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籠中鳥

籠中鳥

開庭那天,陽堯再一次見到了雲初。

她依舊美麗,打扮簡約,身上再無錦衣華服,氣質卻出衆。

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便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對比之下,陽堯顯得幾乎有些狼狽了。

他剛剛被銀行清算了財産,連自己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賬,如今在一處小公寓住着,房子太小,他住得很不習慣,加上最近一段時間諸事不順,他也沒多少心思打理自己,臉上竟生出幾分老态來。

那天的結局,其實所有人都已預料到,他只是被公開處刑而已。

在法庭內尚有工作人員控制着現場,讓媒體不至于太激動,出了法庭的門,他卻第一時間被圍住了。

“陽先生,您從前是知道關于楊初小姐的身世的吧?為什麽還會想要娶她為妻呢?”

“陽先生,楊初小姐說,您也曾參與過對她的虐待,是真的嗎?”

這些問題算不得空穴來風,可也并非雲初自己說出來的。

那時候他想盡辦法,想要抓住她的錯處,然後诋毀她造謠,卻竟然也沒能成功。

她很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就絕不會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來,只是在記者誘導的時候,用一雙含着水意的眼看着鏡頭,不說肯定,也不直接否認,讓人自己去猜。

這就給了那些記者很大的發揮空間,他們說,她是迫于他的權勢,才不敢指控他。

她如今千辛萬苦,只是為了把自己拯救出來,卻不敢反擊。

這給了那些正義感爆棚,又無處安放的人,完美的攻擊機會。

陽堯的名聲,就是這樣在網絡上聲名狼藉的。

他一直知道,可從前畢竟,也沒有記者敢在他面前這樣直白地問他。

如今大抵是見陽氏高樓已塌,所以再無所顧忌,誰都能來踩上兩下,也誰都敢在他面前,來對他表現着鄙夷。

他在鏡頭面前沉着臉,無視了周遭遞過來的話筒,冰冷的眼越過人群,去看另一邊笑着和媒體打招呼的雲初。

眼中是狠毒的憤怒,周遭的鏡頭忠實地記錄下這一幕。

而後他本就已經聲名狼藉的名聲,再往塵埃裏低了幾許。

“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吧?”

“我記得那些東西你早就準備好了,等到現在才拿出來,是為了在他最脆弱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程亞和雲初相對而坐,手上端着的紅酒杯簡短地碰了一下,他這麽問她。

“嗯?你也太看得起我。”

“不過是解除和他的婚姻關系而已,算什麽致命一擊。”

雲初懶懶散散地回答。

“要不是你從旁協助,這一天我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謝謝。”

杯中紅酒随着她的動作蕩漾起來,是鮮豔的紅色,那起伏的漣漪在燈光下反射着光,是精致優雅的模樣。

程亞笑了起來。

自陽氏支離破碎,不,或者更早一點,自雲初再主動聯系上他,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聲音裏總是帶着勝利者的愉悅。

“不敢當。”

“如果不是你拖住了他,讓他大意了,我也不會這麽順利。”

兩人閑聊了一陣,程亞問她之後的打算時,她愣了一下,而後笑着搖了搖頭,看似潇灑。

“先休息一陣子吧,這些事情以後再說。”

她起身告辭,背影纖細修長。

程亞靠在沙發背上,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外面陽光正熱烈,他臉上的笑容裏,透着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自得。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他還是吞下了陽氏,還有和她從頭建立一段關系的可能。

當然,她這麽好,又不是只有他知道,他會有很多競争者,但他依然對自己抱着自信,自信自己會是笑到最後的人。

就是因為那樣的堅定,所以在再次聯系不上她的時候,才格外錯愕。

之前她的突然消息,尚且能夠解釋為小心謹慎,解釋為陽堯還在高處,不敢洩露自己的行蹤。

可如今已塵埃落定,她又為何不見了?

