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說完之後,餘恣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握緊了手指,聲音逐漸放輕,但裏面的決心卻沒有減少。
“我很高興,也很感激楊教授,所以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他又擡頭看向陸一滿,眼睛很亮,閃爍着光彩,還有絲羞澀與淺薄的釋然,那一點點悵然被藏在了最深的地方。
“一滿哥,我明天就要走了。”
将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心裏壓抑的情緒徹底空了,人也變得輕松起來。
可能有時候作出改變才是對停滞不前的現狀最好的處理方式。
“這麽快?”陸一滿有些驚訝。
“嗯,我怕時間變長,我就舍不得走了。”
他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陸一滿的眼眸變得柔和,笑容滿面的餘恣明,身上其實還有些青澀的少年氣。
他擡起手,拍拍他的肩,柔聲說:“如果你真的下定了決心,那麽我支持你,也相信你未來一定能獲得巨大的成就。”
餘恣明對他笑了笑,又低頭掩飾住自己微紅的眼眶,心裏對于前路未知的迷茫和忐忑在陸一滿溫柔的支持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如果在資金上有什麽困難可以告訴我。”
“不用了,一滿哥,楊教授說如果我決定好的話,他會幫我申請專門的資助渠道……”
“那就好,希望你此行一切順利。”
“謝謝你,一滿哥,謝謝。”
而此時高燒不退的于怆眉心緊皺地躺在病床上,看到他這樣,于舛難掩臉上的擔心。
又看到他手上緊緊攥着一件黑色風衣,他壓抑着郁氣問:“這件衣服是從哪來的?”
一旁的助理連忙回答,“好像是陸先生的。”
“好像?”他挑高了眉。
助理頭皮一緊,立馬肯定以及确定地說:“我确定,這件衣服就是陸先生的,大少回來的時候,身上就披着這件外套。”
于舛不再說話,眸色卻變深不少。
而躺在床上的于怆似乎做起了夢,他眉一蹙,手指用力,并不怎麽厚實的布料立馬被他的指甲刮開了一個小口。
于舛眼眸幽幽道,“查查餘恣明……不……”他唇一張,“查陸一滿。”
……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連日以來的陰雨綿綿化成了今日明媚的陽光,連清晨的空氣都更加沁人心脾,仿佛昭示着前路的明亮。
陸一滿将餘恣明送到了機場,一路上,對方都沒有說話,愣愣的發着呆,好幾次拿出手機,發着愣地看了片刻,又将手機收了回去,連屏幕都沒有摁亮。
“是遺漏了什麽東西嗎。”他溫柔地詢問,如平常那樣含着關切。
猶豫不決的餘恣明被喚回了心神,看着他,愣了下神,随即空落落一笑,深吸了一口氣道:“沒有。”
也不能有。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離開,他不能再因為這些事絆住自己。
将心裏的思緒全都丢棄,他輕快地笑了笑,眼中盈盈發亮地看着他。
“謝謝你,一滿哥。”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謝謝了。”陸一滿略有些失笑。
餘恣明也不由得笑出了聲,是啊,他已經向對方說過很多次謝謝了。
四周人來人往的從他身側經過,化成一個個模糊的虛影,面對面前長身而立的陸一滿,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掩不住的悵然。
“一滿哥……”他喃喃地出聲,不禁握緊了手中的行李箱。
“怎麽了,是舍不得了嗎。”陸一滿笑開,眼中蕩着波光潋滟的色彩。
他一頓,猛地醒過神,一瞬間清醒過來。
那瞬間心裏的拉扯真的差點讓他想要後退。
可是不行,他不能這樣輕易的放棄。
吐出一口濁氣,将那種可怕的退怯和猶豫牢牢壓制在心底,他昂着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自信。
“怎麽可能,我以後可是要成為畫家的人,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餘恣明的名字。”
“那就好。”陸一滿輕輕一笑,聲音放輕,揚起了嘴角。
餘恣明不敢再耽誤下去,他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拉扯着他,想讓他停留在這片土地。
他真的要離開了。
邁開腳步的時候,那種心髒驟然下沉的感覺讓他一陣心驚,獨自遠赴他鄉的舉動竟然比他意向中還要艱難。
可他還是走了出去。
那一步踏出去之後,他好像突破了一個看不見的屏障。
心裏起伏不定的情緒更加劇烈的翻湧,到了他都有些害怕的程度。
他回了頭,看向目送着自己離開的陸一滿。
對方背着光,雙手插兜地站在人潮中,優渥的身形鶴立雞群,背光的陰影看不清他的臉,但偶爾浮動的發絲與光影下流暢的面部輪廓還是能讓人感到他在笑。
他總是在笑,柔和又耀眼的光輝足以讓任何人為他駐足,從那些因為他停滞的腳步就可以看得出。
但那種陌生感卻突然向他襲來,甚至是令人心悸的程度。
“怎麽了,恣明,是有什麽東西忘記帶了嗎。”
