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秦之墨的腳上戴着鐐铐。
張芷青難以置信地暫停播放, 放大畫面确認,才注意到他的雙手也同樣被鐵鏈鎖着。他身上穿的還是她送那件情侶款黑色衛衣,他走的那天就穿着。衣服袖子已經被磨破, 袖口不知被什麽弄濕成一片深色,張芷青懷疑是受傷後傷口流的血,他的腿腳被褲管擋住,看不見有沒有傷着。
“怎麽了?”沈南嫄問:“是看到了什麽嗎?張芷青?”
“沒、沒什麽。”張芷青控制着情緒,盡量保持語氣平靜:“我先挂一下, 一會兒再打給你。”
挂掉電話,張芷青花了幾分鐘時間做心理準備。握鼠标的手一直在抖, 她不确定這是在為偷窺秦之墨的秘密感到心虛, 還是因為懼怕接下來看到的畫面而緊張惶恐。
她太想知道他那些年經歷過什麽,擔心和心痛蓋過了理智,她按下播放鍵, 将音量拉到最大。
畫面中少年清瘦的臉呈現出病态蒼白,臉頰, 下颌,頸側都有傷痕,整個人飽受折磨已經非常虛弱, 一雙眼睛仍是冷冷盯着對他施暴的人。
秦回明完全變了個人, 瘋了似地對他拳打腳踢, 他用膝蓋頂少年的額頭, 用腳踹他的小腹,最後踩住他的臉, 笑得猖狂:“果真是個賤骨頭, 跟你母親一樣愛犯賤。我給她五千萬,她居然嫌少, 真是貪心不足!她算個什麽東西也敢跟我叫板,我弄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她一條命,我一個電話就能擺平。”
少年目光恨極,卻毫無反抗的意念,控制他的似乎不是鐐铐,而是遭受到他無法反擊的威脅。
“為什麽沖進火場?你這蠢貨!你知道你的命值多少嗎?那丫頭的命根本不能跟你比!”
謾罵與拳頭砸向遍體鱗傷的少年,他一聲不吭,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現在我知道了你的軟肋,你在乎她,在乎到丢掉尊嚴。”發瘋的男人一腳又一腳踹在少年身上:“真是個感情用事的廢物!你被她拖累了你知道嗎?廢物!”
少年仍是一聲不吭。
他的沉默讓男人暴怒:“你知道老頭外面的私生子有多狠心?你是我的繼承人,卻如此心慈手軟,竟然為了個女人跟我決裂,真該死!”他咬牙切齒:“我現在就教會你什麽是狠,什麽才是真正做大事的男人。”
毆打,謾罵,侮辱的話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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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你給我說話!”
少年死死盯着他,流着血的嘴角微微上揚,他說:“殺了我,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秦回明仿佛聽到什麽天大笑話:“你?報複我?你知道這話有多可笑嗎?你憑什麽?你有什麽?沒了我兒子這個身份,你算個什麽東西?你母親已經死了那麽多年,有人找過我嗎?哈哈哈,那幫廢物能查出兇手是我嗎?他們敢嗎?就算我承認,他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相信我,你沒那個本事,也不敢。”
“你不該沖進火場救她。你的驚慌失色讓我發現了你的軟肋,接下來,我可以盡情利用你了。乖乖的替我做事,我不會動她。否則,我馬上要她命。”
“你敢。”
“只要能奪回屬于我的東西,我有什麽不敢?我保證,你敢背叛,我就讓她死的很意外。毫無破綻,警方也查不出來那種意外。”
少年倏地被卸掉一身傲骨,慢慢地低下了頭。
“記住,這一切痛苦都是老頭帶給你的。如果不是他偏心私生子,我不會為了奪權殺死你母親。你要怪就怪老頭。”
他取出一支針頭:“這種劑量的致幻劑不會讓你死,但足夠讓你瘋。十七歲的孩子都叛逆,為了讓你不再叛逆,我會将你送去電擊治療。”
“你的祖父最會做樣子,他可是個享譽世界的大善人。看到孫子不人不鬼的發瘋,一定會變成一名慈祥的祖父把你接走。前提是,你得配合我。”
少年沉默。
“張家那丫頭最近在陪她姐姐學車,那條路上人煙稀少,五百米處住着個四十多歲的單身漢,她那麽漂亮,單身漢們應該都會很喜歡她。我現在去打個電話,明天,她就會變成奸殺案女主角。你有興趣嗎?我的乖兒子。”他接着電話往外走。
“別動她!”少年猛地撲出去,被腳鐐铐住的雙腿無法行走,他撞翻了桌子重重倒地,玻璃杯滾下來砸在他手背,鮮血濺出,他感知不到疼似地爬到門口,攥住男人的褲管,低下頭,隐忍壓抑着聲音哀求:“別傷害她。”
“我聽你的,什麽都聽你的……別傷她……”
……
這樣的視頻共有十三條。
全部都是高清,每一幀畫面都在無情撕扯少年的尊嚴。
秦之墨遭受了長達兩年的虐待。
直到視野模糊,張芷青才發現她早已經滿臉是淚。心髒被什麽撕扯着一陣陣抽痛,周圍被消音一般,她什麽也聽不見,腦子裏全都是少年受辱,為她低頭苦苦哀求的畫面。
他完全可以逃離,但他沒有。
為了保護她,他被威脅至祖父去世,秦回明掌權才重獲自由。
以為他消失了,其實他一直都在用最痛苦壓抑的方式愛她。
看着她和別的男人嬉笑打鬧,聽着她那些諷刺抗拒的話,他該有多傷心。
他是秦之墨啊,那樣一個性情暴烈的少年,怎麽可能會告訴她,他曾有過一段任人羞辱的慘痛經歷。
她呢?卻一直執着于揭他傷疤,好奇他的性情變化。知道真相又能怎樣?同情又有什麽用?
