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沒……沒人……”吞吞吐吐扯的謊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賀不渝自個兒都不信,更遑論齊治?
既然露了餡兒,他幹脆拽着齊治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齊治見他這樣子,禁不住笑出了聲,“阿渝,你害羞了不成?”
“沒!”賀不渝冷着臉,從牙齒縫裏吐出來一個字。
齊治笑得更歡了,“那就是金屋藏嬌了。”
“沒有!”賀不渝怒氣沖沖地瞪着齊治,眼神像是一把刀,仿佛對方只要再多說一個字,他立馬能動手砍人一樣。
偏偏齊治半點也不怵他這眼神,嘴角挂着笑,語調也飄得很,“那就是強搶民女?”
“齊治!”賀不渝厲聲制止,餘光捎過韓憫的屋子,“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就是在好好說話麽?”齊治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賀不渝簡直又急又氣,上手就掐齊治的脖頸,“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掐死你?”
齊治掰着賀不渝的手,咳了兩聲,“好,我錯了還不行麽,你先放開……”
賀不渝半信半疑地松了手,齊治當即跳出三步遠,瞬間翻了臉,故意大聲問道:“既然不是民女,難不成是見不得光的哪家婦人?或是飽受非議的小寡婦?”
“齊治!”賀不渝一聽這話,氣得脖子都紅了,咬着牙捏着拳,恨恨地盯着眼前嬉皮笑臉的白衣少年。
好一會兒後,他認栽似的忍了下來,幾乎用一種近似哀求的語氣,輕聲喚道:“表兄,別胡說了。”
齊治驟聞這番語氣,一時愣住了神,賀不渝這小子打出生起就沒服過軟,從來都是老子天下第一,就算是做錯了也絕不低聲下氣,該打該罵老子扛得住。
沒曾想這會兒倒是軟了脾氣,齊治嘴角挂了一絲笑意,沒留神賀不渝趁機沖上來,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膊,拽着他強行往外拖。
齊治被拽得一個趔趄,慌亂叫道:“哎,怎麽個意思啊?”
賀不渝沉默片刻,終是甕聲甕氣地回答:“不是!沒有!走吧!”
一張嫩臉順着耳根紅到了鎖骨,別扭地不肯轉過視線來,齊治一見情形,立時笑開了顏。
他可算明白了這小子的心思,恐怕真藏了一個心上人吧,罷了,以阿瑜的品性,不至于做出那些有損道義的事情。
“回頭請我吃酒?”齊治挑了挑眉。
賀不渝嗯了一聲,算是應下。
“那留仙樓的事就過去了?”齊治又問,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狡黠。
賀不渝看了齊治兩眼,默然無聲地點了點頭。
齊治整個人都身心舒暢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淡淡地說道:“好啊,現下無事,将軍大人不若去校場練練兵?”
他攬過賀不渝的肩膀,兩人哥倆好似的勾肩搭背在一起。
賀不渝本就比齊治稍高一些,這會兒相當于被人墜在肩上,怎麽都覺得不自在。他聳了聳肩,試圖調整一下距離,結果被齊治按住掙脫不得,只能忍氣吞聲地忍了下來,心想待出了這個院子,不打爆你狗頭算老子是個慫蛋!
可惜沒等到他有所動作,臨踏出院門,身後突然傳來聲響,那屋門吱呀一聲,被人家從裏面打開了。
賀不渝當場呆住,韓憫什麽時候出來不好,偏這時候,好歹讓他揍過齊治一頓再說。
齊治也聽見了,嘿嘿一笑,擠眉弄眼道:“阿渝啊,這可是你的小嬌嬌要見表兄我的哦~”
什麽小嬌嬌?賀不渝臉黑如鍋底。
他死死壓着齊治的胳膊,不讓對方轉身,木着臉道:“沒人,你聽錯了,咱們走吧。”
“哦?是嗎?”齊治的語調十分玩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套路他不是不懂,可都聽見聲了,還裝什麽都不知道,這般鴕鳥姿态實在太窩囊了些。
他打量着賀不渝的神色,心下思量起來,估摸着那屋內的人,怕是個不得了的,竟教天不怕地不怕的賀不渝顧忌到如此地步。
這下他還真想了解一二了。
要知道西京城的世家公子,哪個不曾有過一段纏綿悱恻的情緣?只要合乎禮法,不行出格之舉,想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何至于讓賀不渝這般言語态度?
看來這其中的隐情,恐怕叫人十分側目了。
“阿渝,既然到這份上了,我知道便知道了,有什麽可擔憂的?”齊治拍拍賀不渝的手,示意對方放松。
賀不渝才不信,這小子要是不唱到勤政殿去,他就不姓賀。
“阿渝……”齊治又喚了一聲,“ 若是有什麽不妥,便教我知道,我也不會害你不是?”
