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籠中鳥

籠中鳥

那場投标進行的時候,陽堯是帶着雲初去的。

他已在程亞和徐特助的攻勢下節節敗退,那一次當然也再次投标失敗,以很小的差價,被程亞搶奪了資源。

他的手搭在雲初的肩膀上,對上程亞得意的眼色時,聲音裏都是遺憾,卻在程亞和徐特助一行人出現在酒店包間慶祝的時候,也跟着去了。

徐特助坐在主位旁邊,看着陽堯的雙眼裏有綿延不絕的恨意。

他以前不知道,他的臉皮這麽厚,程亞不過順口問了一句“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還是帶着那麽明顯的得意嘲諷說的,他卻真的跟來了。

他不知道這晚餐就是為了慶祝,他們又一次成功打擊了他嗎?

然而思路稍一回轉,仿佛也能說得過去,陽堯從前是驕傲的,如今卻腆着臉到了這樣的場合,是不是也說明,他現在舉步維艱,需要抓住一切機會,去維護人脈?

這麽想着,徐特助心裏舒服了些,也有了心思,去看陽堯身邊坐着的雲初。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時間在他的回憶裏被無限拉長,如今再見,他的心驟然灼熱了起來,可雲初卻一直沒有施舍他半個眼神。

她坐在椅子上,姿态優雅,目光裏似含着格式化的笑意,美得像是一個假人。

徐特助一開始還掩飾一下,後來卻連那樣的心思也沒有了,餘光一直籠罩在雲初的身上,注視着她,期盼着她能轉頭看他一眼。

他一直沒有等到那樣的目光,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起身說要去衛生間的時候,他也裝作接了一個電話,出了那個包間的門。

雲初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看到了背靠在走廊一邊牆上的徐特助,他神情地望着她,仿佛望着久別重逢的戀人。

雲初只給了他一個冷淡的眼神,臉上依然什麽表情也沒有地往着包間的方向而去。

徐特助擡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出口的聲音帶着顫抖,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楊初……”

“你還好嗎?”

雲初深吸了一口氣,她細薄的肩膀被他手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卻又很快恢複正常,讓他懷疑剛剛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錯覺。

“你覺得呢?”

她沒有回頭,聲音裏不再有她平日慣有的溫柔,反而帶着一點令人徹骨的寒意和絕望。

她似乎笑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

“你既然做不到,又何苦給我那樣的錯覺。”

“我要回去了,要是待會……”

不需要等她說完,徐特助便能猜測出來,她後半句的內容會是什麽,無非是陽堯要是不高興了,她又要接受怎樣的懲罰之類。

那假想讓他氣憤不已,也讓他心底浮現出無限的愧疚。

“對不起,我之前只是以為……”

他想解釋些什麽,卻又覺得那些內容太繁雜,不需要說得那樣詳細,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她的,分明是其他的東西。

“你放心,我會很快救你出來的。”

雲初終于還是轉過身來看他,臉上卻沒有多少欣喜的表情。

“是嗎?那我等着你。”

看着他說完這句話,又慢慢回轉過身子,邁開步子走了。

他聽得出她那淡如寒梅的聲音裏,裹藏着的情緒,所以知道她如今并不太相信自己。

不過沒關系,這場戰争很快就要結束了,很快,他就能接她回家了。

他的手随着她的動作,從肩膀上滑落了下來,她的背影在他眼裏顯得單薄而孤獨,讓人心疼,他靜靜地待了好一會,垂在身側的手握起又放開,在她的身影在走廊盡頭消失的時候,也邁開了步子。

回到包間的時候,本來熱鬧的包間卻已經冷清了下來。

她不見了,陽堯也不見了,甚至連其他端着酒杯交際的人也都憑空消失。

杯盤狼藉旁,只剩下臉色分外難看的程亞。

看到徐特助回來,他也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我們被坑了,這次的項目有問題。”

“走吧,回去說。”

徐特助開口詢問的時候,他陰測測的聲音響起,咬牙切齒地說陽堯是如何演戲,挖了這樣一個坑給他們跳。

其實說起來也簡單,不過是他們最近太過順利,所以見到陽堯想要做什麽事情,便總要截胡,才會被陽堯這麽擺一道。

陽堯先是表現出對這個項目有十足的興趣,甚至隐約給了他們背水一戰的錯覺,讓他們以為,他成敗在此一舉,哄騙着他們高價買下這個有問題的項目。

熱血上頭的時候,實在也沒有什麽人,有空去仔細分析項目細節。

“這就是你看上的人?”

