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
第24章 (修)
“你們在玩什麽?”
這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幼寧過了幾秒,才有些遲緩地轉過頭去。
鐘意此時此刻就坐在她身旁,穿着淺藍色的牛仔外套,露出裏面白色襯衫的邊緣,脖子上仍舊圍着那條原本不屬于他的紅色圍巾,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神情既天真又無辜。
可只有林幼寧知道,撕掉這層皮囊之後,他骨子裏有多寡情薄幸。
Keith很明顯是認識鐘意,連語氣都變得小心起來:“鐘意?你怎麽會來這玩?”
不怪他驚訝,這家酒吧消費低,檔次也低,怎麽看都不像是他會來的地方。
“我怎麽不能來?”
鐘意扯着嘴角笑了,“我要是不來,你們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找個地方去開房了?”
喧嘩沸騰的酒吧裏,到處都是調情聲和說笑聲,Keith的臉色白了白,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麽,停了停才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是……”
鐘意沒說話,把手裏那顆骰子放回桌面上的篩盅裏,聲音低低的:“骰子就這麽好玩嗎?”
雖然他的眼睛誰都沒看,但是林幼寧聽出來了,這句話是對着自己說的。
不想再跟這個人有任何交集,她裝作聽不見看不見,自顧自地給自己又倒滿了一杯酒。
玻璃杯舉到嘴邊的時候,卻被他攔了下來。
林幼寧喝醉了,身上沒什麽力氣,試着搶了幾下,沒搶過來,只好松了手。
就在她松手的下一秒,鐘意把這個玻璃杯狠狠砸到了地上。
裏面盛滿的液體瞬間流到地上,往四面八方延伸,而那只杯子也跟着四分五裂,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在酒吧裏響起,一時間連震耳欲聾的音樂都被蓋了過去。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鐘意恍然不覺,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玻璃,放到了Keith嘴邊:“你把這塊玻璃吞了,今天的事我可以當沒發生過。”
像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Keith震驚地看着已經抵在自己唇邊的碎玻璃,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轉瞬之間,他唇邊就被割出一道細小的傷口,看上去觸目驚心。
等了大概十幾秒,鐘意終于沒了耐心,捏着他的下巴,用拇指和食指強行掰開了他的嘴,把玻璃往裏送。
Keith吓得臉色慘白,渾身都在抖,無意識地開始掙紮。可是那只手仍然紋絲不動,像是釘在了他的嘴巴上。
原本鬧哄哄的酒吧,此時此刻寂若死灰。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下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們,有幾個膽子小的女生甚至開始腿軟。
玻璃已經劃破了Keith舌尖,劃破口腔,流出暗紅色的鮮血。
而鐘意還在用力往裏塞,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瘋子。
盡管披着一層人皮,他骨子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沒有辦法繼續無動于衷,林幼寧氣得指尖都在發抖,受不了似的低吼道:“松手!你鬧夠了沒有?!”
“你說呢?”
鐘意偏過臉來,直勾勾地看着她,長長的眼睫毛微垂着,在下眼角形成一小塊陰影,“你剛剛跟他接吻搖骰子的時候,不是挺開心的麽?怎麽看着我的時候,又變成這幅冷冰冰的樣子了,我比他差嗎?”
冷笑一聲,她毫不猶豫地答:“那你幹脆把玻璃也給我吞一塊,不就行了?”
“我舍不得。”
他說得理所當然,語氣輕柔地像情人間的呢喃,“但是,姐姐,你這次真的惹我生氣了。”
眼前的畫面看上去實在令人膽戰心驚,林幼寧沒有再跟他廢話,直接伸出一只手,不管不顧地去奪他手裏的碎玻璃。
大概是怕傷到她,鐘意不敢跟她争搶,猶豫片刻還是松了手,而後眼睜睜地看着她把那塊碎玻璃丢到了地上。
Keith猛地跌坐在地上,嘴唇和下巴上全都是血,甚至連T恤領口都被染紅了。
他垂頭望着地面,劫後餘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勉強讓自己保持清醒,林幼寧扭頭看了一眼Keith,很平靜地說:“你先走吧。”
鐘意聞言,涼涼地笑了:“這麽心疼他?”
Keith跟另外兩個男生簡直是落荒而逃,她沒再說話,拿着自己的大衣外套,晃晃悠悠地起身,也往外走。
還沒走出幾步,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林幼寧不耐煩地甩了一下:“放手。”
鐘意握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幾步,目光緊緊盯着她仍舊紅潤的嘴唇,神情陰郁,好半天才說:“我們才分手多久,林幼寧,你就這麽缺男人嗎?”
