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劉泊好像突然從孟肴的世界裏消失了。整整一周過去,他都沒有找過孟肴索要三千塊錢。孟肴以為劉泊反悔了,越想越沉不住氣,鼓起勇氣去找他。

“啊?他沒跟你說嗎?”劉泊在廁所裏抽煙,慢悠悠地吸上一口,滿臉惬意。

孟肴突然覺得他哪裏好像不一樣了。

“那錢晏哥給我了。不僅給我了,他還給我介紹了門道,以後我有的是錢花,”他指尖夾着煙,趕蒼蠅似得對着孟肴揮了揮,“出去出去,以後別在我面前晃悠,有多遠滾多遠。”

孟肴沒有動。

他們倆糾纏了一兩年,彼此的性格心知肚明。劉泊吝啬又愛占小便宜,不可能會大發慈悲地放過孟肴。很可能是晏斯茶和他做了什麽約定——他叫他晏哥,連稱呼都變了。孟肴心底很不希望晏斯茶和這種渣滓有什麽來往。

“什麽門道?”

孟肴想着劉泊就是一條吸血蟲,一次肯定不會滿足,晏斯茶總不會就這樣被他敲詐勒索一輩子吧?

“你管我什麽門道!”劉泊橫着脖子對孟肴吼了一聲,孟肴卻挺着脊背毫不退縮,甚至往前踏了一步,“什麽門道?”

劉泊低聲罵了句娘,“你別以為我現在不敢揍你!”他嘴上這樣說着,身子卻往後退了一步,跟孟肴拉開安全的距離,“借錢的門道,要還的,”他含含糊糊地迅速說完,又昂起下巴趾高氣昂地嚷,“這樣行了吧,滾滾滾——”

“什麽借錢?你威脅他了?”孟肴卻更緊張了,他推着劉泊的肩膀撞到牆上,像一只蠻橫的小牛,“有什麽你沖我來,錢我可以給你!”

“媽的......”劉泊被孟肴這一推,手裏的煙都掉到了地上,他心疼地掃了一眼地面,又面容扭曲地瞪向孟肴,“想什麽呢?”他一把推開孟肴,蹲到地上撿起粘濕的煙,丢進一旁的便器裏。

“......他給我介紹了搞貸款的朋友,有他這層關系在,我第一次就能拿五位數,往後額度還能漲。”劉泊背對着孟肴,聲音幾乎被沖水聲蓋住。

“是高利貸嗎?”孟肴臉色一下子變了,倒不是擔憂劉泊,而是驚訝晏斯茶怎麽會認識借高利貸的人。

“什麽高利貸不高利貸的,這利息低得很,”劉泊回身故作姿勢地剜了孟肴一樣,“說了你也不懂。看見我這身行頭沒有,靓吧。”他擡了擡腳上的鞋,又扯了扯身上的潮服。

孟肴終于反應過來哪兒不一樣了。雖然劉泊平日就不穿校服,但穿得也是些花裏胡哨的舊衣服,而今天的劉泊不知道是因為衣服還是心态變了,氣質的确與以往不同。

劉泊見孟肴傻愣愣的,便哧了一聲想離開,“垃圾,不識貨。”他和孟肴擦肩而過,還故意撞了一下孟肴的肩膀。

“等等,那我這事兒......你、你也給他說了嗎?”

“啥?”劉泊不耐煩地側回半邊身子,“他又沒問我,幹嘛告訴他?”

“他什麽都沒問就直接給你錢了?”孟肴心裏突然泛起一股違和感,晏斯茶不是這種囫囵做事的人。

劉泊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到孟肴的胯間,譏削一笑,“欺負你還需要什麽理由?再說他要是嫌棄你了,不願意再幫你出頭,我還找誰要錢去?”

孟肴魂不守舍地上了一節課,下課鈴一響就往A班跑。

晏斯茶走到教室門口,淺灰色的眸子像雲霧裏透出的月光,“終于願意來班上找我了?”

“斯茶,”孟肴卻笑不出來,“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他們一起走到了實驗樓安靜的拐角。

“你給劉泊錢了嗎?”孟肴開門見山地問。

“是啊,三千塊而已。”

“而已?”孟肴一下子覺得很委屈,“這抵我半年的工資......”

“好好,”晏斯茶一點也不在意,還笑着把孟肴手牽起來,聲音像棉花似的又輕又軟,“我們不說這個了,我帶你......”

孟肴卻把手掙開了,“斯茶,你做事怎麽不同我商量?”他低着頭,那種卑微又悲哀的感覺就像藤蔓一樣從腳底纏繞上來,讓他無法動彈,“我說過,我能自己解決。”

“怎麽解決,你去哪兒拿錢給他?”

這話狠狠刺痛了孟肴。是啊,晏斯茶嘴上從未提起,但他心裏其實很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

那藤蔓越來越往上,纏住了孟肴的四肢,蓋過了他的胸口,使他像溺水般喘不過氣,他的眼淚在眼眶周圍打轉,偏偏不落下來,像一顆倔強而又脆弱的心。

“謝謝你,斯茶......錢我會還你,但可能要過段時間。”

“我說了,不用你還。”

孟肴突然擡起頭,那眼底含淚卻又嘴角含笑的模樣只教人心生憐愛,“那你看,我能為你做什麽呢?”他張開手臂,像對晏斯茶露出懷抱,又像是無奈地攤開手。

他唯一有的這副身體,也是破破爛爛的。

孟肴扶着晏斯茶的肩膀,努力踮起腳尖去親他的嘴角,又笨拙碾上他的嘴唇。他想要讨好晏斯茶,卻連基本的技巧也不會,他試探着把舌頭伸出來舔了舔,晏斯茶一下子把他拉開了。

“你不害怕了?這裏可能會有人來。”他的眸子像鏡子般倒影着孟肴的模樣,輕賤的模樣。

“對啊,我忘了......”孟肴又自嘲地笑了笑。他能給什麽呢,連一顆真心都見不得光。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晏斯茶揉了揉孟肴的臉頰,把他耷拉着的嘴角捋平,“以後我會提前和你商量,好不好?我只是不想讓你再受委屈,他答應我,以後都不會再找你麻煩。”他以為孟肴是心疼錢,還特意補充道,“那點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麽,你別放在心上。”

孟肴兩眼發直地望着前方,目光輕飄飄的,也沒個歸處。他突然無比強烈地意識到,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本來就該是毫無交集的人。現在學生時代差異還沒有那麽明顯,越往後就越可怕。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黑暗、錯誤、悲劇,從那一輛3路公交車就開始了。

可是晏斯茶抱着他,孟肴如此貪戀這溫暖。他身上總有股清新的氣息,也許是洗衣粉,也許是沐浴露的味道,就像林木間清涼的夏風,把孟肴丢掉的自尊都緩緩吹了回來。孟肴伸出手回抱住晏斯茶,在他懷裏哭,沒有聲音地哭,只有肩膀一波一波聳動着。

他想着自己和斯茶還沒有過一次約會。這周周末,他心心念念的周末終于要來了。至少等度過那美好的一天再設想未來吧。他是多麽得貪心,饑腸辘辘的時候撿到了一把麥子,卻奢望能種出一片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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