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臨近十一月,天氣越來越冷,晝夜溫差也越來越大。
林幼寧從幼兒園做義工回來,凍得不行,一回宿舍就去洗澡。
從浴室出來,身上那股寒意已經去得七七八八。
她側身站在半身鏡前,心不在焉地擦拭身體,擦着擦着,忽然看到了腰窩上那顆紅色小痣。
自從那晚在酒吧碰到秦越之後,她就越來越看不得自己身上這顆痣。只要一看到,總是會讓她回想起一些本該淡忘的,糟糕至極的事情。
有點難受地閉了閉眼睛,她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拿出手機,給程小安打了個電話。
大概十五分鐘左右,林幼寧進了那家熟悉的,名叫Crow的紋身店。
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生意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盡管已經是晚上,一樓左側的沙發還是擠滿了來咨詢或預約的人,基本都是外國面孔。
伏城這麽年輕,還是個中國人,能在異國他鄉開成一家這麽受老外歡迎的紋身店,實在是很厲害。
心裏這麽想着,她往裏走了沒幾步,就聽到程小安的聲音:“幼幼,這裏。”
人來人往的房間裏,她回過頭,看到程小安穿了一身黑,短發用發夾固定在耳後,帶着口罩手套,正在樓梯口朝她招手。
林幼寧笑了笑,快步走去,跟着她上了二樓,又一路穿過走廊,到了最角落裏的一個小房間。
“你來得剛好,我剛補完一個色,正好有空。”
程小安摘了口罩,那雙原本率性灑脫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剛剛在電話裏你也沒說清楚,你要紋什麽?先說好,如果是要紋鐘意的名字或者個人信息之類的,現在就趕緊給我走人。”
她失笑:“我都多大了。”
“那你要紋什麽?”
“沒想好……反正我就是不想再看到這顆痣,只要能把它遮上就好。”
“那好辦。”程小安這麽說着,摘了手套,從長褲口袋裏拿出手機,拉出相冊給她看。
相冊裏是很多很多繁複精美的紋身圖案,有英文字跡,有花鳥動物,也有一些不常見的獨特圖案。
雖然都很美,很生動,看起來卻也很吓人,
林幼寧看了一會兒:“這些感覺都好疼啊……有沒有簡單一點的,幾筆就能完成的?”
“有啊。”程小安把手指伸出來,露出上面的星星圖案,“這種怎麽樣?小小一個,不疼,也能把那顆痣遮住。”
“可以是可以。”她看着那顆星星,忍不住問,“小安,這顆星星對你來說……是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程小安聞言,摸了摸鼻子,猶豫片刻才說:“這是伏城手指上的紋身,我原封不動地給自己copy了一個。”
她無奈,“那你怎麽還讓我紋個一樣的。”
“哎呀,小事,反正別人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反正別人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鼓舞了她,林幼寧直到此時此刻,才終于打定主意:“你給我……紋一根紅線吧。”
“紅線?”程小安思考片刻,“行是行,但是我沒紋過這種,而且這個線的走向也不好把握……”
“沒事。”林幼寧打斷了她,“只要是能把那顆痣遮住的一根紅線就好了,其他的你随便發揮。”
“行,我試試。”
昏暗狹窄的房間裏,程小安沒再猶豫,重新戴回了口罩手套,低頭給紋身機消毒:“別怕啊,很快就好了,這個部位也不疼的。”
确實不疼,只是有些輕微的完全可以忍受的刺痛。
大概二十分鐘左右,程小安關了機器,那陣細小的電流聲從耳邊消失,她直起身來,摘下口罩:“好啦,你去照照鏡子。”
林幼寧的手指依然掀着自己的毛衣下擺,聞言起身,走到旁邊的全身鏡前,扭過頭去看了看。
腰窩右側微微凹陷的那個位置,有一根細細長長,微微彎曲的紅線,尾巴的方向是往腰下延伸的,很暧昧。
周圍的皮膚微微泛着紅,而那顆痣,确确實實,從她身上徹底消失了。
她很滿意,小心翼翼地放下衣擺:“謝謝你,小安。”
程小安正在低頭收拾工具,聞言笑了聲:“跟我還說謝啊?下次還想紋什麽,随時跟我說,保證讓你滿意。”
林幼寧轉過身來,猶豫着開口:“小安,鐘意前段時間跟我說……”
“說什麽?”
