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騎行四五裏後,燕三已經被馬背颠得痛苦難當,畢竟他是被綁在上面的,連活動都受限,自然比不得那些坐在馬鞍上的。
可憐前頭那匹馬上的兩個人根本不在乎他這個小人物的死活,只牽着缰繩帶着他一路奔馳,自個兒卻你侬我侬悠哉悠哉。
燕三心裏充滿了哀怨,連帶着眼神都含有一絲委屈。
就在這時候,前頭那匹馬突然緩慢停了下來,只見那二人在說些什麽,可惜聲音太輕,燕三耳力一般,實在聽不大清。
韓憫勒住了馬,不解地問身後的賀不渝:“殿下,你怎麽了?”
賀不渝臉上一陣別扭,“我還是不與你同騎了。”
韓憫更加疑惑了,“可是屬下有什麽不妥?”
“沒什麽。”賀不渝耳尖泛紅,自顧自下了馬,韓憫也跟着要下馬,被賀不渝按住了大腿,“後面那小子別真搞死了,我去看看。”
“殿下……”韓憫叫住了他,“不若讓屬下去帶那匹馬吧。”
賀不渝看了一眼韓憫,語氣生硬,“不要。”
“怎麽了,殿下?”韓憫滿心不解,終究是下了馬,拉了一把賀不渝的胳膊,認真地詢問。
賀不渝沒有回答,韓憫便望着對方。
無聲的對峙中,賀不渝別扭地轉過臉,通紅的耳朵再次昭示了他的情緒。
韓憫似乎明悟了什麽,思量猶豫許久,最終挑了一個燕三看不大清的角度,慢慢地将臉湊了過去。
賀不渝怔了一下,微微偏了偏頭,不想讓男人看見自己的別扭。
韓憫擡手按住了少年的後頸窩,一個極淡極輕的吻落在了少年的唇角。
賀不渝愕然,沒來及說什麽,男人就在他耳邊輕聲道:“殿下,屬下如你所願又嘗過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最後幾個字,學的是賀不渝一貫的語氣,但多了幾分寵溺和溫柔,像是在哄小孩似的。
賀不渝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下,什麽都想不清楚了,茫然地張了張嘴,傻乎乎地問:“你不是說有人麽?”
“屬下遮擋了。”韓憫道,“要是殿下不放心,待日後屬下殺了他便是。”
“哦。”賀不渝懵懵的,臉上泛起緋紅,連帶脖子都要染上紅色了。
“殿下,你又臉紅什麽?”韓憫問。
賀不渝撂出一拳,直接錘在韓憫的胸口,“要你管。”
好像更生氣了。
韓憫在心中嘆息,默默地将臉紅這個問題納入日後不可說之列。
賀不渝轉身走了兩步,離韓憫遠了些,韓憫見狀跟了上去,連忙認錯:“屬下無狀,請殿下責罰。”
“你!”賀不渝氣結,“你非要逼我說……”
“說什麽?”韓憫不解。
賀不渝湊過來,壓低聲音,惡狠狠道:“說你屁股太軟了!”
韓憫:“……”
差點兒沒忍住摸一把自己屁股是不是軟的。
“太軟了會怎麽樣?”韓憫遲疑地發問,心裏想着,難道小殿下覺得他的臀部肌肉練得還不夠?看來以後要多加幾組負重深蹲,或者多練一個時辰的馬步才好。
“太軟了?”賀不渝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冷笑,看韓憫的眼眶裏泛着紅。
他紅着臉,說着最下流的話,在韓憫的耳邊,輕輕吐出三個字。
韓憫霎時愣住,賀不渝看了他一眼,轉身迎着山風站了小半刻鐘,再去了燕三那兒,将人從馬背上放了下來,冷着臉松了綁。
燕三隔得遠,又在馬背上被堵了嘴,渾身難受得很,是以根本沒注意那小小的一會兒功夫兩人到底說了什麽話。
總之後來就見這位小将軍很不高興地站到一邊,而另外一位大人就無措地牽着馬,時不時看兩眼小将軍,像是想上前說什麽,卻又十分遲疑的樣子。
如今,小将軍來解了自己身上的繩索,難道是想借機洩憤,在自個兒身上出口惡氣?畢竟,那位大人是他的心上人,恐怕生了悶氣也不舍得将對方如何的,而照南唐人的尿性,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
燕三越想越覺得可怕,止不住地拿眼神瞅賀不渝。
賀不渝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看什麽看?垂涎爺的美色?”
