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引魂去昔,今日仇報
引魂去昔,今日仇報
常自然這一次鬧出的事情非同小可死傷無數,而且婚宴上來來去去這麽多人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的,因此元清宗便是再怎麽舍不得常自然這株修真好苗子也不得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起因發展公之于衆。
白珠珠固然受人不齒,但她本來就是妖,而妖族對情愛之事本就開放,朝結夕離晚新嫁更是常事,又加之她身份尊貴,所以其實受影響最大的還是常自然。
他殺人了,殺的還是無怨無仇甚至有同門情誼的修真人士。
而此時此刻,這些屍首都被人小心的撿拾起來,放置在元清宗大長老的藥廬中,靜心等待最後的安葬。
除了那個凡人姑娘的。
她的身份實在特殊,本是無甚天緣的肉體凡胎,卻因為是雙方新人相識于微末的共同好友而被破例邀請到這場大典中,還是為了拯救他人才被蒙了眼的常自然殺死,她本來可以平安順遂過完一生的。
新進門的天才劍修真正見到凡人姑娘的模樣時還大吃了一驚,立刻禀告掌門此人曾和她有一場舊相識,生性純良質樸,是真真正正的赤誠熱血。
碧落都這麽說了,就算是為了加強她對宗門的歸屬感元清宗也不得不把葬禮的規格再提高幾檔,又再額外邀請了幾位大能為這些枉死的冤魂送行,借此來表達宗門的體恤愛惜之情。
……
常自然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突然想到,也許自己該去看看溫意的。
他不信白珠珠的話,可他真的找不到溫意了。
常自然提着一口氣,跌跌撞撞的起身下床前往藥廬。
溫意會在那裏等他嗎?
諸天大能肅整衣冠面色凝重,排成一小列等待在黑壓壓一片棺椁前。
另一頭的醫修們裝備整齊,正在将一塊塊用來壓煞的玉珏放置在已故人的口中,再輕撫過他們不再跳動的心口聊表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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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道消,只盼着下一世他們能再登天門,莫嗔莫怪,行端行正。
輪到最末尾的溫意時卻偶然出了點狀況。
負責撫慰她的年輕醫修大驚失色,翠綠玉珏照得這小姑娘的面容栩栩如生更添一絲妖異,但無論如何就是塞不進她微張的嘴裏。
不肯安息麽?被虐殺致死,這可是有化魔的傾向啊。
一旁另一位臨時湊數的醫修看不得他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将人往旁邊一扯,自己便親身上陣了。
動作間不經意撫過姑娘冰冷的胸口,卻是叫他驚愕的大叫一聲。
“心跳,她還有心跳!”
已死之人怎會還有心跳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一時間白姜這句驚世駭俗的話倒是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碧落更是皺着眉輕斥他:“莫要胡言亂語,做好你的事。”
又經過一番毫無營養的對話,白姜好像腦筋一轉突然回過神來,興沖沖告訴衆人:“我知道了!”
他邊将一柱淺藍色的香點燃放在姑娘安睡的臉旁邊回憶到:“當時這姑娘原應被醉和春一劍穿心,但好像又被元嘉元理的攻擊阻礙到了,劍鋒應是偏離了一寸。”
“有了,有了,她的靈魂定是被縛在過去了!”
白姜展示着他那柱顏色奇特的香:“此物的原料中有一味雪山聖物的花瓣,那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好東西,加之又還添加了不少奇藥,只要知道了她的心魔并将之斬殺,定能吊住她溫意的命!”
“我這便拿出引魂鏡!”旁邊的元嘉聽聞此言忙不疊送出法器,好讓溫意的所思所想都能重見天日。
華光大盛,已落幕的過去在衆目睽睽之下,再度拉開厚重的珠簾。
———
翻來覆去那麽久,其實這些愛恨情仇早就沒什麽好講的了。
左不過是把溫意那顆赤誠的真心拽出來再抛扔一次,讓那點少女心思暴露在人前,一次又次地承受嘲諷與驚異。
常自然一個人隐在門外樹蔭的暗處,身體抑制不住的發抖。
為他深陷險境,背他直到天明,愛他直到最後的人原來一直都是她嗎?
