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籠中窺夢(09)

籠中窺夢(09)

夢裏戴着詭豔面具的男人模糊的影子,在秦殊觀注視着安鶴笙的這一刻,驟然變得清晰起來。夢幻和現實的分界線反而開始模糊不清,讓人區分幻想和真實的基點正在動搖消蝕。

見秦殊觀用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安鶴笙笑了笑:“看來是做噩夢了。如果你不介意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分析一下。說不定立竿見影,你不會在夢裏再見到我。”

“我睡得很好,沒有做夢。”秦殊觀語氣無波地否認道,“即使做夢也不會夢到你。”

他沒再看安鶴笙,走到徐莫微身邊坐在了沙發上。

SN613:【可惡,他有什麽好拽的。】

安鶴笙:【他言不由衷的樣子還挺可愛。】

SN613:【……他又說謊了?這麽說,他真的夢到你了?】

安鶴笙:【就算不是,我也要讓他認為夢裏的人是我。昔日探員藏着不敢讓人知曉的秘密,來到關押上百名精神變态的城堡。面對過去親手抓到的可怕罪犯、散布恐慌與死亡的幽靈,他孤立無援只身奮戰,夜夜受到夢魇的折磨摧殘。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了夢魇的真實面目,在危險逼近之際,他掏槍擊斃了邪惡反派,驅逐了籠罩在城堡上空和他自己內心深處的陰霾。】

SN613:【好家夥,秦殊觀的劇本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是不是應該“HIAHIAHIA”幾聲制造點反派氣氛?】

安鶴笙:【有逼格的反派不會笑得那麽大聲。】

他在兩位執法者對面坐下,漫不經心地聽着徐莫微機械的語調,在端起杯子喝水時,目光若有似無地往秦殊觀那邊看去。

秦殊觀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視線,不出他所料地和他視線相對了。他躲藏在杯子後面的眼眸湛滿隐晦的笑意,那眼神讓秦殊觀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有一條其他人看不見的紐帶,輸送只有他們兩人知曉的秘密。

冥冥之中,秦殊觀似乎聽到他在說——我能看到你的恐懼。這裏的一切都屬于我,包括你。我想要進入你的夢裏,不必得到你的許可……

可當安鶴笙放下杯子,他臉上只有斯文內斂的平靜,淡然的目光沒有注視任何一個人。

秦殊觀拿起一份文件翻開,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和白色空隙之間填滿了複雜晦澀的餘味。

“沒什麽問題的話,在這裏簽字。”徐莫微終于走完流程,長出了一口氣。

安鶴笙接過筆簽下了名字。還筆的時候,徐莫微突然伸出手說:“感謝你的配合。”

安鶴笙看了眼那只手,是左手。他握住它,觸到了堅硬的骨節和一層厚實的繭子。和秦殊觀幹燥溫暖的手掌不同,這只手帶着潮濕的涼意,握手的力度很大,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合作愉快。”安鶴笙禮貌地回應。

秦殊觀看着那兩只握在一起的手,想起那天安鶴笙主動朝自己伸出手,也說了“合作愉快”四個字。然後安鶴笙把他拉了過去,在他耳邊悄聲低語——你可以,把我用到壞為止。

“現在是午飯時間,案子等下午再談吧。”秦殊觀語氣有些生硬地說。

徐莫微也不知是對安鶴笙還是對工作太過積極,根本不想去吃飯。

這時牢門開了,看守來給安鶴笙送飯。

安鶴笙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我知道徐先生急于抓到兇手,不過我這個人有很多毛病,比如沒有及時補充碳水,我的大腦機能可能會下降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那好吧,我們下午見。”徐莫微按捺着急迫的心情走向門口。

秦殊觀正要跟上去,忽然看到安鶴笙朝他笑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被看穿了。安鶴笙不僅看穿了他急于離開這間牢房的心思,還配合他說出了那些話,幫他彌補了他不善交際的弱點。

真是稱職又體貼的“工具”。

走出牢房後,秦殊觀忍不住将領帶結扯松了一點。他需要一些帶着涼意的風幫自己保持冷靜,提醒自己現在不是在做夢,安鶴笙也不是一個無處不在的鬼魂。

秦殊觀帶徐莫微在食堂吃飯,魏鈞也加入其中,對遠道而來的探員表示歡迎,順便提醒他和傀儡師保持安全距離。

徐莫微自嘲地說:“剛才我幾乎忘了這是在監獄。我以為我是上門請教一位值得尊敬的專家,還得到了親切的接待。”