“說他在學校附近有套房子閑置,讓我搬進去住。”她說到這裏,停頓片刻,又問,“你覺得合适嗎?”
本來以為按照程小安的性格,肯定會把她狠狠數落一頓,但是意料之外地,對方挑了挑眉,絲毫不生氣地說:“合适啊,有什麽不合适的。”
林幼寧微愣,耳邊又聽到她的聲音:“有便宜幹嘛不占啊,宿舍條件本來就不好,馬上又要續宿舍費了吧?現在搬走正好,這樣還顯得他有那麽一點點用處。”
話音未落,房間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林幼寧下意識地回過頭。
年輕的男人穿着類似白大褂的工作服,修長挺拔,頭發在腦後紮成一個短短的馬尾,眉眼鋒利,看到她,微一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伏城這個人很冷,話也很少,林幼寧已經習慣,于是笑了笑,沒說什麽。
程小安無意識地伸手整理了一下短發,然後才不冷不熱地說:“你來幹嘛,門口不是挂了請勿打擾的牌子麽。”
伏城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語氣毫無波瀾:“Lily來了,在等你補色。”
“知道了。”程小安似是有些煩躁,轉過臉不看他,“你讓Vivian來跟我說不就好了?”
伏城沉默片刻:“怎麽,我不能來找你嗎?”
“你不是很忙嗎?”程小安冷着一張臉看他,“伏老板貴人多忘事,以後我的客人我自己負責就好,不打擾你了。”
看出來他倆好像是吵架了,林幼寧有點尴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勸,最後只好在程小安的示意下,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推門出去的時候,模糊聽到伏城輕聲在說,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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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過後,林幼寧提交了Move out of Dormitory的申請信息,開始着手收拾行李。
真正收拾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在這間宿舍住了三年多,但自己的東西實在不多,如果不算上她購置的鍋碗瓢盆和小冰箱,總共一個行李箱就能放得下。
十一月初的某一天,在鐘意的催促下,林幼寧從學校宿舍搬到旁邊只隔了一道街的Apart公寓。
公寓樓位于學校附近一帶有名的富人區,地段好,環境好,配套設施也很好。每層樓都有一位24小時候命的管家,據說如果沒空的話還能讓他幫忙遛狗。
搬家那天,鐘意全程接送,忙前忙後,殷勤地不得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倆要同居了。
公寓總面積大概一百平,兩室一廳,配色大多是黑白灰,家具一應俱全。
因為提前找家政打掃過,所以觸目所及之處幹淨整潔,一塵不染。
鐘意幫她把行李全部拿進來,又走進卧室,倚在門邊,漫不經心地看着她收拾。
林幼寧盤腿坐在步入式衣帽間裏的地毯上,把行李箱攤開,開始一件一件地整理衣服。
手指碰到貼身內衣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回過頭說:“你別在這站着了,去沙發上坐會兒吧。”
他卻懶懶道:“我幫你收拾。”
說着走近幾步,挨着她半蹲下來,伸出手,很自然地從行李箱裏拿出一條白棉內褲。
她趕緊去搶:“不用你幫。”
“為什麽?”
鐘意的語氣裏滿是捉弄,拿着那條內褲目不轉睛地盯着看,看了幾秒忽然又湊過去聞了聞,“好香。”
林幼寧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你幹嘛,趕緊還給我。”
“*你,行嗎?”