柔和的嗓音讓他有些怔然,明明僅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卻遙遠的好像世界的另一端。
他搖了搖頭,強行喚回自己的心神。
“沒有,一滿哥,我……”
他有些困難地張開嘴,手越攥越緊。
“于怆他可能有某些方面的疾病,或許和他的身世有關,他以前不姓于,是後來才改了姓,他……”他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頭也昏沉的厲害。
眉心用力擰起,竟是出了一頭的汗。
猛然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神情微滞,想起公寓裏那條挂在陽臺的黑色領帶,還有對方偶爾注視着于怆的眼神。
他吶吶地張了張嘴,“一滿哥,你要想清楚。”
空氣安靜了片刻。
“好,謝謝你。”
得到這句溫柔的答複,他看着那個背光站立的人,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更加空落落的沉了下去。
“那我走了,一滿哥,再見。”
最後兩個字輕的像風,他深深地看了眼那個在陰影中望着他的人,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随着他的步子越走越輕,身後的一切都離他遠去,而他心裏卻好像硬生生地剝離了什麽東西,有一種過去的一切都将與他無關的空茫……
目送着餘恣明的身影消失在人潮的盡頭,身後的一縷光像蔓延開的金絲鋪灑在地上,照亮了他半邊身體。
光暈中的半張臉揚起嘴角,他輕輕一笑。
“餘恣明,再見。”
轉過身,大片金色耀眼的光迎面而來,他接起電話,向着出口走了出去。
“楊教授……”
他笑開,垂下的眼眸略彎,再擡起的時候,眼中盛滿了絢麗的光彩,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藍天白雲之下,他停下腳步,單手點了支煙,含笑的嘴一張,袅袅白霧模糊了他的臉。
拯救主角?
從這一刻開始,故事就已經不會再随着定好的結局發展了。
一切,都将是新的開始。
幽深的桃花眼注視着前方,他碾滅了煙頭,指尖一彈,半支殘煙被彈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而他邁開腳步大步向前,揚起的辮子掠過最後一陣風。
……
待于怆清醒已經是黃昏日落之後,難得的好天氣也帶來了大片絢麗奪目的餘晖,橙紫色的光幾乎染滿了半邊天。
于怆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忽然低下頭,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裏的衣服。
靠近領口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的指甲刮開了一個小口,而他的食指已經在他無意識期間戳了進去。
剛剛好一根手指的寬度。
他板着臉看了片刻,随即一臉煩躁的把衣服丢了出去,只是看着那件質地上乘的風衣,他很難忽略領口那個被他戳穿的裂口。
于舛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于怆直勾勾地盯着床尾的衣服,冷着臉暗自較勁的畫面。
他頓了一會兒,出聲道,“哥?”
于怆擡起眼眸,沒什麽情緒地看向他。
“哥,你現在好點了嗎。”于舛卻松了口氣,徑直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
退燒了,他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眼裏的緊張也緩和下來。
其實他特別害怕于怆生病,因為于怆是個再難受也不會說出口的人,甚至有時候越緊迫,越無法開口。
“哥,今天晚上明珠海岸的酒會你就別去了,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
比起這個,當然還是于怆的身體更重要。
只是于怆卻皺起了眉。
他已經沒事了,甚至出了一身的汗,躺的心煩。
“不用。”
他掀開被子下床,瞥了眼床尾的黑色風衣,又很快別開目光。
于舛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只是哪怕他不想說,于怆還是問道,“恣明呢。”
脫下身上的衣服,他瞥向身後的于舛。
于舛卻咳了咳,沒有說話,哪怕他在外面再殺伐果斷,在于怆面前,還是天然的會向他低頭。
“說話!”于怆不耐地看向他。
于舛立馬站的筆直,擡頭直視過去,只是對上于怆的眼睛,他又本能的移開目光。
“餘恣明已經走了。”
“走了?”
“他出國了。”
于怆眉眼一厲,剛穿上的襯衫還沒有全部扣好,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但冷肅的臉還是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什麽時候!”
于舛默默地數着,這次一次性說了四個字,比平時都要多。
“早上。”
他擡眸看向于怆,張開嘴,“昨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