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這趟去深市,許萍幾人買的火車票是晚上啓程,還是一天一夜的車程,現在荷包鼓起來了,終于不用再坐硬座,直接買了四張軟卧,躺着睡一覺就能到深圳。
也有飛機票可以買,只是要先坐火車去滬城,再從滬城飛往深市,這樣來回轉,花費的時間也不會少到哪裏去,反而更加車舟勞累。
出發這天,許家還收到了一個好消息,二哥許雙林即将退伍回來,因為許家沒有安裝電話,之前許萍給他過張家的電話號碼,還是第一次接到二哥打來的電話。
許雙林是所有事情定下來後,才來的消息,退伍後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給安排當地工作,一線崗位晉升空間比較小但是有編制,另一個就是直接給筆一次性的退伍費用。
按許雙林穩妥的性格,許萍以為他會選編制,但出乎意料,許雙林完全沒猶豫地選了要退伍費。
許雙林打電話前所有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等他與幾個戰友再好好道別後,就會回來。要是運氣好,幾人說不定還會在深市就會彙合,就是沒有手機,聯絡起來實在不方便。
兩人只能寄托于二哥那位開貨車的戰友,那邊物流站倒是有個電話,可以成為他們聯系的中轉站。但二哥戰友成天東奔西跑地運貨,也不會長時間待在物流站那。
許萍于是把影音店老板和顧嘉敏的電話都留給了二哥,說是她的朋友,這次去深市,肯定要去見這兩位一趟的。
挂了電話,開始收拾行李,只要帶上洗漱用品和幾套換洗衣服就行,夏天衣物輕便,放在一個小行李包裏就行了,有不夠的到時候直接在深市買就行了。
張爸上班去了還沒回來,出發前,許萍去同趙美蘭說一聲要走了。本來早就答應了許萍暑假再去深市玩一趟的說辭的,但昨天張爸偷偷上繳了棒冰廠的入股錢後,誰知道張爸同事,另一個分區廠的廠長老婆會打電話過來。
原來這位和趙美蘭一向要好,相互說好了的,都堅決不讓自己老公入股這個明顯是要虧本的無底洞,她比趙美蘭消息更多一點,他們那個分廠,都快要發不出工資來了。
結果昨晚得知張成才投了錢後,那位分區廠長就和老婆鬧上了,死活要拿出家裏存款,跟着投下去,不然以後沒法在廠子裏待了,別的廠長都投了,就他沒投多丢面子的事!
可面子哪有真金白銀的重要啊,最主要的是一向最聽趙美蘭話的丈夫,這次是反了天了,竟然瞞着她偷偷投了,他竟然藏了私房錢了還!
眼看家庭“戰争”(單方面毆打)一觸即發,許萍趕緊坦白是她給張爸的錢。
趙美蘭這才知道是那筆給許家了斷的撫養費,投了棒冰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張爸後頭又火上澆油地跟了一句“反正不管盈虧,都由他和女兒兩個承擔不讓趙美蘭管”。
直接氣得趙美蘭話都說不出來了,連說好幾個“你”。
許萍忙上前去給她順氣,趙美蘭揮開她的手,眼不見心不煩,讓張如意扶着進了卧室,連晚飯都沒吃。
許萍想到昨晚鬧的“雞飛狗跳”這一出,她站在張媽卧房前,一時有些猶豫,“咚咚咚”敲了三下,等了一瞬才響起張媽有氣無力的聲音“進來”。
輕輕推門進去,趙美蘭躺在床上,還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許萍:“媽,我剛煮了面,要給你盛一碗過來嗎?冷了面就脹了。”
趙美蘭應了一聲,又搖搖頭。
許萍見狀只好說:“那我走了,晚上的火車去深市。”
趙美蘭掙紮着要起來,嘆氣說:“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麽。你大了我是管不了了。”
言下之意,不知道是在說出遠門的事,還是為昨天拿筆投入棒冰廠股份的錢。
許萍無奈:“媽,你放寬心吧,那錢虧不了,要真虧了算我的。”
“是虧不虧的事嘛!”趙美蘭糾結在丈夫一意孤行,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瞞着自己辦事。而且傷心在父女倆明知道這錢是要退給許家的,她當初私心以為這錢給了,女兒就和許家一刀兩斷沒關系了。
許家那時候窮得叮當響,哪裏想得到現在開了家這麽小的吃食店,也能生意火成這樣。
趙美蘭鑽了牛角尖的時候也會嘆一句,許家那種一毛錢存款也不會有的人家,當初開店的啓動資金,不會就是自己給的這筆錢吧……
“唉——我這真是搬石頭砸自己腳背哦。算了,你去吧再不走趕不上車了吧。”趙美蘭看一眼床頭櫃上座鐘時間,認命說道:“路上注意安全,真是不就一大學嘛,去一趟還不夠,還要再去看一趟。”
許萍給的借口還是老樣子,說是去深市考察學校,為以後入學做準備。趙美蘭這樣抱怨,大概是忘了自己為了能好好照顧張如意,讓她能安心讀完高中,好考個大學,連百貨商店的好工作都辭了的事了。
許萍也是心大的,不在乎這些事,點點頭替她掩上了房門。回房拿上自己的小背包,出門直奔火車站去了。
其他三人都已經到了,都沒上車,還在站臺上等着她。
周珍珍眼尖,一眼在人群裏看見許萍,沖過來抱住她傻樂呵。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坐火車,心潮澎湃恨不得告訴周圍所有認識的人,她要去深市玩了!