他心上的月亮原來是這顆小草嗎?
原來一直都是她。
紮根在他心髒深處的重夢念蠱不合時宜的扭動起來,忠誠地跟随母蠱的呼喚,幾乎要把他也拉入那些不見天日的暗淡時光裏共沉淪。
最後的最後,是那凡人姑娘幾乎聽不見的喃喃自語:下輩子,下下輩子,來生來世我都不要再遇見他了。
我不願意。
“嗚嗚嗚嗚嗚!”屬于性情中人的元嘉毫不在意形象的大哭起來,把那令人揪心的程度又拉高一籌。
她一面為溫意留下憐惜的淚水一面唾棄目前還重傷未愈的常自然:“嗚嗚嗚嗚嗚,好可憐的妹妹,這常真人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元理上道的附和她:“此等濫情多事之人士實我修真界之恥,觀之與那小人佞臣又有何區別?”
宴樓玉毫不留情諷刺:“瞎了眼才讓鼠輩當道,第一劍宗?人才濟濟?怕也還是上梁不正…”
按說不過年輕人間的情愛修行,原本是不值得費這麽大周章的,但常自然殺人鬧事在先,無意識誘拐小姑娘在後,在座諸大能便是原先對他印象再好,此時此刻也不由得面色凝重起來。
“無情道最忌有情,他早已破戒,還和妖魔有了茍且,他早算不得什麽修真人了。”碧落抱拳請願道:“誠願長老行長輩大家之禮,将其就地正法!”
“阿彌陀佛,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然而善惡一念之間,随心随緣亦未嘗能得正果,溫施主不懂,常施主這位修道之人也還未能參透,罪過,罪過。”澄心一副局外人甚至幫着常狗說話的模樣,但其中佛語細細想來,卻是不對勁。
人小姑娘十六七歲不懂事,他一個修行多年的衛道士還不懂嗎?無非只想享受好處而不承擔相應的責任罷了,大家在引魂鏡裏都看得清清楚楚,溫意鞍前馬後為他忙前忙後而他只需要攜着白珠珠美美出游的時候可沒見他澄清!
他是多情,可苦了其他人。
青年一代原是以他常自然馬首是瞻,然現在看來,此子實不能多留。
如此理不清狀況還好逸惡勞暴躁狂戾,還與茹毛飲血的妖魔鬼怪們勾勾纏纏态度暧昧,就算不是為了自家小輩上位着想,大能們皆不約而同思忖起來,以最基本的道德底線來看,這常自然也不算個好的。
修真界若真交到他手裏,那破滅隕敗倒是指日可待了,哈哈。
而在更早些時候,莫名其妙的流言也開始在中下層人士間流行起來。最開始是修真界異軍突起但極為繁茂昌盛口碑良好的“四級茶閣”裏新遞上來一出折子戲。
那身段妖嬈裙飾豔麗的花旦咿咿呀呀的唱着負心郎戲碼,千金難求的布匹在臺上混亂的絞成一團又一團,像混亂的花色像極了故事女主角慌亂但确實是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的一生。
接着是故事的濃縮精華版由街上孩童唱起,不出一日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常郎邀,伊人笑。
白狐冒,新佳俏。
姑娘姑娘好苦惱,打碎牙往肚裏咬,心髒跳!
又過了半日,不只孩子,家長和長輩們也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聽到得知了這爆火的故事。
太有指向性了,當日到了藥爐知道來龍去脈的大能們不免有些懷疑,但在已經表面和平了太久的修真界,常自然今時今刻早已是一塊被架起來由火舌舔食碳烤的鮮肉,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來了。
語言上的攻擊與身體上的霸淩,旁人驚異的目光和重夢念惱人的拉扯使常自然如過街老鼠般惶惶不可終日,雖還不到抱頭鼠竄的地步,但也快是人人喊打了。
多方勢力推動下,針對常自然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
被各懷鬼胎的正道人士處以充滿侮辱性質的“極宮刑”,沒收寶劍,驅逐出門,從此以後由雲端跌下被視作敗類。
然後他就真的叛變堕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