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山上風大, 張芷青又急着跟來,沒換平底鞋,她哭了這麽久, 上山已經消耗掉她所有的力氣,秦之墨清楚她的體力,小時候爬山到一半就耍賴纏着他背,他偏頭,看了一眼她腳上的細高跟鞋, 轉過身去,半蹲到她跟前。
“上來。”
張芷青兩條細細的胳膊搭到他肩上, 上半身傾斜, 軟綿綿的身子貼上來趴到他背上,很有分量,但沒什麽重量, 秦之墨輕松背起她,沿着郁郁蔥蔥的草叢往下走。
周圍五顏六色的層林盡染秋色, 被樹木包圍的山間靜谧。放眼望,能看到賽道上幾輛超跑飛馳而過。
張芷青又想起傷心事,将腦袋埋到秦之墨背上, 傷心得克制不住哭腔:“你說要等十八歲, 我們一起去學車的。結果丢下我一個人。”
他錯過好多他說過要跟她一起做的事。
秦之墨側頭, 臉頰碰了碰她的額頭, 低聲說:“你那麽聰明,沒有我也能學會。”
“我不聰明。”張芷青不承認:“我笨死了, 科目一考了三次, 沒有你在身邊監督,一刷題我就打瞌睡, 倒車入庫學了半個月,駕校師傅都不想教我了,嚷着要退錢。”
秦之墨說:“我也學很久。”
“騙誰呢,”張芷青把眼淚全擦他外套上,控制着抽泣的聲音:“你學東西一看就會,從小就這樣。我就不是了,我開碰碰車都撞車。”
秦之墨:“碰碰車不就是要撞麽。”
“也是。”張芷青認同地點點頭,“可是你是我的隊友,我把你撞飛,我們輸掉了比賽。”
“沒事。”秦之墨說,“打游戲你也殺我,我習慣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張芷青覺得秦之墨在內涵她,擴散了的壞情緒瞬間被放大無數倍,忍不住又開始飙淚:“你一聲不吭就走了,我還躺在醫院,頭發都被燒沒了,你都不來看我,電話打不通,給你發短信也不回,就跟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緩了口氣,抱緊他的脖子,埋在他頸窩嗚嗚地哭:“我也不知道你吃了這麽多的苦,以為你不要我了,心裏怨你氣你不是正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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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非常自責,說這些是因為心裏不好受,需要找臺階把情緒發洩掉。
秦之墨知道她并不是在鬧脾氣要他哄,說這些話是因為心疼他這些年的遭遇。張芷青總嫌他不會表達,說他悶葫蘆,她又何嘗不是。這姑娘自尊心強,有些話比他更能憋。
他側頭,很輕地親了一下她的發頂。
“乖。”
秦之墨放慢腳步,偏頭緩聲說:“看到那些樹了麽?”
張芷青擡頭,聲音帶着剛哭完的小鼻音:“看到了。”
“淋場雨,它們才能長成大樹。”秦之墨不痛不癢地概括過去的不幸,“急風驟雨,不過是加快它變強大的速度。”
他總是這麽輕描淡寫略過自己的苦,報喜不報憂,無論遇到多大的難事都一個人獨自承受默默扛,從不把負能量轉移給她破壞她的好心情。
從小他就知道爸爸殺了媽媽,帶着這樣的記憶成長,得有多壓抑啊,難怪他會變得厭世冷漠。
可是,哪怕正在經歷仇恨帶來的痛苦,他也對她無微不至,把僅有的溫暖給她,安安靜靜陪伴在她身邊。
想到這些,張芷青更覺得愧疚,她開始自我反省:“秦之墨,以前,我是不是對你太兇了啊?總是使喚你,不理解你,動不動就沖你發大小姐脾氣嫌你悶,還總打你。”
說完,她補了句:“不許說習慣了。”
秦之墨嘆一聲氣:“真習慣了。”
張芷青人菜瘾又大,喜歡拉着秦之墨玩打槍游戲,她那一套常年人體描邊的槍法,殺隊友的時候就變成了爆頭,秦之墨經常被她打死。
提起被打,張芷青腦子裏又湧出視頻中少年被虐待的畫面。
她收緊手臂,将秦之墨抱得更緊,輕聲問:“那些藥,對你身體有副作用嗎?你現在好了沒有?”
