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周滿雲的病房很大,設施也特別齊全,只是人少,只有床上躺着的周滿雲和立在窗邊的一個老人。
周蘅把行李箱靠在牆邊,走到床邊坐下,周冰跟随她站在她身旁,陸火跟周蘅又說了兩句話,就出去了。
周滿雲還在夢中,眉頭微蹙,大概是沒做什麽好夢,周冰還沒瞧仔細,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道聲音:“你還知道來?”
周冰想着,這就是她姥爺了,怎麽開口就沒好氣兒?
周蘅完全沒有理會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周冰便也當他不存在。
夏金亭見她們母女兩個這種态度,怒氣直沖腦門,張嘴就罵:“畜牲,跟你說話呢!”
周蘅仍是沒理他。
夏金亭抄起手邊的書砸過來,力度沒控制好,砸到了周冰腦袋上。
周冰被砸懵了,啊,這老頭兒幹嘛呀!
周蘅起來擋在周冰身前:“跟我女兒道歉!”
夏金亭一聽,氣更盛,罵她:“反了天了你。”
周蘅一字一頓地繼續要求:“跟她道歉!”
夏金亭自然不會道歉,他又罵了一句,然後被飛過來的書砸中了額頭。
周冰挽起袖子把周蘅往身後一推:“我不需要道歉,道歉又不能讓我不疼,我不接受還得說我氣量小,現在咱倆扯平。”不待夏金亭說話,她又把手指豎在唇邊,“我姥姥擱這兒睡覺呢,你小點聲兒行嗎?別罵人了。”
夏金亭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心梗了,他活這麽大,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指着鼻子數落,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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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蘅輕輕拽了下周冰的衣裳,示意她坐下。
周冰雙眼盯着夏金亭:“我不坐了,你坐吧,我就在這兒站着,看他還敢不敢打你。”
周蘅看着周冰,她現在和她一樣高,年輕的臉上尚且挂着稚氣,但護在她身前的樣子,讓她眼皮一熱,不自覺地留下淚來,她無聲地抗争了這麽多年,從沒流過一滴淚,她以為自己早就沒有眼淚了,此時才知,那不過是故作堅強,而且這麽多年,她一直以為她在給周冰遮風擋雨,是周冰的依靠,此時才知,周冰才是她的心理支撐。
周冰察覺到異樣,回頭去看,發現周蘅在掉眼淚,她伸手給她胡亂抹了一把:“你別怕,我保護你。”
周蘅再也忍不住,捂住臉哭起來,到了後來已是嗚嗚出聲。
周冰有些懵,周蘅總是那麽強硬,好像刀槍不入的鐵金剛,這會兒卻哭成這樣,她心裏五味雜陳,覺得夏金亭是制造這個場面的原始根源,于是對他說道:“你要不出去吧,我媽不想看見你。”
夏非凡推門進來時,就見夏金亭在吹胡子瞪眼,扭頭見周蘅在哭,心知他們這是又吵架了,二十多年沒見面了,現在竟然還是這樣,他把漢堡遞給周冰:“冰冰餓了吧,先吃點兒這個墊墊,晚上舅舅帶你吃點好的。”
周冰對她這個舅舅印象還可以,因為他去看過她幾次,雖然處得時間不長,但是他說話不讓人讨厭,可比她那個姥爺強多了!
夏非凡又勸夏金亭:“爸,您在這兒守了兩天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夏金亭不肯走,非得跟這兒待着,周冰翻了個白眼,偏偏就讓夏金亭瞧見了,他壓了壓火氣,問:“你這白眼是翻給我的嗎?”
周冰故作訝異:“頭一次見着上趕着領白眼的人。”
夏金亭對周冰的感官差極了:“哪有半點淑女風範。”
周冰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周蘅這會兒不在狀态,眼前這人動辄打罵,毫無章法,砸人的東西随手就扔過來,想必是習慣了,她必須要比他狠,比他毒,比他沒教養,才會唬住他,不然她和周蘅可能會天天挂彩。
夏非凡見狀斥責道:“冰冰,好好姥爺說話!”
周冰給舅舅幾分薄面,不再擡杠,面色卻還是不善:“我從小也是在書香門第裏泡着蜜罐子長大的,養育我的人都教我知禮節懂禮貌,我也見識過不少混人,可從沒像今天這樣,剛見面就拿書砸我們腦袋,他作為長輩都不把自己當長輩,我為什麽要好好跟他說話?”
