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那邊被甩在地上的餘恣明又驚又怕,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可他擡起頭卻看到陸一滿在笑。

他總是在笑,因為他本就是一個溫和可親的人。

可笑和笑之間也是不同的。

餘恣明一下子就愣住了。

滿心煩躁的于舛解決完他,立馬就要去到于怆的身邊,卻發現于怆的情緒已經冷靜下來。

陸一滿修長的手捂着他的耳朵,幫他擋住了那些擾人的聲音,而于怆那雙漆黑的眼睛則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很是安靜。

書裏描寫過于怆的樣子,那時便覺得這樣一個總是冷着臉脖子上又帶着醒目紋身的男人一定非常獨特。

可那天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才發覺最先讓人注意的是他這雙眼睛。

濃郁的黑,像沉在深潭裏的寶石。

于舛不由得放輕了呼吸,連腳步聲都變得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打擾此刻的寧靜。

而于怆在叫出他的名字之後,似乎還沒有想起他是曾經被丢去沙灘的那個“奸夫”,只對着他溫柔的笑容有些出神。

陸一滿耐心地看着他,這樣一個硬邦邦的男人,耳垂卻意外的柔軟,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卻見對方面無表情的一抖,意識到這或許是他的一個敏.感點。

手指一頓,他注視着他的眼睛,手指緩慢的收回。

于舛已經走了過來,他不敢出聲驚擾他,手裏拿着藥,小聲地哄:“哥哥,吃藥,好不好。”

陸一滿直起身體站了起來,于怆那雙自我束縛的手卻猛地拉住了他,溫熱的掌心覆蓋上他的手腕。

沉默了一會兒,他喉結微動,露出了一個笑容。

“于先生,怎麽了。”

于怆沒有說話,很多時候,他都不喜歡說話。

靜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那只手緩緩地松開了。

他退後兩步,站在了光下,于舛立馬取代了他的位置,轉身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側過頭,發現于怆還在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而他看了他一眼,目光緩緩的收回。

“沒事吧。”

隔着袖子,他攥住餘恣明的手腕将他拉了起來。

餘恣明還沉浸在自己紛亂的思緒裏,此時看他的目光有些複雜,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撲進他的懷裏尋求安慰。

“沒事。”他搖搖頭,在陸一滿将手收回去的時候,他的視線向着那幾根手指追了過去。

好像這次再見到陸一滿,對方和他的距離感更明顯了。

人還是一樣的溫柔,一樣的關心他,但就是沒有了之前看他時的溫度。

“時間不早了,兩位先在這裏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再派人送兩位離開。”

于舛沒有回頭,在這樣平靜的語調下自然也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吃過藥後的于怆明顯精神不濟,自然也就分不出心神去關注餘恣明。

更何況此時此刻頭腦昏沉的他,腦海裏想起的也并不是餘恣明。

聽到還能離開,餘恣明的臉色好看不少。

剛剛那一場混亂讓他心神俱疲,他胡亂應了一聲,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陸一滿一眼,卻發現陸一滿正側頭看向于怆。

心裏那種沉甸甸的詭異感更加深重。

察覺到背後的眼神,陸一滿勾起眼尾用餘光看了過去,卻看到餘恣明微彎的脊背。

他摸出那根在白天就應該點燃的煙,徑直走向夜色濃郁的門口,微風吹着火光晃了晃,他低頭,擡起下巴的時候嘴裏吐出了一口煙。

口袋裏的手機亮起屏幕,一條看不清內容的信息閃了過去。

……

于舛說話算數,第二天就放他們離開。

餘恣明迎着久違的陽光,簡直要哭出來。

這一次,他內心無比的清晰,他要離開這裏。

陸一滿還是那幅斯文的模樣,除了衣服沒換,人看不出一點不得體的地方。

走的時候,他回了下頭,看到于舛站在門口,迎着光,背後卻是一片黑漆漆的陰影。

那個影子後面,也不知道有沒有于怆。

餘恣明目前還住在陸一滿那裏,但這次兩人卻沉默很多。

路上的時候,餘恣明一直緊緊地攥着手機,整個人都有些緊繃。

他看起來像一個四處搖擺的鐘,不知道該落在哪一處。

陸一滿體諒的沒有打擾他,自然也就忽略了他多次欲言又止的眼神。

将對方送回公寓之後,陸一滿接到了陳先生的電話,沒有停留,轉而去了陳家的別墅。

不過離開的時候,他還是耐心地囑咐,“我中午可能不會回來,平時我沒有做菜的習慣,如果你想自己做的話,出去一公裏就有個超市,如果不想自己做,附近也有很多餐廳,但我更建議你點外賣。”

