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賀不渝威脅了韓憫一番,感覺心情甚好,出門之後還哼起了小調,邊哼邊想韓憫最後那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兩顆大眼珠子黑亮亮的,傻不拉幾地睜得可圓了。
賀不渝禁不住低頭笑出了聲,原來老韓還有這個樣子……呵,怪可愛的。
“将軍。”迎面湊過來一個小校尉。
賀不渝被打斷了興致,多少有些不大高興,他平日裏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樣子。
這會兒正待發作脾氣,擡眼一看,原來是那個跟秦杼勾勾搭搭的小子。
方悟猛一見賀不渝神色不虞,心驚肉跳地腆着笑,“将軍,卑職有事需向您禀報。”
“什麽事?”賀不渝一大早剛見過這小子,不覺得有什麽要緊的事。
方悟神秘兮兮地看過左右,稍稍壓低了些聲音,“将軍,你今晨讓我看着齊世子……”
“什麽叫看着?”賀不渝不悅地糾正,“我是讓你随身支應着,免得讓他回頭去找齊帥告狀,說咱們先鋒軍怠慢了他。”
“是是是,卑職失言了。”方悟忙不疊認錯。
賀不渝冷哼一聲,沒作他言。
方悟繼續道:“将軍,卑職跟了齊世子一上午,倒是發現了一件事,不知道将軍可曾知曉?”
他既然提出來,自然是賀不渝不知道的,不過話不能說滿了,萬一齊治就跟賀不渝提了一嘴呢。
賀不渝冷眼看他,“有什麽話就說,別跟我繞彎子!”
“是。”方悟連連點頭,“卑職瞧見齊世子找了兩個校尉,一并去審問了一個人……”
“審人?”賀不渝皺眉,“在我的地盤審人?審的誰?”
方悟聽這語氣就了然了,果然太子殿下是不知道的,怪不得當時齊世子要支走他。
“那人似乎是南疆來的,聽說是番人探子,卑職沒看清楚,便讓世子打發走了。”
“好啊,齊治厲害了!”賀不渝咬着牙,惡狠狠道。
不管是審誰,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在诏南關,在他的軍隊裏,他這個主将竟然一無所知,那他還怎麽帶兵打仗,怎麽號令三軍?怎麽讓一幹将領服從?
賀不渝光想想都覺得肺要氣炸了,難怪那人一大早就進了诏南關,難怪越過他下令全軍出操,他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是準備抓探子麽?
既然是抓探子,為何不同他商量一下,哪怕是打聲招呼呢?
結果,跟他面前倒是嘻嘻哈哈的,就那臭不要臉的欠揍樣兒,賀不渝這會兒想起來都覺得拳頭發癢。
可轉念一想,說不定那小子手頭還捏着齊帥的密令,要不然瞞着他作甚?要不然只身一人來诏南關作甚?
既然京中有變,暫時沒法班師回朝,他這邊又奪回了诏南關,受了番人小皇帝的降書,齊帥自然也是要過來整頓的,到時齊治随行便可,不至于多此一舉先行一步。
要知道齊治那小身板,打小就是文人的身子骨,眼睛又不大好使,這回跟着平南軍出征,還不是為了混兩個軍功,增長些見識,回頭父皇也好提拔他在朝中做事。
天曉得就齊治那弱不禁風又成天事逼兒的狗樣子,父皇為什麽還格外看重他,平日見得比自己這個當兒子得還勤,三不五時就要入宮一趟,一待就待大半天。
賀不渝鐵青着臉,神色變幻莫測。
方悟偷眼瞅着,大氣都不敢出,只低眉順眼地候着。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小半刻功夫,賀不渝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徑直甩袖離開,連半個字都沒給方悟留下。
方悟愣愣地望着離去的背影許久,回過神來才發覺後背驚了一層冷汗。
這位年紀輕輕的太子殿下,明明比自己還小上許多歲,看着臉嫩,可不怒自威的氣場,像是與生俱來的一樣,實在是太過震懾人了些。
看來昨天晚上那位沒成事的诏南府美人,還是別再往殿下跟前送了,一個不慎就是幾十軍棍皮開肉綻的事兒啊。
方悟自從知道獻美未成之後,立馬就去找了人問緣由,得知是太子衛韓大人的手筆,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只可憐那美人還以為自己招惹了不得了的禍端,惶惶不可終日了一整夜,黑眼圈冒出來也顧不得。
賀不渝急匆匆去尋齊治,找了一圈好歹在夥房一角尋到了人。
那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這會兒挽了衣袍系在腰間,正蹲在小馬紮上捧着大盆狂吃海喝。
“齊治!”賀不渝沖進去一吼,齊治驚得筷子落了一根,“幹什麽你?”
