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男人的聲音低沉,帶着沙啞,并不算悅耳,卻唯獨多了幾分魅惑,撩得人心弦撥動。
賀不渝只覺得胸口處有什麽東西在湧動一般,緩緩地浸入他的心房,令他目不轉睛、喉嚨發幹,四肢百骸都在發燙。
他想,定然是昨晚那兩罐子仙人醉還殘留着餘效,否則他怎麽會覺得,很想撲上去狠狠親老韓一口呢。
床榻上的男人,聽話地翻了個身,線條明朗的背部像是精致的藝術品。
賀不渝順着脊柱的曲線往下,看到了腰上兩側,大力掐出來的青紫指印,還有被指甲劃破的血痕,一道又一道,毫無規律地分布着。
“你……你剛才說什麽?”賀不渝聽到自己的聲音也澀了。
韓憫趴在床上,悶悶地回答:“沒什麽。”
他突然覺得自己方才真是失了分寸,怎麽能無端要求主子,又不是要命的事,忍上一兩個時辰也就罷了。
“哦。”賀不渝的聲音平平無奇,收回視線,心緒卻倏而慌亂了些許。
垂眸掏出老醫官給的藥膏,拔瓶塞一時沒拔、出來,卻一下子想起韓憫說了什麽。
賀不渝讷讷道:“你是在叫我輕些,我會輕些的。”
恰在這時,韓憫回頭,猛地看見身後的少年正在鼓搗藥瓶子,他的臉瞬間僵了,“還要用藥?”
賀不渝看他,“怎麽,不想用藥?”
韓憫覺着昨天晚上就已然有些承受艱難,若再有藥物加持……他光想想,就萌生了些許退意,連忙抓了旁邊的外衣起身,“殿下,容屬下休養兩日再……”
賀不渝終于拔出了瓶塞,一臉納悶,“自然要休養,快,趴下!讓我給你上藥先。”
主子的命令,豈能違背?
韓憫嘆了口氣,乖乖地趴在了床上,賀不渝倒出了藥膏,在手上搓熱了些,便往男人的身上探去。
“別抖啊,我給你上藥,又不是做別的,放松,老韓,別那麽緊……”
韓憫抓着衣物,咬着牙,沒吭出聲。
“我該跟醫官要瓶活血化瘀的,給你揉揉身上這些腫起來的,當時忙忘了,這會兒跑回去,怕是不好要。”
韓憫突然哼了一聲,尾音都有些變調,賀不渝停了動作,“怎麽了?”
“沒,沒什麽。”韓憫依舊乖乖趴在床上,只脊背緊繃着,可見在忍耐着什麽。
賀不渝停頓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臉就紅了起來,忙撇開視線,不敢再看男人的身體。
“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抹吧。”賀不渝将藥瓶子扔給韓憫,轉過身背着手,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
韓憫後腦勺被不輕不重地砸了下,一個白藥瓶子彈到了他眼前,他一臉懵逼地撿起,回頭看少年背影挺直,身形凜然。
他更納悶了,“殿下?”
賀不渝背着他揮揮手,“好好上藥。”
“哦。”
于是韓憫乖乖地往自己身上抹了大半瓶,好半晌都沒停歇,賀不渝正覺奇怪,等不及回頭一看,整個人都驚呆。
“老韓,你在幹什麽?”
韓憫被問得茫然,“上藥。”
“那……不是、抹外面的。”賀不渝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韓憫聞言,瞳孔微張,随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把腰上、胸上都抹了,整個人像是被裹了一層泥。
他看看賀不渝,又看看自己身上,“殿下,這藥的味道還挺香。”
賀不渝:“……”
“老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工夫才拿到這麽一小瓶藥麽?”賀不渝的太陽穴在跳,語氣是壓抑着的。
微頓之後,少年的表情難看得像哭,“臉都快沒了啊。”
韓憫有些自責,沉默地想了想,覺出了一個辦法,歘一下從旁邊抽出自己的佩刀,“要不然刮下來留着,下次再用?”
賀不渝:“……”
“是個好主意。”賀不渝還能說什麽,只能認了呗。
少年坐到床邊,接過韓憫手中的刀,嚴肅地往他身上比劃了幾下,橫來豎去都不妥當,實在無從下手。
他一臉為難地看着韓憫,韓憫也無聲地看着他。
兩人面面相觑。
良久,韓憫垂下眼眸,默默地用食指在身上摳。好不容易摳下兩點藥泥來,賀不渝正高興着,忙拿藥瓶子去接,卻不留神沒接住,掉地上了。
兩人再次石化,彼此大眼瞪小眼。
小半個時辰後,這主仆二人誰也沒想起,自個兒今天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了。
光顧着摳藥泥去了。
等收集完多餘的膏藥,賀不渝終于松了一口氣,塞緊瓶塞,小心翼翼地收撿起來。
擡頭一看韓憫的神色,“做什麽這般緊張?”
韓憫搖了搖頭,靜等了會兒,又問:“藥效什麽時候發作?”