徐特助顯然也是和他相同的茫然,據他說,他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酒吧。

那個她第一次和他敞開心思的酒吧,那天晚上,他帶着激動前去,聽她再一次吐露心思。

“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沒有喜歡過你,以前也只是想要利用你,帶我脫離陽堯的掌控而已。”

“謝謝你為我做了那些,我很感動。”

“可是大概,我已經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了。”

“現在明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卻還是經常想起他,夜半夢回,總是心悸難安,總是不敢真的放松,總覺得他還有回來的一天。”

那時候,他安慰着她,一切都會過去。

他知道她利用了他,可是他并不在意,他的聲音輕柔,手搭在她的肩上,恨自己出現得太晚,讓她傷得那樣深。

他送她回家後,三步一回頭,擔心她情難自抑,卻也知道自己該給她足夠的空間。

“對了!”

徐特助把那天晚上得事情細細回憶了一遍,終于想起了些重要的東西,站了起來。

“她說她要去找陽堯,做一個了結,你說她會不會……”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從對方的目光裏看出驚駭的神色。

在那個公寓找到陽堯的時候,陽堯似乎剛從宿醉中醒過來,半眯着眼看他們,神色如常。

“你們今日倒是有時間,來看看我的熱鬧。”

“啊……那麽辛苦才把我拉下來,不來看看我現在的慘淡,好像是不太能安心。”

“随意,若是你們覺得,這樣能給自己一點優越感的話。”

他說着話,搖頭晃腦地轉身,攤倒在了沙發上。

公寓很亂,沒有打理過,地上四處橫斜着啤酒瓶子,空氣裏有沉悶的氣息,是久未有流通空氣的狀況。

若非親眼所見,大概無人會相信,曾經叱咤商場的陽堯,竟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爛酒鬼。

徐特助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進去。

其實他已經不抱希望,然而還是開口問了。

“楊初來找過你嗎?”

他的目光落在陽堯臉上,看到他在聽到她的名字時,表情明顯僵硬了一瞬,而後吊兒郎當的神情攀附而上,把真實的情緒掩蓋了過去。

“找我?”

他皺着眉仔細想了好一會,而後“啊”了一聲。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養了她那麽多年,還是有點良心的,如今我落魄了,還知道來看看我……”

徐特助和程亞的臉色,變得如出一轍的難看。

“你把她怎麽了?”

徐特助到了陽堯的身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裏都是憤怒。

陽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怎麽了?”

“等等,你什麽意思?”

他終于反應過來什麽,擡頭去看臉色鐵青的陽堯,試圖從他的表情裏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昨天雲初來的時候,孤身一人。

他本來以為自己再見到她會很憤怒,會恨不得把她捏在手心撕碎,卻竟然只是抓着她的肩膀,質問了她幾句。

她被卡在牆角的時候,雙眼是他記憶裏的天真,只是神情不再演繹着他鐘愛的單純愚蠢,變得有些冷冰冰的。

“我冤枉你了嗎?”

她只用一句話,便讓他放開了她的肩膀。

她揉着肩膀在狹窄的沙發上坐下,眼神裏都是痛。

“你還記得嗎,你以前說過,你喜歡我的。”

“我還以為……”

她分明笑着,眼裏卻全是哀傷,後來沉重地一仰頭,終未讓淚水流出。

“你不過是随口一說,我竟然就那樣當了真。”

陽堯不願意承認,那個時候,他已枯萎的心思和神經,仿若被春風吹拂過,開出千樹萬樹的花來。

行到山窮水盡處,竟又是柳暗花明。

他在那山水的盡頭,看到了她的真心,哪怕被傷得千瘡百孔,可畢竟還是獻到了他手上。

“如今我們也算恩怨兩清了吧?以後……”

那之後的內容,她沒有說出來,可這并不妨礙,陽堯從她那深深的一眼裏,看出期待。

他恍惚間大徹大悟,千帆過盡,他終于還是意識到,自己心裏是有她的。

她也如他所願,渴望能和他重新開始幹淨純潔的關系,也願交出自己的真心,把自己綁在他身邊一世。

他自然奉陪到底。

昨夜他一夜未眠,給了自己最後放縱的時間。

他給自己下了最後的通牒,只讓情緒在此時泛濫,明天便要重新站起來。

然而所謂的“明天”終于到來,他聽到的,卻是另一個推他入深淵的消息。

“楊初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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