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賀不渝一路小跑,沖進韓憫的院子。韓憫果真聽他的話,一整天都沒出去晃悠,實在無事就在屋子裏,拿着布巾蘸酒,擦拭着自己的鷹紋短刀。
鷹紋短刀和鷹紋服,都是玄衣司暗侍衛的配置,從影衛大人入主中宮後就立了這規矩。據傳聞,影衛大人的那把鷹紋短刀,是陛下親手打造的,而鷹紋服,是影衛大人慣常穿的,後來這些就成了玄衣司的标志。
每一個進入玄衣司的暗侍衛,都以身着鷹紋服,手持鷹紋短刀而感到驕傲。
韓憫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目光比看着自己主子還要溫柔,賀不渝一路沖過來,從院子裏看到這一幕,反而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門前,倚着門框靜靜地看着桌前的那個三十而立的黑衣男人。
“殿下?”韓憫短刀入鞘,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相碰聲。
賀不渝忽然起了心思,“老韓,以後我也親手給你打一把刀。”
“不用了,殿下。”韓憫舞弄了兩下手中的鷹紋短刀,随後将其插入腰後隐藏起來,“玄衣司的佩刀,鋒利異常,很适合近身搏鬥。”
賀不渝被拒絕了,心裏不大高興,可也實在沒什麽理由否認,便提了自個兒前來的正事,“你去到床上,把衣服脫了。”
說完這話,少年進了屋,順手将房門關住,連同屋外的陽光,都被阻擋在了房門之外。
這間屋子沒有窗,關了門就顯得有些陰暗,韓憫在陰暗中,聽到賀不渝的話,難以掩飾臉上的詫異。
他張了張唇,猶豫了下,還是開口:“殿下,我們不是說好,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麽?”
賀不渝沒好氣道:“我知道,你不用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拿了藥來,幫你上藥也不成麽?好歹咱們也算是相處了六年,我當你如同兄長,怎麽,你要跟我撇清到什麽地步?”
“不是。”韓憫想要解釋,可無從說起,他總不至于告訴小殿下,上午抹藥的事對他産生了陰影,他一時竟覺得又要被如何了。
“殿下,屬下自己來就好了。”韓憫試圖接過賀不渝手中的小藥瓶,賀不渝沒松手,冷着臉,“我來,那地方你自己能行?看都看不到!”
韓憫略微垂眸,堅持道:“屬下自己來。”
本來賀不渝不大會跟韓憫起争執,要是韓憫非要自己來,說一聲他也就松手了,可方才他許諾給對方送一把刀,被對方想也不想就拒絕,他心裏就來氣了。
幹脆盯着韓憫,一言不發地注視着,手上的藥瓶也不松手。
韓憫哪還敢讓小殿下動手伺候他,自是不能松口,二人就這麽面對面靜待了片刻,最後賀不渝忍不了了,直接上前揪住韓迷的衣領,将人推得連退數步,最後直接被按倒在床上。
“殿下……”韓憫想要起身,被賀不渝翻身而上,整個人被壓了個結結實實。
“你要是不從,我親自扒你衣服!”賀不渝一只手按着韓憫的衣領,一只手摸索到韓憫的腰上,扯着男人的衣帶,只是這個姿勢看不大清,他一時沒解開,竟是越扯越亂。
韓憫掙紮着,還想要起身,賀不渝壓在衣領處的手一用力,“你還要反抗不成?”
