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願
第二十六章 如願
整個病房內，因為袁湘琴的話語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袁湘琴凝神看着楚艾媛，心髒咚咚地跳着，心中忐忑不安，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沉重。
若是，她的猜想是真的，楚艾媛就是為了她把整個人生都賭上了。
去殺一個無辜的人和失手殺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那代表着剝奪一個人的一生，這樣沉重的代價，這樣重的負擔，一旦背上就無法再擺脫心靈的枷鎖。
這樣的事情，她不想看見，不想承認，所以她希望楚艾媛能夠給出一個說服她的理由，讓她相信，她的一切猜想都是錯的。
聽見袁湘琴的指責，楚艾媛臉上紋絲不動，聲音依然柔和。
“………你瘋了嗎，湘湘，為什麽我要去殺一個跟自己無仇無怨的人？”
袁湘琴緊緊握住不停顫抖的雙手，聲音虛弱無比。
“是的，我也不敢相信媛媛你會再殺一個人，但是只有這個事實才能解釋所有的不對勁。只有再殺一個人才能制造一個假的殺人時間，你把那具屍體僞裝成我殺的那個人，将原先那具屍體處理掉，毀掉這具屍體的容貌，再把現場弄的慘烈無比，這樣警察就會相信你在搏鬥中殺掉你的丈夫。”
她張大眼睛想要去看清這個人，卻發現視線一片朦胧，心中的痛楚愈發強烈。
“而你則僞裝成畏罪自殺，犯罪嫌疑人自殺那麽警察也會終止調查，如果你活着，那麽繁瑣的偵訊程序極有可能暴露一切，媒體也有可能讓一切曝光，你想将所有的真相都掩蓋起來，所以才會選擇這條絕望的路，自己死了的話，就再也沒有人能為你說話了，而且那個地方一定會有人想辦法掩蓋過去這一切，你是考慮到了這點才會下定決心。”
為什麽要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呢？
她不明白。
“等到警察發覺不對勁時也已經晚了，因為所有的證據都随着時間消失了，而且判決了的案子是極難重新翻案的，上面又有人極力想要掩蓋這樣唯一的可能都被抹煞了，而這個方法從你一開始決心保護我時就已經決定了。”
袁湘琴掀開被子，腳步踉跄地走向楚艾媛，在血紅的夕陽中，一步一步走近這個為了維護自己寧願舍棄生命的人。
然後，用力地擁抱她，仿佛用整個生命去擁抱這個人，不知何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保護我，為什麽要為我去殺無辜的人呢，這明明不是你的錯啊，為我這種懦弱的人賭上一切真的值得嗎？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楚艾媛靜靜地看着為她不停流淚的少女，輕輕閉上雙眼，似乎終于放棄了什麽，臉上露出了極為慘淡的笑容。
“不，對我而言一切都有意義。”
楚艾媛輕輕推開她，笑的很苦澀。
“如果不是我的求救，你也不會陷入這樣困難的境地，你并不知道，湘湘，你是我生存的意義。”
所以，即使那樣殘酷的事情她也做了。
……
……
寂靜的房間內，女人站在房間中央靜靜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癡傻地流着口水，他的名字很土氣，叫做二傻。他生來就是一個傻子，也是一個被父母嫌棄的存在，現在卻成為她布局中最重要的一步棋。
握着鐮刀的手緊了緊，滲出的汗水黏噠噠的讓她幾乎握不穩。
二傻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一無所知，仍舊流着口水對着女人吃吃地笑着。
因為從生下來他的面部神經就有一些壞死了，所以他笑起來很奇怪，每次他一露出這個笑容，村裏的小孩就會向他砸石頭。
但是楚艾媛并不覺得二傻很醜，這個世界上多得是內心比二傻還要醜惡千百倍的人，就比如剛剛她殺的那個人，至少這個人從來沒有主動去傷害過任何人，這一點，讓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可是她必須動手，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她不希望那個純潔的人被自己所累，一輩子受人指點生不如死。
她希望她活的比誰都要幸福，她不願意做她人生的污點。
她終究還是帶着淚水高高揚起了鐮刀。
這一輩子她做過的美夢很少，上天給的太少，太不公平，至少這一次，讓她自己動手如願以償。
飛濺的鮮血慢慢染紅了地面，一點一點，吞噬掉所有的希望。
……
……
陰暗的樹林中，淩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片刻後，身上沾滿血跡的女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她緊緊按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腳步踉跄地在羊腸小路上走着，不受控制的鮮血一點一滴地從手腕上落下，灑滿了窄小的土路。
一定要過去，不能讓整個布局都被自己毀掉。
楚艾媛眼神恍惚地看着前方，過度的失血讓她無法正常思考，她只能憑着本能走着這條自己走過千萬次的小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她即将體力不支之前，前方終于不再是黑幽幽的樹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在皎潔的月光下靜靜伫立着。
她的眼中劃過一絲欣喜，用盡全身力氣一步一步走到湖上搭起的木板上。
冰冷的夜風吹的她的頭發翻飛，她的頭腦中一片冷靜。
面對死亡，她沒有膽怯，沒有懼怕，更多的是如釋重負，其中還夾雜着一絲隐隐約約的喜悅。
“湘湘，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看着這片冰冷不見底的湖水，她笑了，笑的十分燦爛。
從她許下這個誓言的時候，她就決定了自己的結局，用自己的生命為心愛的人築向通往未來的路。
現在的她，只覺得心滿意足。
所以她不會有任何猶豫。
她再次擡頭，凝望着那輪皎潔的明月，似乎又看到了那個人只向自己展露的微笑。
于是她，輕輕地往前踏了一步。
在沉入冰冷的湖水之前，她依然仰望着那輪明月，唇角帶着滿足的微笑，一絲如願的嘆息消散在凄冷的夜中。
這樣，布局的最後一塊拼圖就完成了。
……
……
袁湘琴渾身顫抖地看着楚艾媛，沒有辦法從剛才所聽到的事實中回過神來，只能不停喃喃自語着‘為什麽’。
“吶，湘湘，雖然只有一次，但是你還記得嗎？我說我喜歡你這件事。”
袁湘琴頭腦混亂地看着那雙盈滿着某種未知情感的眼眸，一臉懵懂。
