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百貨商場在繁華的十字路口,一幢嶄新的三層洋樓,頂樓一個碩大的時鐘,許萍三人到時正好是整點,大鐘發出悠遠的報時聲。
門口不少進進出出打扮時尚的年輕人,現在流行風向和潮流時尚都是從香江那邊傳來的,女生衣着款式十分多樣化,各種印花的連衣裙,也有不少穿着顏色鮮豔的蝙蝠衫、泡泡袖襯衫和緊身健美褲的。
甚至男生有不少留着長發的,帶着□□墨鏡,穿着喇叭牛仔褲,再時尚一點的,就手裏揣着個随身聽。
一個騎着輛摩托車的潮男路過,他齊肩離子燙、修身皮衣加喇叭褲,帶着引擎轟鳴聲一出現,就吸引衆多路人的視線。到百貨商場門口時,還特意放慢了速度,公放的随身聽裏放出一個磁性傷感的女性歌聲。
[你總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我卻是多麽多麽的寂寞~]*
匆匆一瞥,許萍看見摩托車紅色油箱車身上印着“XINGFU”字樣的一串拼音。
“切,嘚瑟什麽,騎個國産破車。”張如玉拉着許萍進商場大門,“潘美辰新出的歌,我早聽過了。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香江那邊的歌手,旋律更酷炫點,就是磁帶難買。正好,我們今天買幾盤空白磁帶,明天可以去我初中的同學家錄歌,她家香江有親戚,磁帶可多了。”
“你喜歡香江哪個明星?”張如意問。
香江明星許萍當然知道不少,但她不确定她知道的那些人,現在是否已經出道紅起來了。八九十年代的娛樂産業幾乎是被港臺壟斷的,但未來某門事件後,香□□年演員歌手青黃不接,內地小生小花從此打開口子真正開始占領這個市場。
許萍對磁帶和音樂這些并沒有多少興趣,但是港市……
九十年代香江那邊的廣市、深市,這些靠近香江的南方地區,比江浙一帶發展得更快,有更多更大的機遇。北上廣,九十年代廣州發展曾遠超京城和滬市。
現在離讀大學還有兩年時間,許萍前世是在北方讀的大學,冬天雖然有暖氣,但每次出門都凍得夠嗆,第一年去時生了凍瘡,後來每一年都要複發。
現在有機會去南方讀大學倒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許萍自認有足夠在這個時代生存的知識,和遠比現代人看得遠的先知能力,但是一張文憑,還是她對未來所有打算的門票。
張如意邊走邊給許萍介紹:“這裏什麽都有,三樓都是些日常用品,周珍珍炫耀的雅霜雪花膏就在這買的。二樓就是賣衣服的,一樓主要賣一些小家電。哦我聽說這裏過幾天,五金櫃那邊也要進摩托車來賣了。”
“是吧,媽?”張如意轉頭問趙美蘭,“爸啥時候也買一輛摩托車啊,買了可以帶我們出去兜風!多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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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美蘭親昵地敲敲她腦袋:“一張摩托車票,倒手的人要賣四五百塊,最便宜的國産貨也要近五千塊鈔票,買摩托車,你爸只是個棒冰廠的小廠長,又不是挖金礦的!”
“別做夢了。直接上二樓,給你倆買衣服,買完帶你們去隔壁鼓樓飯店吃午飯。”
許萍沒什麽意見,張如意開心起來,摟着趙美蘭胳膊撒嬌:“我還要買一瓶洗發水,陳德容做gg的拉芳洗發水,我好多同學都在用這個了,好不好嘛!”
趙美蘭大方答應了,又問許萍想要什麽。
許萍想要的可就太多了,她想要自動沖水的馬桶,随時有熱水的淋浴間和浴缸,想要一輛私家車,一個随時能上網的手機……
都是後世她擁有的普通東西。
還想要拎不完的愛馬仕,能在維多利亞港看夜景的超大平方豪宅,能躺着滾來滾去有專人服侍的私人飛機!一個标準富婆該有的标配!