“不知道。”賀不渝沒來得及問老醫官。
韓憫嗯了一聲。
賀不渝将男人的衣物抓起來,扔到他的身上,剛準備吩咐對方穿衣,卻又聽到韓憫鄭重地說道:“屬下沒有任何感覺。”
三十幾歲的男人如臨大敵般坐在床邊,微微仰着下巴,擡起頭來,求證似的望着面前站立的高大少年。
眼神澄澈而無辜,好像充滿了許多問號。
這一刻,賀不渝突然福至心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老韓,你以為這是什麽藥?”
韓憫猛地想起,少年臨出門前的話,很快意識到是敷傷的藥,整個人瞬間僵硬。
黝黑的臉上,肉眼可見地爬上了紅暈。
賀不渝再次看呆,他驚奇地湊近了,彎下腰,仔細盯着韓憫的臉,“老韓,你臉紅了。”
呼吸都灑在了男人的臉上,韓憫連忙撇過臉,不大自在地扯過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賀不渝也沒覺得半點不對,只一味目不轉睛,差點兒就上手直接摸男人的臉。
“老韓,你為何臉紅了?”賀不渝認真地詢問,那語氣不含一絲調笑,好像在探讨什麽學術話題。
韓憫坐起身,令少年與他離得遠些,垂眸系着自己的衣帶。
賀不渝又問了一次,韓憫隐忍地低聲:“殿下,別問了。”
“哦。”賀不渝不知在想些什麽,突然沒了聲音,只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
男人的樣子很規整,穿上鷹紋服,便掩蓋了所有的情緒,連身體都被包裹住了,瞧不出一星半點兒的肌肉形狀或傷痕來,就連臉上的緋紅也消失殆盡,仿佛剛才的一幕只是賀不渝的錯覺。
他嚴謹恭敬得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除了拿上武器的那一剎那洩露出一絲淩厲的肅殺與狠辣之外,周身盡是平平無奇的冷淡氣息。他将鷹紋短刀藏在自己的腰間,理了一下袖口的綁帶,終于恢複成了一個太子衛首領的模樣。
不親近,有分寸,很警惕。
某一瞬間,賀不渝會覺得自己跟面前這個男人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昨晚淩亂而瘋狂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場夢罷了。
然而很快,他看到了男人脖頸上若隐若現地露着一道紅印,還疊着泛青的牙印。
他知道,那是自己瘋了,在韓憫脖子上啃的。
他伸過手,将韓憫的衣領子提高了些,“以後好好穿衣服。”
“是。”韓憫應聲。
賀不渝又道:“這幾日都裹嚴實點兒,別在外人面前脫衣服。”
“屬下沒有這個習慣。”韓憫恭敬回答。
賀不渝心頭被堵了一下,有些憋悶地說道:“我不是想要遮掩,而是別扭,不想讓人看見你身上的那些。”
“屬下明白。”韓憫點點頭,心想大約是小殿下的占有欲在作祟。
從前有一段時間,也不樂意自己與旁人說話,說太子衛就只能屬于他一個人,要永遠陪着他,不許與旁人牽扯。
沒料到賀不渝立馬回斥了一句,“你明白個屁。”
韓憫心下一愣,抿緊嘴唇,不發一言。
賀不渝見他眼不動眉不斜,不知怎的,心裏窩了一股邪火,沒好氣地挑刺,上下掃了一眼,最後停留在男人的唇上。
“以後,嘴巴不要那麽紅。”
韓憫的唇上,還殘留着賀不渝的牙印,若說紅,便是被眼前這個小祖宗給啃紅的。
他下意識摸了一下,嘴皮還有些疼,賀不渝見了,不高興道:“別摸了。”
“是,殿下。”韓憫垂眉順目。
賀不渝忽而覺得,更加不高興了,悻悻道:“臉也不要那麽紅。”
“屬下,現在應當沒有臉紅。”韓憫平靜地解釋。
“方才紅了。”不僅紅了,還怪好看的。
賀不渝氣得很,咬牙切齒似的,想把韓憫揪過來這樣那樣,再擰巴擰巴吃了。
韓憫沉默,心上劃過一道微小的波瀾,随後垂眸:“是,屬下遵命。”
賀不渝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韓憫告退,少年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了。
男人微微颔首,從床底下拿出裝了髒衣服的木盆,又将床上一應被單扯下來換洗。
做這一切的時候,賀不渝就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着他,目光随着男人的動作而移動。
韓憫似乎能感受到,小殿下此刻看他的眼神不大一樣,黏糊糊的,又怨恨得很,大有下一瞬就要懲治他的意思。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難道是方才抹藥抹錯了的緣故?
正思索着出門,賀不渝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韓憫端着盆,扭頭看回來,“殿下,何事?”
陽光透過門,灑在玄衣男人的側臉上,像是給對方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賀不渝默默地看着,彼此對視了許久,卻沒有下一句話。
韓憫終道:“殿下如無事,屬下告退。”
“等等。”賀不渝又一次阻止,躊躇片刻,迎上男人詢問的眼神。
他讪讪地開口:“以後你是我的太子妃,我要是想親你,也可以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