他不滿地盯着賀不渝,“我給你留了一份兒,又沒搶你吃的。”
軍營的飯菜也就那樣,偏生齊治事逼兒,擺了一副貴公子的矜貴樣兒,不肯在外頭跟人大鍋裏舀飯,就窩在竈臺旁捧了個海碗,其實吃的都一樣。
待沒人的時候,他也完全沒了世家公子的儀态,吊兒郎當的像個市井小子,虧得那一身绫羅綢緞。
這般模樣被賀不渝瞧了個正着,他裝模作樣地站起身,扯了扯衣袍,抹了兩下嘴角,好似剛才那一幕從未發生過一樣。
賀不渝懶得搭理他,打小就知道這小子好面子,人前翩翩佳公子,人後放蕩不羁連親娘趙郡主都不敢認。
“我問你,你一大早從我手底下揪了個什麽人,說清楚罷。”賀不渝開門見山。
齊治愣了一下,“這事兒,你怎麽知道的?”
他沒大吃飽,瞥了一眼碗裏,終究抵不過食物的誘惑,拿了一雙新筷子,再次蹲在小馬紮上,猛刨了一口飯。
“我乃先鋒軍主将,難道還不該知道?”賀不渝氣性大了,“齊世子,齊大公子,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交代?馬不停蹄地趕過來,是領了什麽密令?”
齊治沒作聲,又往嘴裏扒拉了一口,賀不渝急了,直接往齊治腦門上一按,差點兒将人按得後仰倒下去。
“阿渝,我也是奉命行事,不過是小事一樁,有什麽好說的?”齊治停了筷子,仰着頭看賀不渝,語氣淡淡的,“難道我還要向你報備不成?你是先鋒軍主将,我好歹也有個一官半職,在軍中發號施令還是行的吧?”
“少扯這些有的沒得,那小兔崽子,是不是個番人?”
齊治低眸,沉默。
“我前幾天才領了大軍在他們都城城門下逛了一遭,敢情還賊心不死啊?”賀不渝嗤道,“早知道就破門而入,踏平他們南疆各部,讓他們亡國算了。”
齊治聽到這,忍不住笑了,“賀小渝,你倒是嚣張!那南疆各部地勢複雜,豈是你說踏平便踏平的?至于西夏都城……”
“呵,誰不知道你南唐太子殿下兵臨城下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跑光了,只剩下一個才十幾歲的傀儡小皇帝?一個分崩離析幾百年的疆域,一個才立國號不足一月的王權,亡不亡國有什麽區別?”
“不是還要再打麽?”賀不渝被駁斥得不大高興,“齊帥到底給了你什麽命令?難不成你們上陣父子兵,便拿我當外人了?瞞我一個,有意思麽?”
齊治嘆了一口氣,“也不是瞞你……”
“那是為何?”賀不渝盯着齊治的眼神,“跟北齊有關?”
齊治神色微微一變,盡管很快掩飾下來,但還是讓賀不渝瞧出來了。
賀不渝趁機追問:“玄衣司查到了什麽?”
齊治抿緊唇線。
賀不渝:“是殿下讓你來查的?”