秦之墨說:“早好了。”
張芷青盯着他平靜的側臉,懷疑他是在強撐,她的思維開始發散,忍了幾秒,沒有忍住,她問:“你不跟我做,不會就是吃藥把身體吃壞了吧?”
秦之墨:“……”
前一秒他還在苦惱要怎麽才能把她哄好,結果這姑娘腦子裏想的是這事。
“你哭就是怕守活寡?”
“當然不是!我是心疼你。”張芷青是真的很心疼很難過,她故意提這事兒,只是想讓秦之墨覺得她沒那麽難過,免得他心情受影響。
結果話題扯到這事上,心情好像又沒那麽沉重了。
性不愧是釋放壓力最好的方式,連用嘴巴說出來都能緩解一下。
她的思路成功被自己帶跑偏:“那你到底行不行呀?不行不用勉強,說出來,我不會抛棄你的。反正我也沒……”
“寶寶。”秦之墨打斷她,語氣無奈:“我行不行你感覺不到麽?”
“沒試過。”張芷青如實回答:“感覺不到。”
秦之墨:“……”
張芷青也沒過腦,順着話題下意識提議:“我們現在回酒店試試?”
腦袋被很輕地敲了一下,秦之墨放她下地,摟着她的腰等她站穩。
“我要先把材料遞過去。”
“哦對,”張芷青想起明天要開庭:“庭審結束我們就能回去了嗎?”
她的手有點涼,秦之墨把風衣外套脫下來裹在她身上,拉好拉鏈,低頭整理:“嗯。”
他的衣服太大,張芷青一顆腦袋縮在領子裏,只露出兩只漆黑的大眼睛,她躍躍欲試:“回去就能做了嗎?”
“……”
秦之墨沉默兩秒,手指撥開衣領,捧出她的臉:“想跟我做?”
“想跟你做情侶能做的所有事,并不完全是想得到你的身體。也可以不做,我不會變心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這異國他鄉荒郊野嶺的,好像不适合聊這種私密話題。
張芷青心想秦之墨行不行在她這兒都不是問題,她提出疑問只是想讓他明白她不在乎這個,只要他回到她身邊。
再說了,她有那麽多小玩具,又不是非得他進來才能滿足。
*
哭完一場,又被秦之墨背着下山透了透氣,張芷青的心情勉強好轉了一點。
她回酒店洗了個熱水澡,又敷了張面膜,把自己收拾得神清氣爽迎接勝利。
第二天庭審,張芷青穿了一條大紅超短裙,腳上踩着黑色高跟鞋,一頭飄逸長發柔軟地鋪在白色小毛衣上,妝容同樣明豔,連眼影都是張揚的紅色,眼線往上輕輕一勾,看人時氣場很足。
從頭到腳,白,紅,黑,象征純潔的白,壓制黑暗裏的邪惡,因為中間有根正苗紅的正義支撐。
她走到法院門口,揚起下巴,不屑地瞥向被告律師,用眼神先将對方殺死。對方還真被她的眼神給懾住了,也可能是被驚豔到,又有點戒備,一時間張芷青也分不清對方是怕她還是貪慕她的容貌,就那麽一步三回頭腳步匆匆的走了。
“喲,這不是我白月光麽?女神,你這是又在搞封建迷信呢?”
