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首都
首都
十五號到了。
鄭豔麗臉上被宴老太撓的那道子結了痂,有些癢。
大早上,天還蒙蒙黑。
她就起來,給四個孩子穿上最好的衣裳。
這次去百京,鄭豔麗是偷偷去的,不能帶很多行李,要不然太引人注意了。
她只收拾了幾件孩子們和自己的換洗衣裳。
至于身份證,這要等到八五年才普及,要不然她上輩子也不能跑的那麽容易。
其他的什麽日用品都不要了,到了百京市以後再買新的。
“跟緊娘,不要發出聲,聽見沒?”還要交代好孩子。
其實對孩子們,鄭豔麗是百分百放心的。
她們懂事又聰明,從來不給自己拖後腿。
鄭豔麗帶着四個孩子,四燕睡眼惺忪的穿上衣服了還不停地用手揉着眼睛。
她見狀直接把四燕背在背上。
自從前幾天和宴老太打過那一架,宴老太蔫巴這些天了,也沒有管過她們,也不像之前那麽陰陽怪氣了。
對于那個沒見過面的小姑子,宴老太或許有那麽一絲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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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豔麗心裏嘆了口氣。
卻還是帶着孩子要走。
趁着天沒亮,宴家人都還沒醒。
她帶着孩子打開大門就要走。
只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還叫着她的名字,吓的鄭豔麗猛一回頭。
“豔麗。”
鄭豔麗瞪大眼睛看,這可不能出岔子,要不然哪以後還有這麽好的機會。
仔細一看,是坐着月子的王紅梅。
習俗是坐月子人不能見風,其實就是嫌做月子的婦人晦氣,不讓她們出來見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王紅梅突然出來了。
不過鄭豔麗心裏是長出一口氣,不是宴老太就好。
王紅梅看着鄭豔麗背着一個包又帶着四個孩子出門,心裏有了猜測。
“你帶着孩子要去哪?”王紅梅問。
“去省城給三燕檢查檢查身體。”
現成的托詞,誰來了也挑不出個錯。
王紅梅的眼神像看透了什麽,只意味深長的對鄭豔麗說了句。
“豔麗,路上小心,照顧好自己和大燕她們。”
鄭豔麗看出了她的意思,神情複雜的回了句:“好,你也照顧自己和孩子。”
“叫珠珠。”王紅梅反駁了句,神情顯出一種慈母的溫柔。
“嗯?”鄭豔麗有些疑惑。
“我說孩子我給她起了名字叫珠珠,金銀珠寶的珠。”王紅梅自顧自解釋了一番,不過她也不求豔麗回話,孩子是她的珠寶,最珍貴。
王紅梅倚靠在門邊上,天乍出了一線白,微風起,她看着前方鄭豔麗背着包袱,抱着四燕,大燕又拉着二燕三燕,五個女人就這樣漸漸走出了她的視野。
也走出了第一生産大隊。
等回頭宴家人發現她們走了之後肯定又是一頓雞飛狗跳,但是,誰在乎呢?
到那個時候,她們早已經走遠了。
王紅梅聽見屋子裏孩子的哭聲,宴勇被孩子哭聲吵醒,氣的罵了幾句。
“王紅梅,看看你閨女,又在哭什麽?”宴勇躺在床上眼都沒睜開,就喊王紅梅,也不扭頭看看王紅梅在不在床上。
王紅梅急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扭頭回了屋裏哄孩子。
孩子窩在母親的懷裏,才安心不再哭鬧,王紅梅看着懷裏孩子紅撲撲的臉蛋兒。
走出去可真好啊。
自己是永遠也沒有那個勇氣和勁頭走出去的。
鄭豔麗帶着四個孩子,先去了縣城郵電局。
她穿的土不啦叽的,爛布大巾子包着頭,只露出一雙眼,伶俐又清麗,又拉着四個孩子。
工作人員對了好幾遍彙款單還是有些懷疑,一百五十元的彙款單啊,收件人竟然是個鄉下女人。
看來女人還是嫁個好人好啊,麻雀變鳳凰,鯉魚躍龍門啊。
工作人員光顧着心裏感嘆,面上打量,拿着彙款單的手,蓋章,遞過去,磨磨蹭蹭的。
鄭豔麗不耐煩了直接伸手一拽錢就到她手裏了。
自從自己嫁給宴軍,這樣的眼神她看多了,都以為宴軍是個良配,好男人,但是日子只有自己過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一百五十元,整整齊齊的,還有一些布票和糧票。
鄭豔麗先抽出十塊錢,其他的毛票都被她分散放在褲兜裏。
等一下要上火車的時候,她還要把錢再換個地方。
這可是八十年代,火車上亂的一塌糊塗,遇見個小偷小摸的,根本逮不到人。
只能自認倒黴。
鄭豔麗對這個也算是有點經驗,特意在上衣和褲子內側縫了幾個口袋,把錢分開放,安全。
李威在火車站等了好久,都等煩了,才看到鄭豔麗和孩子們。
“姐,你咋才來呀?這火車都快發動了。”
語氣暗含着一些抱怨,畢竟他在這裏等了那麽長時間,鄭豔麗現在才帶着孩子來。
鄭豔麗聽到這話也不覺得生氣,畢竟是自己去取錢耽誤了一些時間。
她把十塊錢往李威面前一攤。
瞬間李威人就沒怨言了,不過還惦記着剩的那兩塊錢,伸出兩根手指頭一搓,嘿嘿一笑。
鄭豔麗又把剩下兩塊錢遞給他,他才滿意地把火車票遞給自己。
幸虧李威沒有那麽黑,給自己和孩子搞了一張卧鋪票。
要不然站着一天一夜怎麽站的住哦。
去往百京市的火車票再次握在了自己手中。
如果說上輩子是命運推着她前進。
那這輩子就是鄭豔麗自己的選擇。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鄭豔麗再次帶着大燕二燕四燕踏上了去往百京市的車廂,不過這次,她帶上了三燕,她沒有了遺憾只剩下圓滿幸福。
即使前方是困難重重的生活。
五個人只買了一張成人票,幸好是卧鋪,還是下面的,大燕她們坐在卧鋪上,四處好奇的張望。
鄭豔麗護着孩子們坐在中間。
“娘,我們要去那?”