最後一個小小的玩笑讓餘恣明放松了神經,他輕柔好聽的聲音總是能輕易的撫慰人心。

餘恣明不由得笑了一下,可想到什麽,笑容又定格在臉上,略有些拘謹地說:“謝謝一滿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陸一滿眼裏的溫柔不變,輕聲道,“如果累了的話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這樣溫暖的話語讓身心俱疲的餘恣明不由得鼻頭一酸,他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可這一次,他卻沒有再擡頭看向陸一滿的眼睛。

待車從他面前開走之後,他站在原地遙遙地看過去。

有時候得體的溫柔恰好就代表着疏遠的距離。

……

自那次陳茲茲的生日也沒過去幾天,但卻好像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見過面,淡淡的沉默帶着不可窺見的隔閡。

陳茲茲小姑娘作為忙碌的高三生,哪怕是假期也要努力的學習補習,宋女士不放心她,經常會去給她送飯,所以此刻這裏只有陸一滿和陳先生在。

一張黑金色的請帖在桌面上被推了過來。

黑色磨砂的質感,淡金色的紋路描出了一座豪華的游輪,看起來很有格調。

他擡頭看向對面的陳先生。

“我年紀大了,不太愛摻和這些東西,想着你年紀輕輕可能會感興趣,如果有意向的話就去玩玩吧。”

陳先生垂首喝了口茶。

陸一滿沒有拿桌上的請帖,他心裏清楚,“陸一滿”心裏也清楚,所以彼此之間有根很清晰的線,除了大學獲得了陳先生和宋女士的幫助,其他的從未沾手陳先生的任何産業。

更別說這個年紀的陳先生正當壯年,怎麽也夠不上年紀大這個說法。

“不用想着拒絕,一張請帖而已,相比起恩惠,其實它更是一個麻煩,所以去不去取決于你。”

所謂的上流圈子大多都幹淨不到哪裏去,陳家這些年很是低調,未嘗不是陳先生一心向着家庭,不願意和太多人建立聯系。

所以陳先生還真覺得這是一個麻煩。

陸一滿喉結微動,嘴角輕輕揚起。

“謝謝,我會去的。”

黑金色的請帖被他拿在了手裏。

“我以為你會拒絕。”看着他自如的模樣,陳先生輕嘆了一口氣,眉眼間卻放松下來。

以前的“陸一滿”當然會拒絕。

可有時候拒絕沒有任何意義。

他現在所獲得的一切,未來他會還到陳茲茲身上。

這是一場合作。

“有時候好意拒絕的多了,會顯得虛僞。”他笑了笑,起身站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都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陸一滿渾身都散發着更加奪目的光彩。

他本來就不應該是一個平庸的人。

“不如留下來吃個飯吧,晚上陳茲茲也會回來。”陳先生一臉和藹地看着他。

“不用了,謝謝好意。”

他禮貌地颔首,暫時還沒有想陪“合作對象”吃飯的想法。

……

接下來的兩天,餘恣明一直住在陸一滿的公寓,他沒有出過門,中間于怆曾來過一次,但沒有再像上次那樣粗暴的奪門而入。

可這還是讓餘恣明心生不安。

若不是于怆心裏念着他,恐怕光憑他上次用花瓶砸傷于怆的腦袋,于舛就不會輕易放過他。

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外面電閃雷鳴,天色烏黑沉郁,突如其來的暴雨讓一直懷有心事的餘恣明将焦慮寫在了臉上。

他在等一個電話。

陸一滿知道,因為看起來總是迷茫不安的餘恣明這兩天好像很忙碌。

而今天又多了些不同。

因為于怆又來了。

一柄黑傘立在樓下,在狂風暴雨中像一具靜默的雕塑。

陸一滿站在窗前,剛從電腦前忙碌完的他還沒有取下眼鏡,清冷的銀色邊框在光暈下描摹出他冷白瘦削的五官輪廓。

于斯文裏又帶上一些高不可攀的禁欲。

他看向坐在沙發上滿是不安的餘恣明,嘴角輕輕一揚。

“你電話響了。”

餘恣明渾身一震,頓時接起手機,他下意識地走向陽臺,可腳步剛邁出去,唇一抿,又轉向了書房。

陸一滿端着一杯熱茶,單手插兜,安靜地看着站在樓下的于怆,嘴裏悄然一嘆。

“可憐蟲。”

呢喃的聲音又含着一絲笑意。

“但很可愛。”

轉過身,他将茶杯放在圓桌上,單手拿起一件長款的黑色風衣,路過的時候,看到未關的書房門,餘恣明神采飛揚,又有些羞澀,那雙眼睛卻明亮無比。

他腳步未停,眼裏的笑意加深。

最近他的漫畫賬號經營的很不錯。

因為每個人都是可愛的人,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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