魏鈞用只有自己看穿一切的語氣賣弄道:“安鶴笙的确有那種本事,讓你感覺如沐春風。實際上這裏很多高智商罪犯都能做到這一點,他們遵守秩序從不搗亂,待人接物比一些正常人做得還要出色。”

說到這裏,他瞥了眼秦殊觀:“但是別忘了,這些瘋子是反社會的精神變态,是把殺人當成樂趣的怪物,沒有人類的正常感情。他們只是太過擅長僞裝,才讓人覺得他們是好好先生。安鶴笙是他們當中的佼佼者,別對他掉以輕心。”

“我知道,我了解這種人。只不過傀儡師太特別了。”徐莫微笑道,“我已經在鎮上找好了旅館。晚上有空的話,二位跟我去喝兩杯吧,我還想聽聽傳奇探員抓到傀儡師的經過。”

秦殊觀直截了當地拒絕了:“我不喝酒。”

徐莫微感覺這個人雖然坐在自己旁邊,可是他們中間隔着十萬八千裏遠。

“我的酒量還可以,睡眠質量也很好。”魏鈞看着秦殊觀,含沙射影地說,“不會發生喝多了之後半夜亂跑的荒唐事。”

“希望副所長也不會喝多了就信口開河。”秦殊觀回敬道,“雖然你清醒的時候,就經常對自己不了解的領域指指點點。”

氣氛有些尴尬,徐莫微打圓場地轉移了話題,對秦殊觀說:“對了,我來之前見過鄭醫生,他讓我跟你說一聲,有空給他回個電話,他很關心你。”

秦殊觀的眉梢輕微抽動了一下。他謝過徐莫微,起身說了聲“失陪”,離開了餐桌。

徐莫微感慨地說:“聽說過去在局裏,秦所長就是出了名的不好說話,連上級的面子都不給。”

“這不能怪他。”魏鈞貌似很理解秦殊觀似的說,“外面的人無法想象,在這裏工作壓力有多大,有時我會感覺自己也是囚犯。所長剛到沒幾天,還不适應這裏的氛圍,難免太過緊繃。你剛才提起有位醫生很關心秦所長,他生病了嗎?”

聽到魏鈞關切的詢問,徐莫微随口道:“鄭醫生是跟局裏合作的心理醫生。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不過聽說秦所長抓到傀儡師之後,接受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

“看來不論在哪,秦所長承受的壓力都很大啊。”魏鈞臉上泛起一絲冷笑。

那種人或許一輩子有那麽一個光輝時刻,就像秋千蕩到最高點。但餘下的時間他都要小心,別從上面掉下來摔得滿頭是血。

午飯時間結束後,秦殊觀和徐莫微再度返回安鶴笙的牢房。三人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兩邊,桌上攤開一份份資料。

目前出現的受害者共有四名,都是成年男性,年齡分布在22-30歲之間,都有正常工作。他們都死在家中,雖然屍體有遭到破壞的痕跡,但根據現場調查和驗屍結果表明,他們都死于“自殺”。

徐莫微:“這些受害者的死亡時間基本都在淩晨2點-5點之間,死因都是機械性窒息,身上沒有外傷,現場也沒有打鬥痕跡。兇器就是他們佩戴的領帶,上面只有他們自己的指紋。”

犯人獨自關在牢房時不用戴手铐,但安鶴笙的牢房裏現在有兩位“客人”,他的雙手自然被铐住了。不過這不影響他姿勢從容優雅地拿起照片。

他端詳着照片裏的受害者,卻無法看出他們生前的樣貌。受害者躺在床上,衣着整齊,雙手十指交叉合握放在胸口,兩只眼球各插着一枚鏡子碎片。他的嘴張得很大,不僅嘴角撕裂了,且面部嚴重變形,好像死前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

安鶴笙在開口之前,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秦殊觀。他就坐在桌子對面,可他沒有發表過意見,對那些照片連看都沒看一眼,仿佛打算置身事外。

作為一名前探員,一名出色的犯罪分析專家,怎麽會對這種極具特色的連環兇案不感興趣?

安鶴笙唇角噙着一絲淺笑,故意将幾張觸目驚心的照片推到了秦殊觀眼皮子底下。

“秦先生有什麽看法?”安鶴笙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不想錯過他的任何反應。

秦殊觀盯着橫陳在面前的幾具屍體,插在他們眼球上的鏡子碎片灼灼發光,反射出一張模糊的臉。那些臉轉向他,發出了暗啞的低吟——

我這麽做是因為能得到不為人知的快感。但你一定知道那是多麽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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