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信擡頭看
不信擡頭看
武成王帶回的那兩個家夥是兄弟倆,一個叫方弼,一個叫方相,生得那叫一個人高馬大,五大三粗。姜子牙聽說他們都很會領兵打戰,是帝辛的鎮殿大将軍,瞬間破涕為笑。黃飛虎又打包票說這兄弟兩個絕對忠厚可靠,于是方家兄弟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成為黃飛虎麾下兩名先鋒。
既然借來了定風珠,燃燈也沒借口免戰了,便讓姜子牙去摘了免戰牌,領着一幹人等再去破十絕陣。
燃燈頭一個就點了方弼出戰。方弼初來,正想着顯露一下自家本事,好建功立業一場,便欣然領命而去。他不過是一介武夫,別說是破十絕陣,就是往陣裏走一遭都是十分兇險的。
結果完全在意料之中,方弼的身體在風吼陣被攪成粉沫。守風吼陣的董天君見此,氣得怒發沖冠,扯着大嗓門罵道:“你們玉虛宮的人都死絕了!居然把一點法術都不會的凡人送進來,良心都被狗吃了!燃燈,你若是高明道德之士,就快快下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
燃燈道人卻好像沒聽到一樣,依然按着先前那種打法,讓慈航師伯帶上定風珠去破陣。慈航師伯有定風珠在手,輕易就破了風吼陣,斬下董天君的頭顱,施施然出來。
聞太師氣得渾身哆嗦,提起兵器就要來追慈航師伯,卻被另外一位天君攔住:“太師,此戰到這裏,已不是單純朝歌同西岐之間的矛盾。闡教門人欺我太甚,又将些道行低微的弟子和凡人送來陣中找死,實乃天地不容之舉,我兄弟十人必将替天誅之!”
語罷,手中長劍指向燃燈,大笑道:“燃燈老兒,我的寒冰陣你想把誰送來找死?”
燃燈驟然以掌擊地,怒道:“這厮是在亂我軍心!誰能替我去把寒冰陣破了!”
“我!”衆人中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小小的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來,跪在燃燈面前,神情倔強而鎮靜,“弟子薛惡虎願往,請長老恩準。”
燃燈笑道:“好,好孩子!”
“長老……”道行師伯忙上前阻止,“惡虎不過是個小孩子。”
“道行天尊,你敢違背我的號令?”燃燈卻板起臉呵斥他,“你座下弟子能有這般志氣,你該高興才是!”
道行師伯被他說得默默無言,臉色愈加變得蒼白。
薛惡虎卻還笑着對他說:“師父,等着我去給師兄報仇雪恨!”
道行師伯望着薛惡虎走出蘆篷,最終腳一軟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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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惡虎就這樣成為燃燈破第四個陣的墊腳石。随後他依然如法炮制,用這種先讓弟子探路,再叫一位師伯出去破陣的方法,接連破了金光陣和化血陣。
被他當成墊腳石的,先是方弼和薛惡虎,然後是昆侖山玉虛宮掌管弟子起居的蕭臻蕭師伯,以及五夷山的一位散人喬坤。
聞太師那邊見一連損了四位天君,連忙鳴金收兵,帶着人馬回營去了。
蘆篷中衆人也各自散去,有些去安慰道行師伯,有些則拉着自家的徒兒去訓話。沒有人再朝燃燈道人那邊看上一眼,他就那樣孤零零地盤腿坐在那裏,閉眼入定。
他須發皆白,面若雞皮,頭發有些禿,頭頂上的發髻很勉強地才用一根木簪固定住。從外表看他幾乎是個即将入土的老人,仙術中最普通的駐顏之術似乎在他身上已經失效了。
他似乎是到了天人五衰之年。卻還是這麽多欲望,想把一切都控制在他的手中。
其實仙人跟凡人并沒有什麽不同,一樣有煩惱,一樣有欲望。
痛苦、歡笑、悔恨,這些每個仙人都有。太乙師伯為哪吒耗盡心力;清虛師伯當年因為琉璃繁縷的死,把自己困在洞府裏幾十年不見外人;廣成子赤精子師伯自認自己為闡教殚精竭慮,一心聽從師祖的吩咐要除去截教的勢力。
而道行師伯一輩子面冷心寂,可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因為座下兩個童子的慘死而傷心至此,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幾百歲。
他把韓毒龍和薛惡虎兩人的屍首埋在西岐城外的山上,然後就一直呆在那裏,任誰拉他都不動,任誰跟他說話也不理人。
幾位師伯急得如火焚心。黃龍師伯的反應最激烈,整個人在那裏踱過來走過去,就差沒有原地團團轉了。“道行師弟是個死心眼,又是悶葫蘆一個,再這樣子下去不把自己憋壞才怪!”