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俨然可靠兄長的樣子。
賀不渝冷着眼看他,心道,你是不會害我,你只會抓着我小辮子,向父皇告小狀!讓父皇收拾我罷了。
“別裝模作樣了,你那一肚子壞水兒我門兒清,信你就有鬼了。”賀不渝冷冷道。
“哈哈……”齊治尴尬地讪笑兩聲,摸了摸鼻子。
賀不渝不想看這副鬼臉,撇開了視線,也就這麽一松懈,齊治趁他不注意,忽然扭頭,眼尾餘光掃了回去。
這小子究竟藏了個什麽人?竟然要藏得這般嚴實?
咦?怎麽是一身玄衣?還繡了鷹紋,這,這不是玄衣司暗侍衛的……
他的神情戛然而止。
就那一溜縫兒的功夫,賀不渝想攔都來不及,他能按住對方的胳膊,卻不能揪着對方的脖子紋絲不動。
随着齊治的目光落在那扇屋門前,賀不渝心頭猛的一緊,東窗事發的緊張讓他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老……老韓?!!!”齊治從喉嚨底發出一道鈍澀的聲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徑直掙脫了賀不渝。
賀不渝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麽,卻是說什麽都不合适。
齊治奔上前幾步,擦了擦眼,沒有看錯,果然是那一身黑色鷹紋服。
不是韓憫又是誰?
哎呦我去,這……蒼了個天诶!
“臣,見過世子。”韓憫恭敬行禮。
齊治卻半點都顧不得,轉頭就惡狠狠地盯住了賀不渝,“你,你們!”
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看了好幾眼。
賀不渝被看得胸中狂跳,慌得不能自已,脫口而出,“這跟老韓沒關系!”
“我就知道!”齊治冷哼一聲,“定是你這個混小子出的主意!”
“不是,我也是……”賀不渝有些難以啓齒,說是誤會一場,他能跟韓憫解釋,可卻不能對齊治說出口,畢竟是他色膽包心讓老韓吃了虧。
“你還裝什麽大尾巴狼?想出這等主意耍弄我,幾日不見連演戲都會了,跟真真的一樣……”齊治呼出一口惡氣,又狠狠瞪了一眼賀不渝。
賀不渝皺了下眉頭,突然聽明白了,從心裏松了一大口氣,被齊治指着鼻子罵也不見半點惱怒。
這倒讓齊治感到奇怪了,賀不渝不是這等脾氣啊,他不禁有些疑惑,但見賀不渝一臉平靜,他又氣不打一處來,“故意折騰我是吧?好啊你們倆,狼狽為奸!還有你,老韓,你也跟着這小子學壞了,故意來整我的是不是?”
沒等韓憫回應,齊治又沖着賀不渝開火,賀不渝面無表情,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這般作态更讓齊治認準了,對方一定是故意設計引誘他入套的,好專門看他出糗。看來是留仙樓那事還沒過去,賀不渝這小子就是來報複他的,想得了談資笑料,好以後拿來笑話他。
果然是個睚眦必報的德行,虧得自己還覺着這小子情窦初開,琢磨着助他一臂之力。他就說嘛,就賀不渝這種不解風情的木頭樁子,怎麽可能招女人喜歡?要真如此,也不會被秦杼笑話這麽些年了。
“你夠了,讓你說幾句也就罷了,還沒完沒了了?”賀不渝忍無可忍,對方連秦杼都搬了出來,再這樣下去只怕底褲都被扒拉了幹淨。
他偷偷瞅了一眼韓憫,只見男人并不言語,也不知是個什麽情緒,想來并無芥蒂。
事實上,韓憫壓根兒就沒搞清楚兩人在打什麽啞謎,一臉茫然地站在原處,好在他向來不露聲色慣了,賀不渝不解釋,他也就默然不開口。
兩人的眼神交互,讓齊治看得心煩,他擺擺手,道:“行了,這會子被我戳穿了,還用得着擠眉弄眼麽?算我認栽,行吧,今兒這事過去了,留仙樓那事阿渝你也甭跟我計較。”
“那不一樣。”賀不渝滿臉不高興。
齊治道:“怎麽着,非要争個輸贏不成?好啊,咱們今日就來掰扯……”
一撸袖子,大有幹上一架不死不休的架勢。
賀不渝想了想,由衷覺得就此打住最好,但又不肯輸了氣勢,遂道:“就你這小身板,與你幹架,豈不是欺負你?你再往宮裏一傳,父皇又得罵我,殿下還得練我,着實不必了。”
“你!”齊治掄起一拳就要揍賀不渝,卻不想賀不渝輕巧躲過,看似毫不費吹灰之力,他氣得跳腳,轉頭看向韓憫,“老韓,你來評評理,管管這個渾小子!”