大燕有些好奇,這還是她第一次坐火車呢。
“去往首都,咱們z國的首都。”鄭豔麗幫大燕順理着剛剛上火車擠的亂糟糟的頭發。
“我們還會回家嗎?娘你還會和爹在一起嗎?”這次問話的是二燕,她想知道娘還會不會回家?會不會和爹在一起。
鄭豔麗目光投向二燕,小時候的二燕和長大後的她完全不是一個人。
現在的二燕又聰明又敏感,還會和自己說一說貼心話,長大後的二燕即使被家暴打成那樣也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話,叫過一句苦。
想到這個,鄭豔麗眼眶又紅了,認真地對二燕說:“不會再回去了,我也不會和你們爹在一起了。”
月亮原來真的可以滿足人的願望。
火車在前進,窗外的風景在不停倒退。
車廂裏臭腳丫子味,鹹菜味,還有帶雞上火車的,各種味道都有。
就在這個時候。
“娘要教會你們人生第一個道理,要牢牢記住。”
大燕她們懵懵懂懂轉過頭看着鄭豔麗。
她剛剛松開包着頭的大毛巾,露出一張神似王祖賢的臉,幸虧現在王祖賢還沒出道,不然一定很多人以為自己偶遇了王祖賢。
黑發如洩,膚色凝白,眉濃眼豔,臉上還有一道疤痕,大燕她們知道那是怎麽來的,那是奶奶抓出來的。
窄小的卧鋪車廂裏空氣仿佛突然一滞,大燕她們只知道愣愣的看着鄭豔麗。
鄭豔麗見四個女兒都轉過頭看向自己,懵懵懂懂,但是她還是語重心長的說:“娘教你們人生的第一課,不适合自己的不管是什麽都要丢掉,沒有什麽比自己更重要,不要為了別人眼裏的舒心或者什麽為争一口氣把委屈了自己,永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不管你們做什麽,娘永遠支持你們。”鄭豔麗覺得那本育兒書的可取之處就是,做一個支持孩子的母親,把孩子當成獨立人格的人。
這些話,對于現在的大燕她們來說還太早。
她們還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但在這時,鄭豔麗已經扭轉了女兒們的命運。
她身體力行的教會了她們,愛自己。
上輩子的鄭豔麗雖然也搭上了火車,但和現在不同的是,上輩子的鄭豔麗實在是無路可走了,整個人都是負能量,對孩子宣洩了很多情緒,這些情緒化成箭在多年之後插回了自己的內心,直插的她鮮血淋漓。
這輩子的她,懂得了一切,如果她想,甚至可以輕輕松松拿捏宴軍,壓住宴老太,和鄭秀秀鬥來鬥去。
鬥她個七老八十。
你壓我一頭,我踩你一腳。
她恨鄭秀秀嗎?鄭豔麗扪心自問,鄭秀秀沒有對自己做過什麽壞事,反而在宴老太抓自己時,拉着宴老太,但是她們兩個從小莫名其妙就要被拉在一起比較。
小時候比長相比父母,長大了比老公比孩子。
鄭豔麗懷抱着已經睡着的四燕,望向火車的窗外,火車外的景色在倒退,她們卻在前進。
這可是八十年代啊。
發展中最黃金的十年。
鄭豔麗上輩子從八十年代走過,國家剛開放個體戶,她就擺攤,後來一批下海經商潮,她也趕上了。
不說有什麽大收獲,但也算靠自己在首都紮了根。
“瓜子,花生,盒飯。”火車上,叫賣聲也懶洋洋的,就是這種感覺,完全沒有後世的熱情。
她從這個年代走過一次。
“來兩份盒飯。”鄭豔麗招呼了一下,服務員懶洋洋上前。
“一份一毛三分錢。”
鄭豔麗故意掏出攥的皺巴巴的毛票,遞給了服務員。
火車上的盒飯沒什麽葷菜,就一個辣椒炒雞蛋蓋米飯,可這對大燕她們也夠稀奇。
宴家很少吃幹米飯。
她給孩子們打開,讓孩子們先吃。
這個時候大燕就又有了姐姐的樣子,明明自己饞的咽口水了,也要讓妹妹們先吃。
二燕生怕被人看出去自己是鄉下來的,小口小口的吃,要不是鄭豔麗看着她吃了口米飯,光看她的嘴型真看不出來,根本不怎麽動。
三燕沒有想這麽多一點點用米飯的香引着四燕,直到引的四燕睜開了困乏的眼睛。
鄭豔麗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她也沒有插手孩子們的行為。
再來一次八十年代,她鄭豔麗會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