聞言,她回過頭看着他,嘲諷道:“我缺不缺,關你什麽事?”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像是被黑水吞沒了,冷冷的,透不進光。
不用開口也看得出來,他現在很生氣。
“缺的話,我可以幫你啊。”鐘意輕扯唇角,笑意卻未達眼底,“畢竟這麽久了,你的身體,我也還算了解。找我的話,應該比找別人方便吧。”
話音剛落,不等她反應,驟然靠近,發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他咬得實在太過用力,林幼寧吃痛,嘴唇微微張開,下一秒,被他捏着下巴,強硬地闖了進來。
他的舌尖上卷着濃濃的血腥氣,一寸寸舔過她的牙關,瘋了似的在她口腔裏到處撥弄。
唾液和鮮血互相糾纏,在她口腔中彌漫開來,又争先恐後地往她喉嚨裏鑽。
思緒空白一片,她終于反應過來,掙紮着不願吞咽,一縷唾液混合着血絲,慢慢從她唇角滑落下來,是淡淡的粉。
周圍很多人的視線都望過來,一邊看熱鬧一邊竊竊私語,時不時能聽到有人提及鐘意的名字。
林幼寧被他緊緊箍在懷裏,唇舌交纏間刺鼻的血腥味讓她幾欲嘔吐,被咬破的嘴唇也在火辣辣的疼。
一種無能為力的屈辱感慢慢翻湧上來,裹纏住了她大腦裏的每一根神經,促使着她慢慢擡起了手。
“啪”的一聲響起——
鐘意似乎毫無防備,稍稍後退一步,偏過臉去,白皙的皮膚上立刻浮出一個明顯的紅印。
四周戛然無聲,所有人都不說話了,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耳邊只剩下震耳欲聾無休無止的音樂聲。
像是沒有想過她會對自己動手,鐘意愣了幾秒,才慢慢地把臉轉回來:“他能親你,我不能嗎?”
大腦嗡嗡作響,身體也在不斷顫抖,林幼寧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覺得實在荒謬。
她剛才竟然打了鐘意一巴掌。
潛意識裏,因為年齡的關系,她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包容他,遷就他,保護他。
從前這個人哪怕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她都心疼的不得了,更遑論動手打他。
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強撐着讓自己沒有倒下去,林幼寧擡起頭來,語氣平靜:“瘋夠了嗎?”
鐘意直直地看着她,等到怒意淡去了,才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姐姐,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真瘋起來的樣子,你不要逼我,好嗎?”
他說完,也不去管自己紅腫的臉,慢條斯理地從桌上抽出幾張紙巾,又靠過來,捏住她的耳垂,用紙巾反複擦拭。
擦完之後,又去擦她的臉頰和下巴。
他的動作并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紙面粗糙,很快就把她白嫩的皮膚蹭得通紅。
林幼寧的嘴角還在往下滲着血,被他擦拭過的皮膚也火辣辣的疼。
她想自己現在的模樣應該狼狽極了,怪不得所有人都像看笑話一樣在看她。
眼眶又酸又澀,很難受,她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鐘意,你能不能放過我。”
鐘意置若罔聞,一只手摟着她的腰,仍然在執着地擦拭着她原本就幹幹淨淨的臉,很久才輕聲說:“髒了,我幫你擦幹淨。”
髒、了。
這兩個字沒有任何停頓地沖進她的耳朵裏,林幼寧的身體變得僵硬,再也僞裝不下去。什麽成年人的體面,什麽僅剩的尊嚴,什麽好聚好散,這一刻她統統不要了。
用僅存的力氣推開了他,她後退幾步,扶着桌面堪堪站穩:“髒?我有你髒嗎?”
她連聲音都在顫抖,卻還是不肯再流一滴淚,“你怎麽還有臉裝出一幅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你怎麽還有臉指望我能像以前那樣,把一顆心挖出來任你擺布?你怎麽還有臉……鐘意,明明最髒的,就是你。”
不知不覺,周圍站着的已經全都變成了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
就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她把自己血淋淋的傷口親手撕開,奄奄一息地站在這裏,滿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和窺探欲。
像一個滑稽可笑的小醜。
不遠處的地方,程小安終于挂了電話回來,站在人群外,正在用力往裏擠。
而幾步之遙的鐘意,看上去好像比她還要痛,眼尾泛着微微的紅,隔了很久才低低道:“林幼寧,你有什麽了不起。”
他的聲音很輕,夾雜着不明顯的哽咽,“你不喜歡我,不疼我,沒關系……總會有人願意喜歡我,願意疼我。”
他在說什麽,林幼寧聽不清,也不想聽,她幾乎是用盡全力才直起身來,撥開人群,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
今晚實在太糟糕了,她一分一秒都不願意繼續呆在這個地方。
外圍的程小安着急得要命,隔着人群抓住了她的手,艱難地把她往外帶。
林幼寧本來就醉了,腳步不穩,推搡間險些摔倒。
鐘意看着她的背影,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走近幾步,朝她伸出了手。
卻被程小安搶了先,穩穩扶住了她。
大門被人推開,門上懸挂的風鈴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又重新合上。
一場鬧劇終于結束。
對周圍所有目光視而不見,鐘意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睛,一滴滾燙的眼淚落下來,沒入那條柔軟的紅色圍巾裏,轉眼沒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