夏金亭指着周冰質問周蘅:“她說這些是不是你教的?你嫌你一個人氣不死我,就帶個幫手是不是?”
周蘅完全不想理他,這人二十多年沒見過面了,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她平複了一下心境:“我媽躺在病床上都這樣兒了,您卻在這兒跟這個算賬跟那個算賬,能不能消停些。”
夏非凡過來拉夏金亭拽:“爸,我帶您出去溜達一圈兒。”
夏金亭梗着脖子不願動,但架不住夏非凡力氣大,被拽着走了。
出了門,夏非凡勸道:“您也別再跟妹妹置氣了,這麽些年了,您跟她斷絕關系,拒絕往來,她還改了姓,搞成這樣何必呢?”
夏金亭說:“她但凡能聽我一言半語,也不至于如此。”
夏非凡嘆了口氣:“您就是不喜歡她不聽您的話,她走的路也不是您指定的路,所以她做得再好,也不稱您的心意。”
夏金亭聽他似是話裏有話:“你這意思,是你走了我指定的路,但是活得不開心是嗎?”
夏非凡無奈道:“那邊走廊的花開了,過去坐會兒吧。”
夏金亭覺得憋屈,可又發不出火來,他的這雙兒女,兒子聽話,一路按着他的想法走到現在的地位,算是功成名就了,然而女兒卻天生逆骨,幹什麽都和他對着幹,導致他所有的計劃都一變再變,最後全付之東流,她考大學那年,他提前跟她定好了報考學校和專業,結果她一個人跑去填志願,填完了就不見人影,收到錄取通知書後,氣得他三把兩把給撕的粉碎,說如果不複讀,就甭想從他這兒拿學費去上大學。
彼時的周蘅還叫做夏初,聞言便說絕對不複讀,學費會自己想辦法,不用他的錢。
夏金亭嗤笑她長能耐了,那從今天起,他沒有她這個孩子,她也別想從他那兒再拿一分一毫,給她選好的路她不走,偏偏要自己去瞎闖,他倒要看看,她能闖出什麽名堂來。
周蘅這回倒是蠻聽話,先是把錄取通知書的碎片撿起來粘貼好,又收拾了行李,一個人跑去學校所在的城市了。
周滿雲哭訴着讓女兒回家來,夏金亭把她拒之門外,說夏家已經沒有她這個女兒了,再回來就打斷她的腿。
幾番鬧騰後,周蘅此後改名換姓,再也沒回來過。
周滿雲曾獨自去學校找過她,但都是匆匆見了見,她便去打工了,周滿雲把自己的私房錢貼給她,周蘅不要,說周滿雲存點錢不容易,別給她花了,她自己能掙。
周滿雲看着她,心裏難受,讓她跟夏金亭服個軟,他那個人吃軟不吃硬。
周蘅說他不是吃軟不吃硬,他是掌控欲太強,她是不會向他低頭的。
周滿雲勸不動她,也勸不動夏金亭,眼睜睜看着父女倆決裂,一顆心碎了又碎,好端端的家,怎麽就搞成了這樣。
夏非凡出國沒兩年,夏金亭便帶着周滿雲一起跟了過去,周滿雲與周蘅的聯系就更少了,甚至她談戀愛生孩子,她都沒有參與到。
聽聞周蘅未婚生育時,周滿雲急得病了一場,千方百計打聽她是不是受了欺騙,要不是南庭知聯系了她跟她說明了情況,她恐怕會日日不得安寧,再後來又聽聞周蘅倆人把孩子丢給大學同學,自己出去工作了,她讓夏非凡給她買機票,要回國帶周冰,夏金亭知道了以後跟她鬧了一場,不許她去。
周滿雲直跺腳,說孩子還那麽小,就寄養在別人家,不行啊,夏金亭說哪個人像她這樣,幹什麽都跟過家家似的,自己生了孩子又不管,成何體統?周滿雲說她有愧于女兒,所以要幫女兒帶孩子,夏金亭仍是不同意,說她那麽能,她的問題就自己解決,又說周滿雲有那麽閑嗎,老大的孩子不夠帶的嗎,兩人吵吵半天,周滿雲又難受又委屈,她出來多年,只熟悉了常去的地方,如果沒有人陪着,她一定會走丢,夏非凡勸她,讓她別管太多,那倆人一個賽一個的倔脾氣,再緩兩年,待周蘅上點歲數就好了,因為人到了一定年紀,很多之前想不開看不透的事情,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于是,緩了又緩,緩了再緩,周滿雲帶大了周冰的表哥Leo,接着帶表姐Olivia,後來又因為夏金亭摔傷,照顧了他幾年,蹉蹉跎跎的,就過了二十幾年。
她也怨過周蘅,性子怎麽那麽倔,有時候心裏實在難受,就罵周蘅薄情寡義,白養她那麽大,父母都不要了,罵完又後悔,只好去周冰身上找補,奈何周冰對她沒感情,每周做任務一樣聯系十分鐘,叫幾聲姥姥就去玩兒了,還得溫钰跟她說一下孩子的近況,久而久之,她便抑郁成疾,起初沒太在意,後來身體疼得厲害,便讓小輩幫着買了些止疼藥吃,直到這次暈倒被送往醫院,才知道得了肝癌,可能這就是老天對她的懲罰。