她回不到過去,拯救分擔不了他的痛苦。
他是秦之墨,是最最耀眼的天才少年,他不需要被同情。
張芷青擦掉眼淚,仰起頭。
對,秦之墨不需要她的同情,他依然是那個驕傲、才華橫溢的秦之墨。
可是她太難受了。
愧疚、懊悔,怎麽也無法心安。
跟他的遭遇比起來,她自以為被抛棄的痛苦不過是無病呻吟。
自我調節安慰也難以抑制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滾,她蹲下去,開始抽泣,以至于忽略了樓道的腳步聲。
看到出現在書房門口的秦之墨,張芷青想關閉電腦已經來不及。
大腦宕機,張芷青突然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她想裝什麽也沒看到,但亮在屏幕上的畫面毫無說服力。但如果承認她看了,秦之墨又會怎麽想……
秦之墨走到她跟前,彎腰扶起她。
和她被表姐背叛蹲路邊哭那晚的場景一樣。
他的安撫悄無聲息,靜靜守候。
等她宣洩完情緒,他擡手替她擦掉眼淚,眸色溫和,輕聲說:“都過去了,沒什麽大不了。”
他語氣輕飄飄帶過遭受過的痛苦,張芷青卻無法同樣對待,她眼睛通紅,滿心自責,啞聲說:“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起來。”秦之墨拉過椅子,讓她坐着說話,“一會兒腿又該麻了。”
他扶住她的後腦勺,微垂下頭,看到她濕漉漉的眼睛,心髒比被刀子割還要疼。
“早知道你會難過,一直沒敢讓你知道。”
秦之墨猶豫不決,就是擔心視頻提交出去被張芷青知道。他不想讓她自責,也不希望她看到他不人不鬼的樣子為他難過。
除非其他證據不足,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拿出這段錄像。既然已經被她知道,他也沒必要再藏。
張芷青喉頭發緊:“被送去電擊治療,一定很疼。”
“不疼。”秦之墨說,“沒什麽感覺。”
長期的藥物控制讓他擁有頑強的意志,普通劑量的麻藥已經對他無效,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能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但是張芷青要嫁給別的男人,她愛上了別人,那種心髒鈍痛撕扯神經血管,日夜折磨,是他能清晰感知到的痛。
離別多年,張芷青不會相信他愛她至此。
她對他早已經有了戒備,回不到兩小無猜,這是秦之墨的第二痛。
他感知不到痛,卻一直在痛。
張芷青讨厭這裏:“我想出去透透氣。”
“帶你去個地方。”
“好。”
車子開了大概半個鐘頭,又下車步行十分鐘,張芷青被秦之墨帶到一座像古堡的地方。
紅色房子的古老建築很壯觀,周圍環山,入口繞着霧,往裏走,霧蒙蒙的視野被陽光透開,入眼一片翠綠,蔓草與花葉中和成冷香,空氣清潤。
“這裏是?”
秦之墨牽着她的手往裏走:“我祖父常來的地方。”他指向正前方一排葡萄架:“那些都是他種的。”
張芷青問:“他對你好嗎?”
“好。”秦之墨說,“祖父在外面沒有私生子。秦回明不學無術,祖父一直任他胡鬧,直到查出癌症晚期,祖父為了制約培養讓他有危機感,謊稱他不是獨生子。在得知他殺死我母親那一刻,祖父選擇放棄他,将財産全部轉移到我名下。”
“那他知道嗎?”
“就算知道,他也未必會後悔。”
秦之墨低頭盯着她:“帶你來,是想讓你知道,祖父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為了保護你,他也在努力遮掩,跟我聯手架空秦回明踢他出局。”
“祖父說,要讓我們繼承的財産幹幹淨淨。”
我們。
張芷青眼眶刺痛:“他知道我叫什麽?”
秦之墨點頭:“他知道你叫青青。”
張芷青鼻子一酸,擡眼望着秦之墨,聲音帶着哭腔:“他還知道什麽。”
一陣風吹過來,葡萄葉簌簌晃動,光影投在他清俊面容,太陽還未落山,他的眼睛裏卻似映着一道白月光。
“他還知道,你愛笑,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姑娘。”
“你才傻,世上沒人比秦之墨更傻。”
受了那麽多苦都不告訴她。
張芷青只知道秦之墨對她有特別的占有欲,她一直覺得那只是習慣不是喜歡,不知道這些年他默默為她做出的慘痛犧牲。
那些自保的理智與懷疑,以及對這段感情的不确定,全部都被驅散,她重新為他敞開心門。
她不需要再不顧一切,只需要接住他的喜歡。
從16歲到25歲。很遺憾,錯過他的那九年。
“秦之墨。”
張芷青的聲音帶着哭過後的小鼻音:“我們領證吧。”
秦之墨眸光微動,頓了頓,彎腰擁她入懷。
“好。”
她揚起一張明媚的臉,撕下游戲人間嬉皮笑臉的僞裝,用少時純粹的眼神望着他,她彎唇,軟聲說:“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為我做的這些,是很早之前就喜歡。”
秦之墨問:“多早?”
“很早很早。”
張芷青說完,期待道:“你呢?”
秦之墨摟着她的腰,大手掌住她的後腦勺,低頭吻下來。
“比你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