“你也太小看我了。”

陽堯自己開着車,雲初坐在副駕駛位上,他心情顯然很不錯,眉飛色舞,和她說着他将計就計的細節。

雲初趴在開着的車窗上,聲音有些恍惚。

“我沒有。”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也不知她在争辯些什麽,是沒有和徐特助勾結,去算計他,還是沒有小看他。

不過無論真相為何,其實也不那麽重要了。

“乖,你為什麽總是想跑呢?”

“你也出去上過班,也在別的男人床上躺過,我還以為你會懂事些,怎麽還這麽不聽話?”

那天夜裏,陽堯俯在她身上的時候,這麽說着。

雲初沒有應答,眼裏滿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笑起來的時候,比之從前,更像提線木偶了,美得驚心動魄,卻沒有一點生命的溫度。

“我知道,以後不會了。”

陽堯滿意地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裏都是笑意。

“這才乖嘛,睡吧。”

他很快睡了過去,他在她旁邊的時候,總是很放心的。

她對他實在沒有攻擊力,也沒有任何威脅。

暗夜裏清淺的呼吸聲都格外清晰,生生讓人感覺到驚心動魄。

雲初如今在做的事情,也着實稱得上是驚險。

她手中握着的手機不是平日裏使用的那一只,而是之前在商場裏,從程亞身邊人手上順過來的。

手機屏幕在一片黑暗裏發出幽幽的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像是在她本就偏冷的神情,覆上了一層寒霜。

她的手在手機的虛拟鍵盤上敲擊着,間或停下思索着什麽,組織着語言。

最後發出去的只是簡短幾句話,包含的內容卻一點不簡單,足以讓她的枕邊人,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那是一條匿名舉報的短信,舉報的是關于陽堯的資金來源。

在程亞和徐特助的聯合打擊下,這出戲其實演得并不簡單,他的資金鏈早在之前就已經繃得很緊,為了徹底取信他們,迷惑他們,他賬戶裏如今那些真金白銀,是找了特殊渠道弄來的。

這些本是機密,畢竟就算陽堯從不避諱雲初,被他狹恩圖報的那位支行行長,卻也不會那樣不謹慎。

這件事情并不是陽堯自己告訴她的,而是徐特助急急忙忙拉着她說的。

他怕她等得着急了,用這些來安她的心。

“你相信我,陽堯已經快不行了,這次的項目,只要我們搶過來了,你就能自由了。”

“他的資金鏈已經斷了!如今只是勉強靠着從前的人情支撐着,虛有其表而已。”

那些東西,是徐特助發在她的企鵝上的。

她沒有回複,卻也記下了那些關鍵詞。

程亞對這件事情,想必也是知情的,只是慣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人,大概不會用這樣的理由去舉報陽堯。

在內鬥的時候,他們刀劍相向,絕不含糊,可在面對銀行的時候,又是另外的說法了。

企業資金鏈臨時出現問題,讓銀行的人幫忙違規操作一下,只要錢能及時還回去,只要沒釀出太嚴重的後果,都不值得讓生意場上的老狐貍們在酒桌上多說幾句。

畢竟若真仔細追查起來,這樣的事情也沒幾家企業沒做過,這種東西若是捅出來,銀行日後加強管理,加大審核力度,受傷的不只是最開始撞到刀口上的人。

更何況,關系強大到那個地步的人,也不太可能因為這種事情惹上多大的禍,頂多也就是被有關部門傳召而去,談幾次話,教育幾次,嚴重一點的交一點罰款,再私底下自己活絡些關系,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這樣的打擊,對商場上混習慣的人來說,沒多大意義。

多少人牢獄裏幾進幾出,卻仍呼風喚雨,受人追捧。

如此看來,這樣的舉報實在沒什麽意義,雲初為之殚精竭慮,實在沒有必要。

可在她看來,這卻已足夠讓陽堯在她面前的完美防禦,出現一點裂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