周滿雲在夢中又将一切經歷了一遍,痛苦地驚醒,見到周蘅就坐在床邊,激動極了,半天才說出話:“你來了。”
周蘅握住她幹枯的手,喊周冰過來:“叫姥姥。”
周冰跑過來叫人:“姥姥。”
周滿雲對她伸手,周冰便湊過去讓她摸,待她摸痛快了才坐下:“姥姥在視頻裏看着你長大的,從來沒抱過你。”
周冰聞言,起身彎腰,抱了抱周滿雲,完了複又坐好,對于周滿雲,她能滿足她的需求就盡量滿足。
周滿雲很開心,拉着周蘅嘀嘀咕咕說了好些話。
周冰在一旁聽着聽着就睡着了,隐約聽見周滿雲哭了,她挺想睜開眼看看的,但是實在太困了,便任由自己沉入夢鄉,直到被夏金亭訓斥周蘅的聲音給吵醒。
因着周蘅來了,夏非凡讓夏金亭回去好好休息,有周蘅和他在醫院裏守着就夠了,夏金亭不同意,罵夏非凡:“愚蠢!她這種爹媽都不要的人,怎麽能把你媽交給她?”轉頭又對周蘅說,“看兩眼就趕緊滾蛋吧,二十多年都沒來一趟,這會兒來裝什麽孝心。”
周蘅累極了,一點兒也不想跟他吵架,耐着性子壓着火氣:“哥,你們都去休息吧,今天我在這兒就行。”
不待夏金亭再反對,夏非凡直接拽着他出了門,這倆人見着面就沒完沒了,他的腦袋瓜子都疼了:“別跟她置氣了,你倆這樣吵,我媽也沒辦法安心,再說您也好多天沒睡過好覺了,跟我回去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過來。”
夏金亭連着發了幾通火,這會兒确實有些乏了,只得跟着夏非凡回家,路上仍是不滿:“你叫她來幹什麽,是嫌我活着礙事了,成心想氣死我吧?”
他這脾氣是一年比一年盛,控制住也越來越強,夏非凡實在勸不動他,只得閉嘴任由他數落,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唉。
他們一走,周冰揉了揉發酸發脹的眼睛,悄聲對周蘅說:“周女士,你辛苦了,不過我要是你,我也得跟他決裂,一點兒也不會好好說話,好讨厭啊。”
周蘅擡手摸了摸周冰的腦袋:“我和他之間的矛盾,你看着就好,別摻和,免得傷了自己。”
周冰瞧着她那張極為認真的臉,要不是因為她倆之間親子關系搞得一塌糊塗,她還真會被周蘅這張臉給騙了:“可你是我媽啊,只有我欺負你,別人誰都不行。”
周蘅不想讓周冰變得和她一樣充滿戾氣:“我不會受欺負的。”
周冰仍是很警戒,她這個姥爺不待見她,她也不喜歡他,要是必須有個人做惡人,那就讓她來做好了,她按照約定,出門給南庭知發了視頻過去,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他講了,南庭知贊揚了她保護周蘅一事,但又讓她盡量對夏金亭客氣一些,畢竟他是她姥爺,是長輩。
南庭知私底下聯系過周蘅的家人,但夏金亭拒絕與他溝通,表示他沒有周蘅這個女兒,所以不需要跟他論什麽翁婿關系,就當個普通的陌生人吧,南庭知自知天高地遠,他無法以一己之力來調和周蘅與夏金亭的矛盾,便不再妄想了,僅僅在年節時與夏非凡電話,間接問候兩聲這位執拗的老頭。
他耐着性子跟周冰解釋上一輩的關系,希望她不要讓自己的情緒陷進去,否則日後會受到無盡的內心折磨。
周冰答應他:“我只能保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別的可不敢保證。”
完成了任務後,她又累又困,周蘅讓她去酒店休息,她跟周滿雲說了兩句話,便推着行李箱去預定的酒店辦理入住,進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出來時聽見門鈴響,她以為是她叫的客房服務來了,邊擦頭發邊開了門,結果外頭站着陸火,她下意識就要關門,被陸火伸臂擋住,接着,人就進來了。
周冰見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不禁有些氣惱,“有事兒嗎?”
