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下墓

下墓

雖然很不禮貌,達達利亞首先想到的卻是,你要死了,和我們有什麽關系?難道是要想辦法把你救活嗎?

“從閣下的語氣來看,似乎并不是想續命。”鐘離靜靜看着奶牛的眼睛。

“的确,”奶牛眼裏露出釋然,“我只是想走得體面而灑脫一些。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也已經活夠了,但總還有一些憾事。這次來找您,是想讓您幫我完成兩件事情。請不要先忙着拒絕,作為回禮,我會送兩位一份禮物。”

“哦?什麽禮物?”達達利亞來了興趣,雖說和鐘離一起平淡度日也是他所期待的生活,但如果時而來一些刺激,渴望不斷變強的達達利亞也能欣然接受。

奶牛呵呵一笑,看向寧靜的湖泊:“關于兩位是否能永恒相伴的回禮。”

聽的兩人同時神色一變,眼神複雜起來。

相愛的人總是喜歡大談海誓山盟,比較常見而經典的一句話是:除了死亡,沒有什麽能夠把我們分開。

但死亡終将降臨,這是萬物的規律。

正因為生命如行舟般,有出發點與目的地,這一趟旅途才被賦予了價值,這也是時間的價值所在。對于兩人來說,一位壽限接近于無窮的古老存在與一位人類的相伴,大概率會以人類的逝去而結束。

這也是兩人從來不曾談論的話題,即便早已接受那一天終将到來。

但是現在,這頭奶牛,或者說它背後的薩滿說,永恒相伴。

“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怎麽可能永恒相伴。”達達利亞的目光帶了分遲疑,但瞳孔微顫。死亡并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他甚至想象過自己會如何光榮戰死,但沒想過會和身邊的人分開,也沒想過如果自己真的離去,他會過着什麽樣的生活。

大概,他在三碗不過港喝酒的時候,會想起千百年前又過這麽一個明亮溫暖而帶有一分侵略性的存在。他會說,欲買桂花同載酒,只可惜故人——

“肉體終将消亡,但靈魂與精神能夠永存。”奶牛的聲音帶了深意。

“你想讓我們幫你完成什麽事情?”達達利亞出聲,沒能按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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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奶牛的身體還是不方便,請往森林的北邊走,我會在那等兩位。”薩滿說完最後的話,靈魂抽離。奶牛重新變回奶牛,低頭開始啃草。

達達利亞看向鐘離,眼裏帶着一分期待:“摩拉克斯,你怎麽看?”

“以普遍理性而論,沒有什麽能夠永存,你我都是一樣。但既然這位薩滿這麽說,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阿賈克斯,命運的一切禮物都早已被标上了價碼,你想好了嗎?”鐘離淡定不少,但能看出他內心的猶豫。

“是。”達達利亞粲然一笑。

森林的北部已經靠近山脈,初秋的山野很美,此時漫山的紅葉與并不落葉的針葉林相間,恍若層次鮮明的油畫。正如那薩滿所說,他面帶微笑站在一棵枯樹下,神色平和。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阿納托西,是個薩滿。至于兩位,并不需要把你們的名字告訴我,将死之人不宜稱呼他人的名字。”他擺了擺手,頭戴羽冠,獸皮衣上挂滿了彩色的布條,粗糙而枯黃的臉上溝壑縱橫。

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他的眼睛,雖然年紀很大,但他的眼睛如初生的嬰兒一般澄澈而墨黑。

“阿納托西,有話直說吧,我對于你的回禮非常感興趣。”達達利亞點頭,看了一眼他身後小木屋上懸挂的動物頭骨。

“呵呵,真是直爽。萬物有靈,但萬物終将死去。一切痕跡都将被時間磨滅,只有靈魂永生不朽,向地脈彙集。”阿納托西揮舞着手杖,輕輕敲打地面。

“可靈魂也并非不朽,它們也将随着地脈能量的運行而衰退,直至徹底消亡。”鐘離淡淡看着手杖,不知在想着什麽。

阿納托西微微一笑,牽動了臉上的皺紋:“的确如此,但是這是一個數千年的過程。而我能為兩位做到的并非只是留住這位先生的靈魂,而是讓地脈記住他的靈魂與身體,讓時間對他的磨損大大消減。這樣一來,他能突破人類的壽限,存續千年。”

“可是,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為什麽不讓自己突破壽限呢?”達達利亞一陣好奇。

“嗯,該從何說起呢?閣下,活得久有時并不是一間幸福的事情。譬如對于一個薩滿來說,他能夠通靈,接受着鬼神的眷顧與詛咒,擁有超乎常人的壽命。

我如今兩百歲,身邊的親人與友人已經全部離去。這時候,死是讓我與他們團聚的手段,并不是什麽值得畏懼或者遺憾的事情。

況且,這樣的秘術并非可以随意施展,以我的法力,此生唯有一次機會。能否成功,還得看受禮者的靈魂是否足夠堅韌。”阿納托西盤腿坐下,把手杖插進土壤,靠在手杖上。

“那麽,說說你想讓我們為你做的事情吧。”達達利亞半蹲下身子,直視着阿納托西深邃的墨黑瞳仁。

“我所求的并不多,首先,想請兩位幫我取得一樣東西,最後,希望兩位能為我舉行一場葬禮。至于葬禮的具體內容,需要取得這樣東西之後我才能與兩位說明。

我所想要的那東西,在兩位所購買的湖底旁邊。不瞞兩位說,湖下往北大概兩千米處是我家的祖墳。我們從璃月遷徙至此生活,已有千年歷史。請兩位進入其中,找到一面鼓,帶出來給我。”阿納托西點頭,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等等,湖下面不是一座金礦嗎?”達達利亞警覺,雖然慶幸這墓并不在自己購買的土地範圍內,但湖下不應該是他的金庫嗎?