雖然許萍再三強調他們這趟主要是去辦事,首要任務是帶回來一臺大尺寸彩電,然後是大量購置錄像帶,順便逛逛深市大學,畢竟許叁焱剛高考完,雖然以他的分數是不可能會去深市的。
等所有事都辦完了,才會留個半天一天的,帶周珍珍去玩,但她一向最容易滿足,已經十分期待了。
梁一鳴領頭,四人上了火車找位子,四張卧鋪是連在一起的高中下三個床位和對面最下面一個床位。男生把行李放進過道上的行李架上,周珍珍拿出一大包準備好的零食,鋪滿了大半個床位,快樂地像是要去春游的幼稚園小孩。
許萍從家裏出來時原本還有些喪氣的心情,被她滿足的表情逗笑了。摸出兩副撲克牌來,閑來無事,四人分坐兩邊下鋪,許萍和許叁焱一邊,周珍珍則和梁一鳴坐對面,二對二開始玩雙扣消磨時間。
許萍對玩牌一類,從來懶得費心思算,但她手氣一向很好,打牌風格近乎于橫沖直撞,總是都壓着對面出牌,加上許叁焱稍稍分出些心思,就能準确無誤地算牌,兩人聯手殺得對面片甲不留。
站臺上、火車裏的過道上,充斥着步履匆匆的旅客,倒顯得他們這個角落,有些歲月靜好的平淡幸福來。
與此同時,火車站外的圍欄邊,一個看着十分老實的青年背了一個巨大的雙肩包,足有他半個人那麽高,腳邊還有另一個像是被褥之類的大包裹。
這是周成,平日裏常在百貨商場附近的巷子口轉悠,是那一帶比較出名的黃牛。如果張成才此時在,就會認出來這就是當初賣給他摩托車票的那個,黃牛裏最老實的一個。這也不奇怪,很多人沖他買,都是看中他一副絕不會騙人的樣子。
今天周成手上帶了一個價格不菲的滬城手表,表上的裂痕是最近跟人起争執才碎的,他揉了揉手肘上的烏青,心裏有些發緊。眼看發車時間越來越近,他手伸進口袋裏摩挲厚厚一疊紙張的棱角,眉心皺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
半小時前周成往鼓樓飯店打了個電話,孫峰那夥人最近每晚都在那裏消費吃喝,果不其然随便接起電話的服務生都認識那幫人了,周成讓服務生找來孫峰接電話。
周成:“哥,我長話短說,有一把摩托車票,低價,過時不侯了。”
孫峰:“行啊,還得是你小子,明天中午吧,我酒醒了去找你。”
周成:“那沒辦法了,我人剛從火車上下來呢,從外地新拿來的票。等進了城多少人盯着我手裏的票啊,我可留不到明天。”
周成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發緊,喉嚨不自然地幹得不成樣子,好在孫峰确實喝了不少,沒聽出他聲音的異樣來。
“我就在火車站這等你半小時,不來我也幫不到你了,電話費貴,我挂了。”啪嗒一聲,周成不顧話筒裏傳來的罵街聲,直接挂了電話。
夏天夜晚的風,帶着大地上的熱氣騰騰勁,吹得人更加口幹舌燥。
周成不耐地薅了把頭發,又看了一眼手表,離發車只有十分鐘了,他最多只能再等兩三分鐘,過安檢還要時間,再加上提前關閉月臺,再拖他就趕不上車了。
後面幾天的車票已經全售空了,他不能在這滞留,會出事的……
算了,去了新的地方大不了就重新開始,本來還想最後大賺一筆的,算他運氣——
“艹,我說你大包小包的,逃難回來啊,總不成是要跑路吧。”孫峰騎車摩托車過來,一腳踩下腳撐,滿是酒氣地對周成說。
周成呵呵一笑,老實地叫了一聲哥。“哪能啊,剛碰上我一個老同學要去外面打工,他去那排隊買票了,人擠人地就讓我幫忙看下行李了。”
“喏,都在這了,你要多少,先說好,多的不行啊,我跑了大半個月攏共才弄到這麽多。”周成拿出口袋裏的那疊捂熱了的摩托車票,手都有些輕微顫抖了。
孫峰嗤笑:“這麽點,幾張啊。”
周成手心裏全是汗,擡眼看了他一眼,又馬上低下了頭說:“兩百張整,你要幾張,我給你數。”
“我全要了呢。好兄弟,咱們都這麽熟了,你不給我個最低價?大熱天的,這種路上兜售的活,你就交給哥哥們來做呗,你自己何必還要吃這個苦頭呢。好兄弟怎麽樣,兩百張都給了我吧。”
周成吞了口口水,努力鎮定下來問:“你帶了多少錢?”
孫峰從摩托車後備箱裏拿出報紙包裹着的兩疊整齊的錢幣,這是孫峰所有的錢了,他那三個合夥兄弟的錢也都在這了。他一個人獨自過來,也是存了賺點差價的心思,有錢不賺王八蛋,親兄弟也得明算賬,他後面要點跑腿費怎麽了。
“兩萬整。”孫峰笑着說。
“哥,你可真會開玩笑,我這兩百張呢,兩萬,你逗我玩吶。”周成盯着他手裏錢,作勢要走。
“哎哎等等,等等,你急什麽。這樣,兩萬塊你先拿走,你這手上的票呢,先給我,給我!”孫峰把錢硬塞進周成話裏,從他手裏抽走那疊票,急不可耐地跨上摩托車,“少不了你的,剩下的明天就給你。明天啊。”
[呵,明天,見鬼去吧!]兩人背對而走,不約而同在心裏嘲諷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