太乙師伯差點把自己的胡子撸光:“我們說什麽他都不聽,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哪吒仰頭望着太乙師伯:“師父,我們一棍子把道行師叔敲暈吧!最好把他敲成失憶,這樣他就不會再傷心了!”
太乙師伯苦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為了你師叔好。那如果這麽簡單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我們早就下手了!”
師父把我拉到一邊,低聲說:“快去金庭山把韋護找來。”
雖然我有些疑惑,但還是照辦了,誰叫我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一落下鐵如意,我就直奔向金庭山北邊的山洞。這些年來我早把幾個師伯的洞府都跑熟了,哪裏可以當禁地,哪裏可以放法寶,我是一找一個準。
山洞外面豎着一塊巨大的石碑擋住洞口,上面還被附了不少符咒。我懶得浪費時間一一去解,直接氣運丹田,飛去一腳把石碑踢碎。
厚重的石碑轟然倒下,我沖進洞去,看到洞中有無數寫滿經卷的素帛被掀飛。韋護師兄頂着一對黑眼圈,從翻飛的素帛間擡頭看我,氣得惡狠狠地磨牙:“不愧是玉鼎師叔的徒弟,學得越來越暴力了!”
我沖上去拉着他的手往外就跑,“你師父出事了,快跟我走。現在沒時間多說,路上再跟你細講。”
韋護師兄一聽,跑得比我還快,刷地一下就沖出洞口。可憐的我就這樣被他帶到整個人都摔在地上。
他忙回過頭來問我:“絡石,你怎麽了。”
“剛才踢得太狠,腳抽筋。”
回到西岐時,原本聚在一起的師伯們都已經散了,就剩師父一個。師父給韋護師兄指了指道行師伯所在的方向,然後就把我拖走,說不要打擾他們師徒雲雲。
這話怎麽聽起來有些不對勁啊!
“師伯他們呢?也被你趕走了?”我問。
師父回答:“什麽叫做趕?你傷心的時候喜歡被人盯着看啊?”
當然不喜歡。可是讓小輩來安慰師伯這種方法,我怎麽琢磨都覺得不是很靠譜。于是我趁着師父不注意,又偷偷溜回去看。
只見道行師伯倒在韋護師兄懷裏,像孩子一般不住恸哭。“都是為師懦弱,居然連兩個小孩子都保護不了!”他哭得是那樣聲嘶力竭,讓人看了心裏也跟着難受。要不是親眼看見,我絕不相信道行師伯也會有這樣激烈的情緒。
不過,我總覺得他們的姿勢有點奇怪。道行師伯的頭靠在師兄的胸前,雙手緊緊抱着他;而韋護師兄也展開雙臂,将師伯抱在懷裏。
怎麽看都像是一個傷心欲絕的小姑娘倒在心上人的懷裏痛哭一樣。
可是韋護師兄和道行師伯都是男的啊!
不等我把這個問題想明白,師父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一手把我提了起來,“學人偷看就不要被我發現!”
我連忙從他手下掙紮開,跟在師父往回走,“師父,師伯他們這樣是怎麽了?”
師父微笑道:“放心,師兄哭完心情會好許多的。”
“不是這個,我是說……”
“你是說他們兩個男的怎麽抱在一起,對嗎?”
我連連點頭。
師父鄙視了我一眼,“那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很奇怪好不好?”
師父不理我了。
此後幾天都沒有什麽事情發生,白天我呆在姜子牙給我的房子裏指揮我那些帛人做飯,師父或者那個同門有時候會晃進來找東西吃;晚上師父因為找不到地方睡,便跑過來和我同擠一張床。
小時候我也跟師父睡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并不覺得師父睡覺有這麽多的壞毛病。每天晚上躺下去他總要重複這幾句:“絡石,師父給你講個鬼故事吧?”
我說不要,于是他便說:“那你給我講個鬼故事吧!”
真想飛起一腳把他踢下去!
這天我正在指揮帛人做午飯,師父也在那裏。有個守城的小兵跑過來說城外有個小道童找我們,說他是我們玉泉山的。
是白雲還是黑雲來了?
師父讓他把人叫來,結果進來一個頭頂着一片樹葉,身穿黑白二色短袍,七八歲上下的小孩。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師父卻伏下身子大笑,伸手拂去他頭上的樹葉。
“碧竹,你來這裏幹什麽?”
現出原形的白熊蹭過來抱着我的腳,用一副哭腔說:“好絡石,黑雲一直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