“金礦?”阿納托西微微皺眉,略加思索後沙啞地笑出聲,“哈哈,如果兩位是見到了金砂之類,那恐怕是墓中的陪葬品洩露。”

達達利亞臉一黑,嘆了口氣。本來還以為有這金礦兜底總能養得起家裏的吞金獸了,結果居然是別人家的祖墳。

一只手伸過來拍了拍達達利亞的肩膀,鐘離似乎看出來他在想什麽,嘴角笑意明顯。

“如果兩位缺少金銀,全部拿走也不要緊。畢竟我是家中最後一位後代了,即便是把財物封存,它們最終也會歸于塵土,如果給兩位能發揮出一些作用,也未嘗不可。”阿納托西撐着拐杖站起身,捶了捶腰。

達達利亞想了想,擡眉:“那就說好了,我們幫你取出那面鼓,然後裏面的財物……”

“阿賈克斯,這不符禮節。”話沒說完,被鐘離笑着打斷。

“不要緊,就請兩位拿去吧,算作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最後證明。不過,還請兩位盡快動身,我或許撐不過三天了。此外,墓中或許有一些先輩飼養的守墓小玩意,還請兩位小心一些。”阿納托西說完,給兩人遞上一張粗略的地圖,記載着墓室和神鼓的位置。

兩人與阿納托西告別,來到湖邊。湖水依舊沉靜,是在令人難以想象湖下不遠處是一座古墓。不過或許其實鐘離早就知道點什麽,所以才沒讓達達利亞開挖。

“阿賈克斯,我比較在意薩滿的最後一句話。守墓的小東西或許并不簡單,況且也不知道那墓室中是否有空氣,你下去恐怕不大方便,不如由我一人……”

“不行。你不會是嫌棄我吧?我可是很強的。”達達利亞不屑地笑笑,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這墓室裏總不會有比嬌嬌家還多的蠱蟲,也應該不會有比那海底鮟鱇魚更大的怪物,更不可能有比山羊神父更加詭異的東西。

鐘離拗不過,點頭:“那就一起下去吧。”

不得不說,阿納托西的先輩非常謹慎,就算是有一張地圖,還是難以找到那古墓的入口。最後,在一片平平無奇的沙底,鐘離推開細白湖沙,找到了機關。

兩人對視一眼後,鐘離按了下去。地面驟然塌陷,兩人被水流卷入,來到一片黑暗的密閉空間中。入口已經被關閉,湖水沒有再湧入。

達達利亞深吸口氣,氧氣充足,想來應該有通風口和地面相連接。脫下衣服擰幹再穿上後,鐘離不知從哪掏出一塊散發熒光的礦石,照亮了墓室通道。

這個墓裏裝飾非常簡單,甚至連墓畫都沒有,石壁上因潮濕而生出青苔,腳下的地磚倒是幹燥,似乎被打過蠟。

借助礦石的熒光,兩人仔細看過地圖,确認了前進的方向。

墓室裏靜得令人不适,偶爾傳來滴水聲,兩人順着通道來到盡頭,墓室的主體結構才顯露在眼前。一大排黑色木棺陳列,厚重而陰森。

達達利亞輕輕念叨一聲無意打擾,是你們後輩讓我們來的,轉身被就被鐘離捂住了嘴鼻。

下一刻,木棺了裏發出沉悶的敲擊聲。達達利亞脊背一涼,死死盯着那木棺。礦石的熒光無法照亮距離太遠的東西,那木棺的具體情況很難看清,但敲擊聲始終沒有停下。

鐘離緩緩放開手,對達達利亞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達達利亞微微點頭,心弦緊繃。要不是鐘離讓他別輕舉妄動,以他的性格,已經兩箭射了過去。

終于,敲擊聲停了下來。然而下一個瞬間,兩人聽到了棺材蓋開合的哐當聲,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從棺中一閃而沒,遁入黑暗裏。

達達利亞一驚,雖然沒看清那是什麽東西,但絕對不會是人。至少不可能是活人。

玉璋護盾已經開啓,鐘離神色平淡地看了一眼達達利亞,似乎在說讓你在上面待着你又不聽。

大男孩暗罵一聲,微微紅了臉:“那是什麽東西?我沒太看清。喂,別這麽看着我,我沒怕,就是太突然了,被驚了一下。”

“似乎是一只猴子模樣的生物,”鐘離移開目光,“當然,這也只是在體型上判斷。它速度太快,即便是我也沒有能看得很清楚。”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爬行聲,達達利亞猛地回頭,水刃凝聚。那猴子狀生物趴在護盾外,呲着牙。鐘離微微皺眉,把熒光礦石拿近,那東西的樣貌才真正被看清。

的确和猴子有點關系,但又不完全是。這是一個大概五六歲孩童的幹屍,但裝上了一個猴子的頭,頸部有明顯的縫合痕跡。

達達利亞一陣惡心,看着這東西張嘴露出獠牙,在護盾上啃來啃去。

鐘離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這種殘忍到幾乎滅絕人性的行為他并非沒有見過,但至少不想再看到。

薩滿一族似乎對頭骨有着奇怪的執念,同時又認為萬物有靈,做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倒也有依據。

只能安慰自己說應該是死後才這麽做的,并非是活祭。但誰又知道呢?

“摩拉克斯,能不能把它給解決了,實在是……”達達利亞艱難吐出幾個字。

話音剛落,後方響起一大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哐當聲,一大堆猴頭人屍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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