張芷青回頭。
眼前的年輕男人身高超過一米八,寸頭,五官跟高中那會兒沒多大變化,只是更成熟了一些,氣質變化很大,小時候那個懦弱慫包現在穩如老狗。
是沈南隐。
他的光榮事跡張芷青有在校友群聽說過,打官司很厲害,年紀輕輕能在律政界混到這位置,權衡利弊的本領不必多說,這家夥一看就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跟她那個掌管家族企業生殺大權的小叔一個精明樣。
“Hi,沈律師,好久不見。”張芷青彎了彎眼睛。
“聽說你嫁人了,還是臨時換的新郎,給我氣的,你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我再忙也得趕回去參加你的婚禮啊。”
“謝謝,您還是忙着吧。”張芷青說,“你要是來了,我的伴娘就得被氣走。”
“大好的日子,提那些事兒做什麽。”沈南隐由上至下仔仔細細瞅她一圈:“日子過得不錯,瞧這容光煥發的,不愧是我的校園女神。”
張芷青謙虛道:“過獎過獎。”
沈南嫄笑着走過來:“我說,你倆差不多行了,一會兒秦之墨該拿手術刀過來了。”
“那家夥難搞。”沈南隐抱臂打了個冷顫:“可別讓他知道我追過你,要不然,哪天睡夢中讓他給刀了,我上哪兒說理去。”
張芷青看向沈南嫄,問:“你哥現在都這麽沒正行?”
沈南嫄聳聳肩:“可能是被你拒絕,受刺激了吧。”她指指腦袋:“這兒八成是出問題了。”
“小丫頭片子瞎說什麽呢,哥這叫男大十八變。”沈南隐嘚瑟完,自嘲道:“越變越混蛋。”
張芷青:“确實。”
沈南嫄:“贊同。”
“男人嘛,都一德行,可會僞裝了,甭信。”沈南隐毫不留情地自爆,完了還要拉秦之墨下水:“就拿秦之墨來說,別看他像個悶葫蘆,心思牛逼着嘞,壓了十四年的無頭案愣是讓他給偵破咯!古有沉香劈山救母,今有之墨為母伸冤。這回接他的官司要打贏了,今後我在律政界就能跟螃蟹一樣,橫着走。”
張芷青為他鼓掌:“那我要提前恭喜你啦。”
沈南隐爽朗一笑:“俗話說,愛情事業總得丢一頭,我事業有成,至于女神你,我就讓給他好了。”
沈南嫄一語道破:“你是搶不過吧。”
“怎麽說話的?我這是謙讓,懂不?”沈南隐對張芷青就跟大部分暗戀她的男生一樣,是一種青春期對漂亮異性向往的從衆現象,成年後回憶起來,懷念的也是那段回不去的年少時光,跟愛情沒多大關系。
張芷青比較關心:“你真有把握能贏?”
沈南隐撥了撥頭發,又抹一把臉:“瞧見我這一頭稀疏頭發,以及這一臉的滄桑了麽?這都是輝煌戰績留下的戰功痕跡。”他扯了下唇角,冷哼一聲:“這種案例,我這輩子沒輸過。”
“沒錯。”張芷青用力點頭,表情深信不疑:“你長得好老,一定能贏!”
“……”
沈南隐:“成熟,我這叫成熟!”
因涉及未成年個人隐私,這次庭審不公開,張芷青只能在外等候。
庭審還沒開始,外面已經聚集無數新聞記者。秦回明這個揮霍無度的太子爺在當地影響力一直很大,這些年,他不是跟國際超模傳緋聞就是和男影星聚衆涉毒,關于他和他二婚妻子的新聞也一直是流量密碼,因為對方是電影明星。
女方家族很有實力,在當地名望很高,秦回明的事爆出來後,對方已經開始走訴訟程序跟他離婚,他太太今天沒有露面。
當地媒體對他的評價是——惡魔在身邊。長着那樣一張英俊的混血臉,結果是殺妻兇手。
……
庭審結束後,被告方律師先出來,他低着頭,走得很快,記者一湧而上試圖對他進行采訪,被他黑起臉拒絕。
張芷青從被告律師晦氣的表情判斷,快要等來好消息了。
秦之墨一出現,她立刻上前。
他這人隐忍慣了,臉上一向沒什麽表情,高興和不高興情緒都不是特別明顯,張芷青轉頭看向沈南隐。
對上她的視線,沈南隐春風滿面,得意地給出答案:“今晚我請客,一塊兒吃飯去。”
“辛苦你了。”
張芷青興奮地拉起他的手,跟他握了握,以表達感激之情:“這頓必須我來請!”
感受到旁邊某人冷淡的注視,她将視線從沈南隐身上挪開,向右平移,落在那張沒表情的俊臉上。
秦之墨盯着她,側了側頭:“你老公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