稚的攀比誰吃的更好。

付家羽又發了一張羊排的圖片上去，忽然收到薛淼的私聊。

“你猜我剛才碰見誰了？”

付家羽報了一個最近挺火的男演員的名字，薛淼發了張無語擦汗的表情包，回複到：屁咧，是謝端。

付家羽笑眯眯的回：哦，看來我這一趟沒去損失慘重啊。

薛淼：不僅如此，我還得知兩個消息。一，今天是謝端生日。二，他在生日這天挨了他爸一個巴掌。

付家羽：……你這信息量還挺大的。

薛淼：是啊，我剛出衛生間門就聽見巴掌聲了，以為有人撕逼，愣是沒敢動彈。後來小心翼翼探頭一看，嗬，熟人啊。

付家羽看着薛淼源源不斷發來的消息，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

與此同時，金碧輝煌的酒店走廊裏，謝端和他爸謝誠遠正在無聲對峙。

右臉上火辣辣的疼，謝端扯了扯嘴角，頗為無趣的想着，謝誠遠左手手勁還挺大。

十分鐘前，他被謝誠遠從氣氛尴尬的包間裏叫出來。

兩人走到最裏面人少的偏僻處，謝誠遠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砸下來，罵他不知好歹，他們特地抽出時間來陪他過生日還要看他擺臉子。

謝端不過說了句“哦，那謝謝你們一家子”，謝誠遠就一個巴掌招呼到他臉上。

等臉上的疼痛漸消，謝端表情挺無所謂的嗤了句：“至于嗎，看來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謝誠遠緩了緩情緒，臉色稍霁，但開口時語氣依舊有些冷硬，命令似的說：“走吧，跟我回去。”

謝端在心裏諷他真能厚着臉皮裝樣子，本想直接甩手走人，但又想到剛才謝潤澤偷偷拉他手指的表情，還是抿唇跟在後面回了包間。

一頓飯沒滋沒味的吃完，離開時，謝端落在最後，看見侍應生給謝誠遠拉開門，再往前是已經等在門口的自家司機。

謝潤澤一路頻頻回望，最後幾步路時掙脫他媽媽的手，小跑到謝端旁邊，把一個小鐵皮盒子塞給他，小聲說：“哥，送你的禮物，我自己做的杏仁酥。”

謝端接過來，勾了下唇角，垂眸問他，“能吃嗎？”

“能。”謝潤澤撓撓頭發，還是全盤托出，“你放心吃吧，其實主要是張姨做的。”

謝端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看着他。

謝潤澤嘿嘿一笑，小幅度跟他擺擺手，加快腳步跑出去竄上車。

謝誠遠還立在車邊，雖然想稍微讓自己看起來和煦些，但表情依舊是長年累月改不過來的嚴肅。

他問謝端：“送你回學校？”

謝端把衣服拉鏈拉到最頂端，堪堪擋住襲來的冷風，“不用。”

謝誠遠眉頭微皺，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

眼看黑色汽車離去，謝端姿态随性的兩三步走下臺階，再一擡眼，腳步便頓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忽然出現的付家羽站在幾米遠的電線杆處，眼睛微微彎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笑。

謝端此刻心情說不上好壞，其實不太想說話，但頓了頓，還是擡腳走過去。

“什……”

他剛開口說了一個字，眼前猝然出現一小捧黃色的小雛菊。

一朵朵小花在空中來回晃動好幾下才安穩下來，謝端愣愣的看着，鼻尖滿是花朵的清香。

他沒伸手接過花束，只是看着付家羽問：“做什麽？”

“店裏看到了，挺漂亮的，就突然想買來送你咯。”付家羽表情很認真，說的言之鑿鑿，“其實想送玫瑰花來着，但估計你不會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謝端還是沒收，他雖然表情冷靜，但其實腦子裏一團解不開的亂線，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付家羽模棱兩可的回答：“我們宿舍也在這裏聚餐，正好看到你了。”

雖然腦子很混沌，但謝端依舊從她這句話裏剝繭抽絲一樣捋出一根線——

整頓飯局他只出來過一回，正是跟謝誠遠那次。

想到這一層，他立馬猜到付家羽大概是知道他挨了一巴掌的事，特意買花來安慰人。

謝端心裏倒不覺得難堪，反而是忽然不合時宜的産生一股想笑的沖動。

但付家羽見他遲遲不說話，以為他是覺得沒面子，便掰着手指頭認真給他數着，

“來來來，你聽我給你算算。之前你看到我兩次狼狽的樣子，今天我遇上一次你心情不好。之前下雨天你送我回寝室，今天我給你送花。”

一條條列完，她拍拍他的肩膀，“按你的說法就是兩清，別有心理壓力，把花收了吧。”

謝端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那股想笑的沖動越來越濃重。

他握拳放在嘴邊，借着清嗓子的動作把笑意掩住，看似被說服一般的把花束接過去，然後說：“回學校吧。”

因為成功把東西送出去，付家羽大方的露出一個笑容，看見不遠處的公交站牌，提議道：“坐公交怎麽樣？”

謝端沒什麽異議的點點頭。

公交車上人不算多，兩人并排坐在靠後的雙人座。

駛出大概兩站路，付家羽腦中忽然靈光一現，扭頭對旁邊人說：“哦，對了，還有一次你陪我走回學校。”

謝端側臉看向她，付家羽從包裏翻了翻，把一個東西塞到他手裏，擡起頭來時表情有點得意。

“幸好我早有準備，再對應着補給你一個禮物。”

謝端低頭看過去，掌心裏躺着一個板着臉的小人偶。

耳邊是付家羽對玩偶的介紹，“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是我很久前讓趙狄幫忙捎給你的那個禮物，當時你沒收，看看，最後不還是得回到你的手裏。”

掌心的物件仿佛還保留着她手的溫度，謝端垂着眼睫細致的看了許久，忽然想起付家羽之前問他，她是不是特別的。

謝端想，确實夠特別的，特別纏人，特別鬧騰，特別堅持不懈，卻又特別愛笑，眼睛一彎，看得人有火發不出。

他忍不住問：“你對其他人也這樣嗎？”

“什麽？”

“你之前的那些男朋友，你追他們時也是這樣嗎？”

付家羽嘴巴長成一個O型，覺得自己挺冤枉，“哇，我也不是經常追人的好嗎？你是第一個，榮幸嗎？”

謝端抿下唇，沒再說話，蜷起手指把人偶握住，再次将目光移向車窗外。

半晌沒等到他再開口，付家羽忍不住微微前傾去找他的表情。

目光所及是外面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謝端高挺的鼻梁，他眼裏有被玻璃窗折射出的日光，仿佛流光溢彩，嘴角微微勾起，竟是帶着清澈的笑意。

付家羽看着他唇角的笑怔了怔，卻沒說話，又兀自坐了回去。

她目光直視前方，慢慢的，唇角也一點點上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