少年說着這話,盯着韓憫的臉,眼中透出了幾分焦急和怒氣,甚至還隐約夾雜着一絲委屈。
韓憫看出來了,他不大明白賀不渝為何會覺得委屈,很是認真地想了想,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興許就跟街上的小孩被同齡人搶了糖果一樣吧。
他嘆了口氣,“殿下,你松開我,我自己來。”
賀不渝壓着他,眼眶有些泛紅,不肯松手,也咬着牙沒說話,只盯着男人。
韓憫騰出一只手,覆在賀不渝緊捏的指節上,嘆息般勸道:“殿下,我不反抗,随便你怎樣都好。”
這句話不知怎麽,又觸怒到了賀不渝,他反手捉住韓憫的手,低下頭,張嘴一口,直接咬在了男人的拳峰上。
男人傻了,木愣愣地望着賀不渝。
賀不渝冷哼一聲,甩開韓憫的手,徑直從床上站起來,背對着男人,氣哼哼道:“我才不要對你怎麽樣。”
韓憫收回了手,看了看手背上的咬痕,由衷地說道:“殿下下次要咬,別選盡是骨頭的地方,硌牙。”
賀不渝:“……”
“那你說,你什麽地方不硌牙,咬着最舒服?”賀不渝轉身,憤而指責,正好瞧見了韓憫還未消腫的唇,那顏色那形狀,過分地誘惑人,他禁不住脫口而出,“我想咬你嘴巴,你給嗎?”
韓憫沒應聲,只是喉結滑動了一下,暴露了他的情緒。
這一點,正好教賀不渝瞧見了,他繼續質問道:“我想咬你脖子,你給嗎?”
“我想把你全身上下都咬遍了,你給嗎?”最後一句話,幾乎沒有過腦子,賀不渝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好像在他心裏演練了無數遍一樣,毫不猶豫就問了出來。
他的臉上一點點泛紅,耳朵也跟着發熱,心在顫,手也顫,看着躺在床上衣衫淩亂卻又看似平靜毫無情緒的男人,忽然覺得又氣又委屈,憑什麽啊?就這麽個渾身梆硬不軟和,年紀比他大,長得比他高,好聽話也不會說的老男人,自己也會為了他羞惱?
他真是着了魔了。
賀不渝憤憤不平地将手裏的小藥瓶扔到韓憫的臉上,他真是瘋了,為了那麽一點小事跑過來,上藥,上個屁藥,有什麽好養的,讓這老男人壞掉好了!
少年心裏千萬句髒話噴湧而出,面上倒是什麽都沒說,只一臉的憤怒羞紅,扭頭就要往外走,心想再也不要進這個屋了。
沒走兩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只有單音節的一個字,“給。”
很輕,像是一陣風就吹走了。
賀不渝沒聽清,停住了腳,轉頭去看韓憫。
韓憫躺在床上,仍然是一動不動的樣子,他的眼神裏像是有光,又像是什麽都沒有。
“殿下想要的,屬下都會給你。”
韓憫說得很肯定,賀不渝沉默。
這一刻,他發現他的心,驟然跳得很快,砰砰砰直跳得震耳欲聾,好似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一樣。
他這是怎麽了?
賀不渝弄不明白,很想讓自己的心跳不那麽快,可是卻不得其法,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內心的欲、望驅使着他走過去,靠近些,再靠近些。
他的雙臂撐在男人的身體兩側,目光與男人平視,彼此的眼睛裏都只映着彼此的影子。
呼吸交纏在鼻尖,賀不渝的雙頰通紅,耳根也紅得快透了。
他的聲音很重,像是被呼吸帶的。
他問:“要是我再睡你一次,你會怎麽樣?”
韓憫迎着賀不渝的目光,淡淡地回答:“那殿下要輕些……”
賀不渝呼吸一窒。
韓憫的聲音在繼續:“……別在衣裳以外的地方留下痕跡,屬下不好遮掩。”
賀不渝靜靜地看着男人,從對方的眼睛裏,他發現自己幾近要失控了,猶如一頭逮住了獵物的雄獅,正在準備享受美食卻又不得不忍耐下去。
好一會兒,賀不渝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低啞。
他緩緩地開口,呼出的空氣與韓憫交彙,二人的臉似乎越貼越近。
“要不然,老韓你把欠我的那個親親,現在就還了吧,好不好?”