“我喜歡你，湘湘，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然後這雙眼睛與記憶中的雙眸重疊在了一起。
那是……什麽意思？
看着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意思的少女，楚艾媛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如果能一直維持着一切平靜的假象，或許這個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離自己最近的人竟然懷着這麽龌.龊的心思吧。
即使不能相愛也沒關系，她只要在遠處靜靜守護就可以。
可是如果……已經沒有如果了……
“我喜歡你，湘湘。”
明明是甜蜜的告白，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楚艾媛卻低低的笑出了聲，話語帶着無比的心酸。
“很奇怪吧，身為女人卻喜歡着女人，這樣違反常理的事情……我果然很不正常………”
看着一臉迷茫的少女，楚艾媛像往常一般笑了，卻笑的悲涼。
“湘湘，你是不是認為這樣的我很髒，這樣髒的我卻如此不知廉恥地思慕着你，想要靠近你。”
“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袁湘琴抓着她的衣服激動地不停搖頭，淚水不停地湧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流這麽多眼淚。
楚艾媛看着情緒激動的袁湘琴，清澈的眼睛閃着點點淚光。
“湘湘，你真的很聰明，那麽多人都沒有發覺，只有你察覺到了。”
她低笑，帶了份無可奈何。
“果然，即使我騙過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也騙不了你。”
楚艾媛的眼神太過溫柔了，就像是要即将離別，讓袁湘琴下意識抓的更緊了。
“湘湘，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無計可施的人。”
“你真的做的很好。”
袁湘琴不停地搖着頭，她多希望楚艾媛能夠告訴她一切都是謊言，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一樣。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你比誰都善良，為什麽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
我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我自己，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我……竟是這麽沒用………
她伸出手想要擁抱楚艾媛，卻被她輕輕地避開了。
她像個被抛棄的孩子一樣用哭泣的眼神看着楚艾媛，楚艾媛只是苦笑着伸出手，那是雙很美麗的手，纖弱修長，但是沒人能想到那雙白嫩的手做了多麽殘忍的事。
“湘湘，我這雙手沾滿了血腥，已經不能再擁抱你了，這副身體充滿了污穢，再也不能讓你碰觸了。”
她的聲音中已經有了一絲哽咽。
“其實我原想一切重新開始是多麽美好，我會永遠地藏住這個秘密，不告訴任何人，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和你在一起，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這樣的我沒有辦法擁抱你。”
楚艾媛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她的臉龐，手終究在要碰上之前停了下來，然後她笑了，更多的是一種悲涼和無奈。
“為什麽，我并不在乎，我不在乎媛媛你沾滿血，不在乎你殺了人，如果說有罪，我也是一樣的。”
袁湘琴無法忍受地哭喊道，楚艾媛打斷了她。
“不，這并不一樣，湘湘，我是親手扼殺了兩條生命，而你只不過是自我防衛罷了。”
凝視着那雙為自己哭泣的雙眼，楚艾媛輕輕說道。
“即使現在，我也并不後悔那樣做，只要能保護你，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可是你沒有必要為我做出那麽大的犧牲啊，竟然把自己的生命都算作是計劃的一部分，究竟是為什麽，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袁湘琴崩潰地說道，她無法理解這份感情的厚度，這對她太過沉重。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人深愛着她。
她從沒想過有一個人為了包庇和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将自己毫不猶豫地送上死亡之路。
“你并不知道，在我向你發出求救信的時候，我已經差不多想要尋死了，那個時候的我因為被強.暴而流産并且以後再也不能懷孕。”
楚艾媛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回想起了那絕望的一夜。
哭叫，掙紮過後，迎接自己的是再也無法忍受的絕望，她人生的希望都随着那一夜被粉碎掉了，随之而來的是燃燒起來的強烈恨意。
“當我的人生陷入絕境的時候，是你給了我希望，那個時候的你，拯救了決意死亡的我。”
當她再一次見到她時，她覺得她的人生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這是我唯一一件感激上天的事，在我死之前上天将你送到了我身邊，讓我見你最後一次。”
她看着已經泣不成聲的袁湘琴，笑的很欣慰。
“吶，湘湘，從今以後就忘了楚艾媛這個人吧，徹底地忘記她吧，就當做這個世界上從來沒出現過這個人，就當做楚艾媛已經死了吧。”
“不——”
虛弱的拒絕被無視，她只能看着楚艾媛一步一步離開她，她卻只能像上一世一樣無力阻攔。
“再見，湘湘，謝謝你給了我這些美麗的回憶。”
空寂的房間中，最後留下的只有這句話。
坐在地上的袁湘琴像個被丢棄的孩子一樣緊緊抱着自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遠離所有的寒冷。
“我喜歡你，湘湘，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現在，她終于能明白那句話的重量，可是卻太晚了，太晚了……
她捂住臉，努力讓自己不要崩潰，卻無法停止心中的悲痛，無法停止的淚水一滴一滴從指縫中落下。
宛如她絕望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