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日光爬上窗沿的時候,林幼寧被房間裏的動靜吵醒了。

她說不上聲音的來源是哪裏,也沒有立刻睜開眼睛,等待了一段難以計數的時間過後,她聽到了淺淺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床邊停下了,沒過幾秒,林幼寧感覺到溫熱的掌心貼在了自己臉頰上。

不想面對眼前的人,遲疑了幾秒,她裝作熟睡的模樣,一動沒動。

鐘意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頰,而後掌心一路向下,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又用指腹來回摩挲她的嘴唇。像是在對待一個愛不釋手的玩具。

他的動作很小心,像是生怕吵醒她,不多時便離開了。

還沒等林幼寧松口氣,忽然之間,鐘意俯身過來,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她。

他的嘴唇很涼,像一塊冰似的貼過來,汲取着她唇上的溫暖,然後逐漸融化。

沒有試圖撬開她的牙關,也沒有其他的入侵動作,這個吻脆弱得如同清晨露水,無關情欲。

當走廊裏傳來Kevin和誰的說笑聲時,鐘意極克制地從她唇邊離開了。

林幼寧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僵硬,嘴唇上殘留的溫熱觸感也讓她坐立不安,此時此刻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裝下去。

沒過多久,她聽到鐘意近乎呢喃的低語:“姐姐,我走了,你會想我嗎?”

卧室裏靜悄悄的,聽不到絲毫回音。

“應該不會吧。”他自嘲地笑了。

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再做什麽,鐘意幫她蓋好了被子,又低下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就起身離開了。

直到房門被人打開,又關上,林幼寧終于睜開眼睛。

她仍然保持着那個側躺的姿勢沒有動,過了很久,才扶着床沿慢慢坐起來。

房間裏靜到落針可聞,晃了晃腦袋,林幼寧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跟他有關的事情,如往常一般起床洗漱。

換好衣服走到客廳的時候,她在餐桌上看到了一份還冒着熱氣的早餐。

是她喜歡的紅豆薏米粥。

她把視線移開,下一刻,又在沙發上看到了那只熟悉的,憨态可掬的金毛玩偶。

玩偶的胸口上還貼着一張明黃色的便利貼。

慢吞吞地走近幾步,林幼寧伸手揭下了那張便利貼,看到上面寫着一行簡短的英文,大意是這個玩偶留在這裏,随她處理。

她垂眸望着便利貼上行雲流水的熟悉筆跡,半晌,發洩般把這張便利貼揉成一團,丢進了垃圾桶裏。

昨晚沒來得及收拾的衣櫃此刻已經被整理幹淨,那個斷掉的衣架也被粘好了,然而中間那道裂痕仍舊清晰刺眼,永遠無法完好如初。

斷了就是斷了。

**

四月對林幼寧來說,是極其忙碌的。

她開始頻繁地往返校園,參加各式各樣的final和meeting,畢業論文也臨近ddl。

将近五年的phd,轉眼間就走到了尾聲。時光太匆匆。

季從雲打電話約她吃飯的時候,林幼寧剛結束一場final presentation,正在跟組員閑聊,挂斷電話之後,她怔怔出神,身邊的Sabra叫了她好幾聲都沒聽到。

下午四五點才回到家,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在出門之前打扮一下自己。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化過妝了,此時此刻坐在梳妝臺前也靜不下心來,非常潦草地化了個淡妝,打開首飾盒想找一副耳環戴上。

她的首飾不多,一個小小的盒子就能放得進所有了,可是她打開盒子的那個瞬間,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被随意放在其中的,一枚陌生的戒指。

指環上整齊鑲嵌着一圈切工小鑽,躺在這個簡陋的首飾盒裏面,和其他粗糙的飾品中間,顯得格格不入,又閃閃發光。

林幼寧确定這不是她的東西。

她伸手取出了這枚戒指,放在掌心裏仔細端詳。

和它的主人一樣,很美,很矜貴,卻也很易碎。

沒有試圖戴在自己的手指上,甚至連比劃尺寸的動作都沒有,片刻過後,她又把戒指重新放回到首飾盒裏,像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

按照約定好的時間,林幼寧準時到達了那家僅有十分鐘路程的西餐廳。

和往常一樣,季從雲已經在裏面等着了。

他總是早到。

西餐廳裏的布局結構很開闊,每張餐桌中間的位置都擺着一個玻璃花瓶,裏面插着一枝嬌豔欲滴的白玫瑰。

林幼寧的視線在其中一朵白玫瑰上稍作停留,然後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一路往裏走。