齊治:“……”
半晌,他若無其事地看向竈臺上的另外一個海碗,那裏面塞了滿滿當當的吃食,這會兒還冒着熱氣。
“你不餓麽?聽說早飯都沒吃,你不是餓了就發脾氣,困了就要打人?老韓平日伺候你,跟個老媽子似的……”
“少打岔!”賀不渝斥道,“說還是不說?不說我自己去查!到時候別怪我割袍斷義!”
“唉……”齊治為難地長嘆一口氣,“何必呢?”
這是要松口的跡象。
賀不渝冷哼一聲,趁熱打鐵,“反正人在我軍中,我順藤摸瓜也能逮個幹淨,要是到時候不知輕重擾了旁的什麽計劃,替你們打草驚蛇了……”
他觑了一眼齊治,“反正殿下不會怪我,不知者無罪,再說那是我爹……”
“屁,什麽爹,影衛大人允許你這麽叫了麽?”齊治沒好氣地怼了一句,随後狠狠刨了一口飯,塞得雙頰鼓起,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南疆叛亂這事,就是北齊那幫子人在暗中搞的鬼……”
“但沒想到番人的兵都是孬種,他們內部有矛盾,被你三天就打趴下了,這次又聯系了南疆八部首領……”
賀不渝點了點頭,很快又有了新的疑問:“就算要反撲,也不至于瞞着我吧?還有什麽事,你一并說了吧。”
齊治看着他,猶豫片刻,“行!”
一聲感慨,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玄衣司查到,這次他們要針對的是你,我審的那個人,就是安插進來的探子……”
“那你上午審出什麽了?”
“那人就是個低級別的小喽啰,知道的還沒我多,就當拔了根釘子,沒什麽用。”
賀不渝若有所思地點頭,語調拐着彎似的探究,“知道得沒有你多?嗯?那齊世子,你又知道些什麽?啊?”
齊治連忙低頭扒拉飯。
賀不渝打量着他,“看不出來啊,齊世子什麽時候得殿下這般重視了?替玄衣司當差,我竟然不知道?”
那語氣,完全掩不住的滿滿的醋味。
齊治輕咳一聲,用眼神指了指竈臺上的海碗,“那什麽,你還不吃飯麽?再問,就涼了。”
“不吃,這份我給老韓送去。”賀不渝心下知道,就齊治這副鴕鳥狀,再問也問不出什麽花兒來了,看來他還得親自去審一審那人。
于是,幹脆端了海碗就往外走,緊趕着給韓憫送飯去。
耽擱了一晌午,他肚子是餓急了,老韓只怕更甚,沒得跟這麽個混子小馬屁精扯淡。
“你還給老韓送飯啊?”齊治奇了怪了,“平時不都是他給你送飯麽?”
賀不渝沒好氣,“要你管!”
齊治琢磨着,賀不渝這小子不大對勁啊,可惜上下打量了,怎麽也瞧不出來哪裏不對。
賀不渝受不住齊治的審視,忙不疊奪門而出,齊治在後面喊:“哎,那你吃什麽?這我給你留的……”
賀不渝:“我等下去外面跟大鍋吃!”
齊治好心提醒道:“那你抓把緊,跟那幫兵蛋子一個鍋裏吃飯,慢動筷子都只剩湯渣了!”
賀不渝沒應聲,早就走遠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齊治蹲在小馬紮上,繼續低着頭專注吃飯,扒拉了沒兩口,突然,他腦子裏靈光一閃,再看賀不渝遠去的背影,心裏一咯噔。
不對啊,老韓向來不在卧室用飯,怎麽今天要阿渝這小子送了?
有貓膩!
齊治立時停了筷子,咬着筷子尖咂巴咂巴,再細想了一下,沒錯,絕對有貓膩!
他得跟去抓個現形。
臭小子,讓你得瑟吧,讓你審我吧,讓你割袍斷義吧,遲早有把柄在我手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