韓憫在賀不渝的注視下,眨了下眼睛,應了聲,“好。”
瘋了。
賀不渝聽到這麽一個字眼,這麽一個音節,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叫嚣着要把眼前這個男人拆骨入腹,昨晚那瘋狂的一夜,又回到了他身體裏,鑽進他的骨子裏,刻進了他的神經裏,叫他難以自拔。
這一次,沒有仙人醉的酒,他還是暈了頭。
可是,他注視着男人,許久許久,依舊沒有動作。他忽然看到了男人唇上的咬痕,有一處還滲了一點血絲。他猛然起身,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走到屋中央的桌子前,抓起一壺冷茶,猛的灌進自己的喉嚨裏。
茶是隔夜的冷茶,很苦澀,賀不渝飲了個幹淨,連不小心吃到的茶葉也嚼吧嚼吧吞進了肚子裏。
韓憫看着賀不渝的動作,靜靜地,沒有出聲。
好半晌後,賀不渝提了一句不相關的話,“齊治捉了一個番人探子,我方才去審過了,有點問題,我們可能過兩天去一趟南宛城。”
“好。”韓憫應下。
這聲音,傳進賀不渝的耳朵裏,幾乎跟之前那聲“好”毫無差別,他的心跳還沒有慢下來,但面上卻故作平靜,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到時候,未必會讓阿治知道,這事是跟北齊有關的,我想抓住那個北齊人,總不能一直受大家的保護吧?殿下為我做的,夠多了。”
賀不渝苦笑一聲,“我生來幸運,得以遇到這麽好的父親與兄友,這次他們的動靜搞得有點大,是專門針對我來的,是時候讓我同他們正面交一次手了。”
韓憫從床上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屬下明白。”
“嗯。”賀不渝沒敢扭頭回去看韓憫,只站在桌前,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塑。
沉默了一會兒後,韓憫忽然問:“殿下,你還要屬下還那個親……”
“別說了。”賀不渝捂着臉打斷,一只手捏着桌角指節泛白,故意冷硬聲音道,“沒看見我正在想對付北齊人的對策麽?別打擾我!”
“是。”韓憫站在賀不渝身後,恭敬回應。
賀不渝心裏煩躁得很,也不知道在煩什麽,只覺得胸中有一團火,正在熊熊燃燒着,很快就要爆發出來,怎麽都忍不住了。
沒過一瞬,他終究沒耐住,轉過身,看着比他高小半個頭的韓憫,惡狠狠地盯着對方的眼睛,“你這次是不是也做好了回京請罪的準備?”
韓憫愕然,張了張嘴,沒說出聲來。
賀不渝見他這模樣就心下清楚了,氣得當即摔了桌子上的空茶壺,碎瓷落地散作一片,伴随着少年紅着眼眶歇斯底裏的聲音,“我就知道!你可真是厲害啊!”
“早上我才說了,你沒有資本勾引我,這才半天就打了我的臉,韓大人,你真是厲害極了!”
這話太過誅心,韓憫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層灰,像是霧氣,他垂下了頭,“是屬下媚主犯上,請殿下責罰!”
“扯淡!”賀不渝心裏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可他就是氣不過韓憫的态度,然而韓憫又有什麽錯?他根本就沒有錯!錯的是自己!
賀不渝在憤怒之下,更想質問的是自己的內心,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在清醒的時候再犯一次同樣的錯誤。
他閉上了眼,緩和了許久,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老韓,你能拒絕我嗎?”
韓憫想了想,“屬下不能。”
賀不渝聽到這個回答,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說不清什麽情緒,猶如哀嘆般,“那以後,咱倆誰都不欠誰。”
“和從前一樣,你是我最信任的下屬,我是你盡忠的皇子,未來的路還很長,咱們得一直走下去。”
“是。”韓憫應道。
賀不渝看了一眼垂眉順目的男人,“可除此之外,要是不小心誰跟誰吃了虧……”
韓憫猛的擡眼,神情專注。
賀不渝淺淺一笑,“那就自個兒來償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