陸火把門關上,徑自走到沙發坐下,拿起周冰放在一旁的手機,遞向周冰,“給我把黑名單解了。”
周冰自然不肯,陸火站起來把手機塞給周冰,“解了。”
“我不。”
陸火又把手機拿過來,放進口袋,然後拽過周冰,反剪她的雙臂,将人壓在沙發上,抽出自己的腰帶縛住她手腕,然後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來研究開機密碼,嘗試了兩次都是錯誤,便切到指紋模式,俯身過來捏住周冰的手指解了鎖。
周冰全程都是懵的,待緩過神來,張口大罵,“神經病,你幹什麽呀?”
陸火不理會她的掙紮,把電話,微信,各種社交軟件都設置了一遍,确保沒有遺漏的,才放下手機看周冰。
周冰哭唧唧,“我手疼,你給我松開。”
陸火低頭檢查了一下,“別掙紮就不疼,我捆得不緊。”
“為什麽要這樣?”
“這樣才好跟你聊事情,你這人總愛逃。”
“你想聊什麽?”
“把之前沒說清楚的話說清楚。”
“那你快說,說完就放了我。”周冰任命地趴着,心裏腹诽,他這什麽毛病?聊天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設想了很多種話,管教她的,嘲諷她的,但卻怎麽也沒想到陸火跟她表白,他說他喜歡她。
“真的假的?”
“真的。”
“我不信。”
“我不像你,滿嘴謊話,沒幾句真心的。”
“我什麽時候說謊了?”
“這不是重點。”
“什麽時候的事?”
“不知道,比你早。”
早有什麽用,他又沒跟她說,他對她那神情,那行為,哪點像喜歡她的樣子了?這會兒才來跟她講這些,好煩人,她氣惱不已,“可是你說晚了啊。”
“我在給你發的好友申請裏說了。”
“可是我沒看,都給删了。。。”
“現在也不晚。”陸火拿起沙發一角的絲巾,把她的眼睛蒙住。
周冰瞬間什麽都看不見,她有些慌亂,但仍是鎮定地問他,“你不會是想要強我吧?”
陸火湊到她的耳邊,輕輕親了一口,“我還沒有那麽禽獸。”
因為無法視物,又不能動彈,周冰的感覺被無限放大,他雖只是輕輕觸碰,她卻像是過了電,手腳不由得抽搐,頭向一旁縮。
“我有未婚夫的。”
“你這樣是背德的。”
“我沒有道德。”陸火含住她的耳珠,“現在讓你感受一下我之前的處境。”
周冰覺得自己要死了,心裏又脹又酸又麻,她想大聲喊他不要這樣了,她受不了,可是出口的全是陌生的嗯哼。
“難受嗎?”陸火問她。
“難受,你能別做了嗎?”
“不能,還沒完,你真是把我氣死了,只有這樣我才會不生氣。”陸火将她的衣扣解開兩顆,向下扯了扯,露出肩頭來,他的唇從她的耳珠滑到後頸,又到肩頭,沒做特別過分的事,只是這樣來回蹭着。
周冰全身的肌肉都在發抖,牙齒關不住聲音,一聲比一聲緊。
陸火想,他這樣做是要下地獄的,可他不想下地獄,是死,是劫,是難,他都會将其變成生。
修文。
有些情節與上下文不連貫,做了細節補充以及部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