他像是本來沒想做什麽,而被突然間勾起了情欲,不由分說地抱住她,上半身的力量幾乎全部壓在她身上,纏綿又兇狠地吻下來。
“別……我還沒收拾好。”
“做完了我幫你收拾。”
鐘意吮吸着她的舌尖,含糊不清地說話,手指在她肩頭不輕不重地摩挲,而後不安分地一路往下,往不該去的地方去。
林幼寧沒辦法,想着手頭上還有這麽多事情沒做,情急之下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你別随時随地發情。”
下午三四點鐘的陽光沒有那麽刺眼,透過玻璃窗溫柔地反射進來,照出房間地板上一對朦朦胧胧若即若離的影子。
鐘意定定地看着她,慢吞吞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正在滲血的地方,不說話了。
她一下子又心軟了,猶豫幾秒,輕聲問:“疼嗎?”
“疼。”少年低低道,委委屈屈地靠過來,把額頭抵在她肩膀上,“姐姐好兇。”
“我不是故意的。”
林幼寧有些無措,捧起他的臉,盯着那個傷口仔仔細細地看,确定沒有大礙才放心。
“你親我一下就好了。”
鐘意靠在她肩頭撒嬌,說完等了幾秒,沒等來回應,又摟着她的腰,口中可憐兮兮地喊着疼。
林幼寧在他面前一向是沒什麽辦法的。
退了一步,就要再退無數步。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又滾到一起,她幾番拒絕不成,最後還是閉上眼睛,半推半就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
他們在小區附近一家很有名氣的牛排店吃了晚飯。
西餐廳的裝潢總是很有情調,每張餐桌上都放有一個精致小巧的長方形玻璃花瓶,裏頭插着一朵嬌豔欲滴的白玫瑰。
鐘意從小到大是用慣了刀叉的,三兩下就幫她把餐盤裏的牛排分成整齊的小塊,推過來,然後支起手臂,撐着下巴看她。
餐廳裏氛圍靜谧,只能聽到低低的交談聲和刀叉碰撞的聲音。
林幼寧受不了,指了指他盤子裏的牛排:“你別光看我吃。”
“我想看。”
白色的燭光裏,鐘意目光專注地看着她,微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你現在好好的坐在這裏吃東西,我腦子裏想的,還是你剛才在我懷裏高潮的樣子。”
林幼寧剛喝完一口水,聞言差點嗆住,忍不住看了看周圍:“……你好好的又發什麽瘋。”
“他們又聽不懂。”
少年滿不在乎地開口,漂亮明媚的眉眼搖曳在微晃的燭光裏,很近,又好像很遠。
餐廳裏坐着的幾乎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的确聽不懂。
而他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無邪,“姐姐,以後不許找別人,只有我才能讓你這麽舒服。”
林幼寧看着那張滿是少年意氣的臉,一時晃神。
她突然有些分不清他們之間的關系。
分不清……鐘意感興趣的,到底是她的人,還是她的身體。
晚餐過後,鐘意開車帶着她去了一趟家居館。
林幼寧自己其實沒有多少需要添置的東西,但兩人一層一層地逛下來,購物車裏還是裝了很多東西。
牙刷、毛巾、拖鞋……
都是男士的。
走到兒童區,鐘意又停下來,指着其中一個軟趴趴的狗狗玩偶,很驚訝地說:“姐姐,你看,跟Allie長得像不像?”
說罷,不等她回應,就自作主張地把那只長長的玩偶拿下來,遞到她懷裏。
林幼寧嘆氣:“我們已經買了很多東西了。”
“又不是放不下。”他這麽說着,揪了揪玩偶的尾巴,又拉長了調子哄她,“我不在的時候,還能讓它陪你睡覺呢。”
周圍人來人往,有說有笑,他們站在一起,混跡其中,也像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對情侶。
拒絕的話沒有辦法再說出口,她又一次妥協,把懷裏的玩偶小心翼翼放進推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