“不敢。”燕三連忙低下頭,賀不渝冷哼一聲,翻身上馬,牽住了缰繩,“知道就好,爺也是你能随便看的?”
這麽一說,燕三倒是偷偷瞥了幾眼賀不渝,認真看了一下對方的顏色。
這位小将軍據說是南唐的太子殿下,年紀不大,卻生得高大,特別是那張臉,英俊又精致,完全不像南疆人這般粗糙,好似喝的水都含沙粒一般。
“發什麽愣?上馬!”賀不渝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呵斥了一句。
燕三回過神來,連忙抓着馬鞍就上腳踩馬镫子,賀不渝嫌他太笨拙,扯了對方的胳膊用力一帶就甩上了馬背,“好生坐着,不許碰我!”
燕三心道,我這麽大把年紀了什麽沒見過,就算是兔兒爺,也不至于這般忌諱的吧?
這邊賀不渝安置停當,韓憫也翻身上馬,賀不渝看了一眼,雙腳一踢馬背,率先駕馬而去。
韓憫則跟在賀不渝的後面,不遠不近,正好是個可以互相照應的距離。
一路上,誰都沒有再中斷行程,賀不渝像是憋了一口氣,馬越趕越快,竟是趕在傍晚時分距離南宛城不足十裏。
诏南關與南宛城本就臨近,原本南疆是南唐的屬地,南疆八部依附與朝廷,連年向西京進貢,中原與邊疆之地互通有無已有數十年,就算暗地裏有什麽不滿,也只是雙方政客你來我往的吵嘴,不曾興兵作戰,底下的老百姓也幾乎融成了一體。
要不是北齊橫插一杠子,非要攪個渾水,給了南疆首領一些莫名的勇氣,指不定如此相安無事幾十年,他們也就真成了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前面就是南宛城了,方圓幾裏肯定有守衛軍巡邏。”賀不渝停了馬,警惕地掃視周圍。
韓憫也趕了上來,與賀不渝并行,“他們不敢出城太遠,大軍還駐紮在诏南關,上次殿下在城門底下揚言,出來一個砍一個的話,恐怕震懾之力猶在。”
賀不渝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胳膊肘往回戳燕三,“怎麽進城?”
燕三在風中淩亂,高速的行進令他臉都快被風刮僵了,而賀不渝又不聽他說話,更不許他開口,他只能可憐兮兮地默默堅持。
“将軍大人,你們這般模樣進城肯定是不行的。”他說話直哆嗦,還猛抽了幾口氣,聽得賀不渝一臉嫌惡,伸手就将人推下了馬,“站好了,好生說!舌頭被風閃了不成?要不聽使喚了,我親自幫你解決它!”
“二人大人這幅打扮一看就是中原将領,沒等近城門就被守衛軍拿箭射死了。”燕三努力捋直了舌頭,沒等下文就被韓憫打斷,“不可能。”
賀不渝也附和:“是啊,不過幾個守衛軍,怎麽攔得住小爺?還有小爺的首領大人?”
“好吧。”燕三還能說什麽,“既然如此,兩位大人何不自個兒進城?”
賀不渝看向韓憫,道:“進城門是小事,一進一出也不難,比較麻煩的是要在城裏逗留許久,還要辦事。”
韓憫接着道:“須得有個不讓人輕易察覺的身份,還是要喬裝改扮。”
“沒錯。”賀不渝點頭,“如此也好在城中光明正大地行走。”
兩人默契地商量完,一并将目光看向了燕三。
燕三無言:“……話都讓兩位大人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麽?”
“要你有何用?”賀不渝呵斥了一句,回頭看韓憫,語氣溫和,“那就這麽決定了。”
“嗯。”韓憫點頭,“屬下去尋些番人衣裳,殿下稍等片刻。”
待賀不渝應允,他便驅馬先行離去。賀不渝也下了馬,尋了一個樹蔭底下,坐在幹燥的荒草上,背對着夕陽。燕三也畏畏縮縮地跟了過去,馬兒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東嗅嗅西嗅嗅,也不知道在找什麽。
兩人待了一會兒,賀不渝扯了根雜草,叼在嘴裏玩。
他看了一眼同樣坐在地上,卻離他五步遠的燕三,挑眉,“你想逃?”