韓憫認真地點了點頭,“世子身形笨拙,無論出什麽招,應當都碰不到殿下。”
齊治愕然片刻,幾乎是從喉嚨裏艱難地憋出兩個字,“你們……”
賀不渝揚了揚眉,伸手拍拍韓憫的肩膀,又豎了一個大拇指,齊治看在眼裏簡直氣得半死,“你們欺人太甚!”
言罷,生氣地拂袖而去。
賀不渝攬着韓憫的肩,望着齊治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老韓,還是你厲害,一句話就讓他繃不住了。”
韓憫淡淡地看着賀不渝,“殿下也很厲害。”
賀不渝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麽,臉皮又開始發燙,好在習慣了之後稍稍能遮掩些,他輕咳一聲,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
“方才的話沒說清楚,待回了西京城,我必不讓你藏着掖着。”
韓憫表示不解,“屬下何曾藏着掖着?”
“我……”賀不渝語噎片刻,“反正這事不用你管,安心等着冊封太子妃吧。”
話末的尾音,似乎還從鼻子裏發出了一道傲嬌的輕哼。
韓憫耳聰目明,倒是聽到了,就是不大明白這位小殿下又在琢磨什麽,這時候他比方才在賀不渝屋子裏清醒些,有些話又繞到了嘴邊。
“殿下,屬下是你的太子衛……”
賀不渝拿眼斜他,韓憫面不改色地繼續:“歷朝歷代,羽林衛護衛宮中,儲君也不例外,唯獨今上設立太子衛,為的是什麽,想必殿下心裏清楚。”
“你想說什麽,說我的身世?”賀不渝語氣有些不耐煩。
韓憫道:“屬下不敢,只是太子衛不同于一般近衛……”
“我也不是一般的儲君!”賀不渝直接怼了回去,“便連當今皇後殿下,難道也是一般人?父皇能将殿下冊立為一國之後,能将我冊立為太子,那我為何不能将你娶作太子府的主母?”
“南唐的百姓并非狹隘之人,這天下也絕非黑白分明,當年父皇臨危前往邊關,還曾将賀氏江山托付給輔國公齊家,而你韓憫,文采武功、品性德行樣樣不差,又憑什麽不能做南唐的太子妃?拜托,別那麽老古板了行嗎?只要你我願意,誰也沒有資格阻止!”
賀不渝越說越認真,最後竟是怒氣沖沖地瞪着韓憫。
韓憫嘆了口氣,“殿下……”
賀不渝一揮手,“別說了,年紀大了就喜歡東想西想,俗話說生米煮成熟飯,既已成事實,那咱們就把名頭也坐實了,難不成我還能委屈了你?”
韓憫睫毛微顫,随即垂下了眼眸。
“縱然以後有了旁的人,我委屈了別人,叫她們天天以淚洗面,也斷不會待你不好的,放心吧。”賀不渝大大咧咧地說道,說完還有種沾沾自喜的意思。
仿佛在得意,瞧,我對你多好。
韓憫沉默了一瞬,終究還是開口:“殿下,屬下方才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賀不渝表示洗耳恭聽。
韓憫猶豫了會兒,緩緩說道:“屬下本想說,殿下誇人不必太過。”
“什麽?”賀不渝像是沒聽清。
韓憫面上露出些許尴尬,仍道:“品性德行這點,自有旁人評說,武功,屬下也擔得起不差二字,偏是這文采……”
男人頓了頓才道:“屬下一天學也沒上過。”
話說完,頓時二人面面相觑,半晌無聲。
好像是有點太過。
“那什麽……”賀不渝揚了揚下巴,故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等着吧,我必讓中書舍拟婚旨時将你誇得天花亂墜,別說文采斐然,就是文曲星下凡也當得起。”
“名不副實,不太好吧?”
賀不渝摸了摸下巴,“要不然,從現在起,我教你讀書?”
“那倒不必了。”韓憫拒絕得很幹脆,賀不渝也不強求。
當然不是他不願勞神費力,而是他們家老韓,年紀大了啊。當年他幾歲時背書都費功夫,何苦再為難一個老男人呢?作為夫君,他得體貼才是。
老男人思索片刻,又道:“殿下,不如……便罷了?”
賀不渝摸着下巴,盯着韓憫,眼睛亮了亮,“喲,好主意。”
韓憫嘴角挂起微不可見的笑意,賀不渝當頭就是一掌,直接拍到他腦門上,“沒門!想都別想!”
韓憫愕然,肉眼可見地傻了。
賀不渝重重地哼了一聲,“就知道你肚子裏揣着這個主意,快歇了吧,韓大人,你這輩子注定要當文曲星的!”
文曲星韓憫掙紮許久:“……”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