頭頂的光線是很有情調的暖黃色,季從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穿着一件淺色襯衫,袖口向上挽起,露出一段修長有力的手臂,和手腕上的石英砂表盤。

熟悉的靠窗位置,和熟悉的臉,讓她有一種恍如初見的錯覺。

隔着一小段距離,季從雲笑着朝她揮了揮手。

直到林幼寧走近,在他對面落座之後,季從雲還是用那種格外專注的眼神看着她,然後笑着對她說:“你今天很漂亮。”

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出門前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于是打開菜單,裝作很認真的樣子逐頁浏覽。

怕對方等着急,最後她還是放棄單點,選了一個推薦套餐。

他們簡單地聊了一下近況,聽季從雲提起自己的工作時,她才後知後覺,原來他已經來到這裏快兩個月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曾經說過,自己的這次外派大概在三個月左右。

那個時候她以為三個月很漫長,沒想到轉瞬即逝。

看出來她在走神,季從雲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跟我說話這麽無聊嗎?”

“啊?怎麽會。”林幼寧立刻清醒過來,連連搖頭,“只是在想,時間過得好快。”

他聞言,沉默片刻:“是啊,轉眼就過去兩個多月了。”

停了停,又說,“其實剛開始的時候,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這麽一想,這次外派很值得。”

“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喜歡我什麽?”

大概是聽出了她話中的困惑,季從雲看着她,柔聲道:“大學的校園裏,你曾經跟朋友來看過我打籃球,你還記得嗎?”

“記得。”林幼寧點點頭,試圖回想起他穿着球衣神采飛揚的模樣,“學長那個時候很受歡迎,學校裏很多女生都喜歡你,包括我室友。”

季從雲垂眸望着花瓶裏的白玫瑰,語氣分不清是懷念還是遺憾:“那個時候我以為你也是因為喜歡我,才來看我打球,後來才知道,原來你只是陪室友。後來你室友跟我告白被拒絕,你也就沒再來過了。”

林幼寧愣了愣,還沒理清回憶,又聽到他的聲音:“其實我當時也想過跟你告白,還偷偷寫了一封情書。我那個時候沒談過戀愛,情書也不知道怎麽寫,删删改改,進度很慢,後來……沒等我寫完,你就跟別人在一起了。”

季從雲擡眸望向她,神情從容而釋然,“雖然很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把那封情書丢掉了。”

餐廳裏氣氛幽靜,只偶爾能聽到隔壁桌的笑聲和刀叉碰撞聲,林幼寧腦袋裏亂糟糟的,試圖回憶起一些大學期間與他有關的片段,然而千頭萬緒,仍然找不到出口。

如果不是那場被迫的相親,她幾乎已經完全忘記這個人了。

“其實我也很抗拒相親,可是當阿姨把你的照片發給我之後,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季從雲眼底有薄薄的笑意,雖然說着這樣的話,看上去也并不為往事所困,“在餐廳等你的那十五分鐘裏,我想了很多,可是等你到了之後,我才發現,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對不起……”這句道歉幾乎是她脫口而出的。

“沒什麽好道歉的,能夠重新認識你一次,也很好。”他的口吻很包容,“就算過了這麽多年,再次見到你,我還是很心動。所以,這一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微暗光線照亮了季從雲那張溫文爾雅的臉,和含着笑意的雙眼,好像在他面前,什麽都不用擔心,可以無條件地選擇信任。

林幼寧有些狼狽地低下頭,思緒亂成一團,很久都沒有回答。

最後浮現在耳邊的,仍然是母親曾經在視頻裏的叮囑。

——你已經二十八歲了,別再任性了,好嗎?

母親說得沒錯,她已經二十八歲了,不能一直任性,也不能一直做出錯誤的選擇。

手裏的銀質刀柄被她握得生疼,林幼寧終于回過神來,猶豫片刻道:“其實……我覺得我現在很糟糕,可能配不上你當年的喜歡了。”

季從雲聞言,神情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幼寧,我曾經在書裏讀到過一段話。”

他一邊回憶,一邊敘述,“我告訴你我喜歡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希望今後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時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經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經是,以後也會是。”

林幼寧聽着聽着,險些紅了眼眶。

就在這個不恰當的片刻,她又想起那首歌,想起那句,快樂再光臨,可惜我沒能力重生。

出門之前,當她選擇坐在梳妝臺前的是時候,其實就已經意識到了。

眼下的這個機會,如果這次錯過,下次可能就不會再有了。

——做回一個平凡的,普通的,不會受傷,不怕失望的正常人的機會。

“學長,我答應跟你試試。”

終于,她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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