當然是做夢。
“我……想要一支鋼筆,可以嗎?最便宜的就好。”在趙美蘭期盼目光下,許萍思緒胡亂飄遠,不知怎麽地想起那天在英語小冊子上寫下電話號碼。
那支鋼筆,似乎是前面兩個兄弟用舊後,留給老三許叁焱用的,外漆磨損得厲害,似乎還有點漏油墨。怪道長輩們說起以前的窮日子,總說新阿大,舊阿二,破老三。
三人邊聊邊走,到了二樓賣羊毛衫的櫃臺。這裏織好的成衣和毛線團都有賣,售貨員以前在化妝品櫃臺也待過,認識趙美蘭,給她推薦了幾款新到的滬城那邊工廠出來的貨。
張如意又要挑牌子,又要比較花樣,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
許萍直接選了件高領薄款純黑色的,不帶圖案,黑色顯瘦又顯身材,她試穿後得到一致好評。銷售員誇獎是個大姑娘了身材真好,許萍沒有一般少女的忸怩,直接大大方方一笑。
張如意見許萍穿得好看,便也要了同款的,顏色選了白色。趙美蘭很高興兩人穿同款不同色的,高高興興掏錢和布票。
買完羊毛衫,今天的主要任務解決。三人又閑逛一圈看了看其他櫃臺,天氣畢竟還沒徹底冷起來,秋老虎日頭還在,商場冬裝不多。許萍她們上學主要穿校服,有運動款的外套可以穿,沒必要花錢買秋裝。
簡單逛了走馬觀花看了一圈二樓,他們上三樓買洗發水和鋼筆。洗發水張如意這次有中意的牌子,沒有多花時間,很快就買單。
等她們買好過來,許萍也挑好鋼筆了,英雄牌子的基礎款,顏色選了深墨綠色。許萍模糊回憶,未來的許叁焱,似乎随身帶的簽字筆,也是墨綠色的。
東西都買好了,三人說說笑笑,進了隔壁鼓樓飯店。從前飯店只有國營的,這幾年各類個體戶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這家鼓樓飯店就是縣城裏最大的一家私營飯店。
國營飯店服務員眼睛都長天上去,對人愛答不理的,來消費的人又不是傻子,個體戶開的館子多了,人家都熱情招待,誰還熱臉貼你這冷屁股。
三人進去後找了靠窗的位子坐,趙美蘭和張如意坐一邊,許萍單獨坐對面。
張如意應該來過不少回,拿過服務生遞上來的菜單熟練點菜。
“要一個松鼠炸魚,淋上甜的番茄醬。一個梅幹菜扣肉,媽愛吃鮮藕,再來個炸藕夾吧?”
趙美蘭笑着應好:“怎麽都是點你愛吃的,萍萍想吃什麽?”
“我口味也偏甜,就這些吧,再點個三鮮湯或者番茄蛋花湯?”許萍說。
張如意選了番茄蛋花,又加了三瓶汽水。
許萍落座後,一直在打量餐廳環境和食客。這是一家普通中餐館,照後世的眼光來看,裝修實在簡陋了些。牆面是白膩子粉刷的,桌椅就普通的木桌刷了紅漆,但生意很好,許萍他們進來後,店內十幾張桌子都陸續坐滿了。
現在比以往幾年條件好了,既然上館子來吃飯了也都沒省着,都點了大魚大肉的菜。這個年代,還沒有未來五花八門可供選擇的菜系,飯店還是以當地的特色和口味為主。
等點的菜端上來的幾分鐘裏,許萍腦子裏已經盤算出一張規劃藍圖,從小店到連鎖經營的初步構想。
但是啓動資金,該從哪裏着手呢。還有自己年紀還不到成年,這兩年還得找個信任靠譜的人來出面做生意。
“別愣着了,趁熱吃。”趙美蘭趁手給張如意盛了湯,半響才反應過來,夾了塊藕盒給許萍。
“嘗嘗好不好吃,喜歡的話媽以後給你做。”
許萍沒有挑食的習慣,夾起來默默吃了。張家這些人,趙美蘭和張成才夫妻,當年痛失愛女,後來對着“失而複得”的女兒張如意疼愛有加,他們相親相愛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那種流露出來的疼愛和親昵是舉手投足間無意識地體現。
無疑,對着許萍這個剛剛歸位的真女兒,他們也不可能虧待,但他們的愛是客氣的,因急于彌補而常會顯得不知所措,而不是對張如意那種,無私的、傾心相待的父母之愛。
這一點,是不是原來在大雨中跌倒哭泣的許萍,也想到了呢。
那天跑出去,她是不是發現自己無處可去,才會想回那個山村裏的家呢。畢竟,再是疼愛她的養母,也會為了兩千塊錢巨款就将她“賣”給了張家。
許萍沒有體驗過“許萍”這樣複雜的親情關系,她其實對小時候的事情沒什麽印象,父母也很少提及,不過她也曾有無私支持她一切的父母,疼愛二十多年的女兒死于車禍,中年喪女,許萍不敢想象當時的他們會是怎麽的傷心與絕望。
她的死亡已成定局,許萍無法回去安慰父母,盡一份孝心。現在唯一能做的,也許也只能是對現在的周珍珍和時衛國多一份關心,她頭疼地想,這兩個刺頭一樣的玩意,得好好地給他們掰正了!這樣的時代,這樣的流氓混混樣子,将來要是真不學好,嚴打時期還真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折進去了。
還有她是1991年出生的,就是說三年後,現在的周珍珍與時衛國就會生下一個小女孩,他們給她取名為時萍萍。
萍萍……
這個名字,是個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