“不敢。”燕三連忙低頭。
賀不渝道:“你坐那般遠,不就是為了趁我不注意,好尋了機會逃走麽?”
這話一出,燕三連忙挪動着膝蓋,小步小步往賀不渝身邊靠,“小的是覺得,将軍大人天人之姿,小的爛泥之身,實在配不上與将軍靠得太近。”
“廢話!”賀不渝聽得牙酸,“以後少扯這些不入流的馬屁,想練成馬屁精也不看看自己的天分。”
燕三心道:這拍馬屁還要論天分?
賀不渝則想到了齊治那臭小子,要不是他馬屁拍得好,有馬屁精的天分,能日日同父皇下棋聊天?
“是。”燕三甭管心裏怎麽想,面上卻答應得快。
兩人的距離從五步遠,變成了兩步遠,這會兒燕三動也不敢多動一步了,只垂着腦袋聽賀不渝吩咐。
賀不渝輕咳一聲,他便警醒地擡起頭,裝作洗耳恭聽的樣子,這倒讓賀不渝不好言語了。
“你盯着我作甚?想殺了我?”
“小的不敢。”燕三連忙垂下視線。
賀不渝道:“我問你,你們南疆人長得好看麽?”
燕三的回答在心裏拐了個彎,想着這位少年将軍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莫不是想離了那位大人,獨自個兒嘗嘗鮮?
“自是比不得中原女子溫柔似水。”他選了個不算出錯的說法。
賀不渝道:“中原女子,溫柔似水倒也罷了,看起來個個都柔弱得不能自理,我真怕一巴掌将她們骨頭都拍碎了。”
燕三偷偷拿眼觑賀不渝:“南疆女子倒是有些力氣,可惜比不得中原女子膚白貌美……”
賀不渝叼着雜草,吊兒郎當地翹起二郎腿,“這倒是,臉黑的不好看,跟沒洗幹淨似的,不喜歡。”
燕三回憶了一下方才離去的那位大人,貌似也是個臉黑的。小将軍這話,是能信還是不能?
于是他便不應聲了。
賀不渝提了話頭,瞅了一眼謹慎小心的燕三,又問:“你們南疆人有什麽特別的麽?”
“将軍是想問何處特別?”燕三沒弄明白賀不渝的意思。
賀不渝想了想,換了個直白點兒的說法:“就是……有不喜歡女人的男人麽?”
燕三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這位小将軍的意思,敢情不是想找女人嘗鮮,是想找男人困覺啊?
他下意識捏緊了衣角,試圖在小命難保和菊花難保之間作出一個選擇。
“問你說便是,這麽緊張作甚?”賀不渝不耐煩。
燕三連忙道:“小的倒是見過……有些迫于生計,皮相又長得好的,會私底下做些生意,當然還有身份幹淨的,也會有大戶老爺長期光顧,銀錢夠了也就不接待旁人了。”
“就是做男寵呗。”賀不渝明了,“那你看我如何?”
“什麽?”燕三以為自己聽差了。
賀不渝又重複了一遍,“你方才說我天人之姿,比之那些男寵如何,夠不夠勾引男人的?”
燕三目瞪口呆,許久才回過神來,“将軍大人身份貴重,那些男寵如何能與你相比?”
“不都是男人麽?改天你幫我引薦一二。”賀不渝說完這話,便躺倒在草地上,百無聊賴地拿着那根雜草在半空中比劃。
好半天燕三都沒有回應,他正覺奇怪,便扭頭看了過去。
只見某個身着玄色鷹紋服的男人,渾身帶着濃烈的肅殺之氣,一臉冷峻地捏住了燕三的下颌骨,手指一用力,卡擦一聲,燕三的下巴就被卸了,再也不能好生說話。
“老、老韓!”賀不渝突感不妙,騰的一下坐起,甚至不自覺往後縮了一小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